出了秀峰寺,向西緩行,巔傾瀉跌落的瀑布高掛懸崖,飛流直下,傾注於寺西的青玉峽龍潭之中。
這就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那個瀑布了。
瀑布銀河倒瀉,直落霄漢的壯觀場面讓我的舊毛病又開始發作,沒人的時候,我就愛亂吼幾嗓子。
站在潭邊的大石頭上,豪情萬丈的“啊,飛瀑,我愛你------我愛你-------”
“我也愛你。”不是吧,我一頭往前栽。
一隻手及時的拉住我。我免除了掉進水裡淹死的命運,我是個不會游泳的旱鴨。
我回頭,那個我最討厭見的人,叼着草根,琥珀色的瞳仁滿是戲諧。“同志,你是在爲祖國的大好河山感動嗎?”
我跳下石頭,“你這種香蕉人,哪裡能體會我心中的自豪感。”昂頭闊步的向前走。
香蕉人慢條斯里跟在我後面,“有吃的沒有,我餓了。”
我向旁邊歪了一下,我是誰,我是你的保姆嗎?“自己去抓蟲吃。”
香蕉人幾步搶到了我前面,蹲到了地上,“我什麼都沒帶,這裡買不到什麼吃的。”
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的望着我。好象被人丟棄的小孩。
我嘆口氣,貢獻出小包包裡的麪包,我這個人就是吃軟不吃硬,就憑我和林家老帥哥的關係,也總不能和他太敵對吧。
他開心的接過來,大口大口的吃起來,突然用力捶自己的胸口。我趕緊又提供我的礦泉水,這個人究竟來山上晃什麼的?
吃飽喝足的人舒服的站起來,“喂,同志,不如今天我們一起遊山吧。”
適時陽光照射飛瀑,一道炫目的彩虹在他的身後映現出來,水氣附在他的頭髮上,亮晶晶的,那個平時超級欠扁的邪惡男,柔軟的嘴角掛着甜蜜的微笑,看起來象小孩子一樣的清純可愛。
我張大嘴巴,完全不能適應。沒想到一個人吃飽了以後,變化會這麼大。
戲諧的表情又出來了,“對我一見鍾情了啊?”
我開始翻白眼,剛纔的是錯覺,還是邪少一個。
走在石階上,高高的身影慢吞吞的在旁邊,“同志,我家老頭很喜歡你啊。”
那當然,我對人那麼溫暖。“我是人見人愛,怎樣,你嫉妒啊。”
身影沉默了一下,“是。”
“你是你老爸的親生兒子,你嫉妒我這個外人沒什麼道理吧。”
人停下,清逸俊秀的臉繃起來,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琥珀仁淡淡的。明明有太陽,站在他旁邊卻想搓手臂取暖。
心裡有一絲莫名的愧意,是不是戳到了別人的痛處了。
想到林老帥哥說的,他的母親……林叔對小航的執着,其實也是對家人的忽略和傷害吧,即使他現在明白了這個道理想補救,但是傷害已經烙在了兒子的心裡。
“累了嗎,坐在來休息一會吧。”小可憐。
琥珀仁凝視我良久,終於默不作聲的坐到我身邊。
好半天,他都不言不語,完全不是平時的樣子,我也不開口,只靜靜聆聽山間的鳥叫蟲鳴。
“爲什麼老頭才認識你幾天,就能和你又說又笑?是因爲你的名字和那個女人一樣嗎?”
我本來快睡着了,被突然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不經大腦的,“名字一樣就逗人愛啊?你叫什麼小愷的,我不是要討厭很多叫小愷的人。”
琥珀仁淡得象透明的玻璃珠子,“你很討厭我?”
我嚥了下口水,剛纔那樣說太直接了,是有點傷人,“不是,我是怕你,你的破壞力太強大了。”
黑黑的腦袋埋在膝蓋頭裡,很輕很輕的聲音飄出來,“除了我老媽,是沒幾個人喜歡我。”
我沒說什麼過激的話吧,怎麼感覺自己有點內疚感。
濃濃的鼻音傳出來,“我老頭心裡一直記着那個女人,除了生意,什麼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我是他兒子又怎麼樣,還不如一個名字和那個女人一樣的你,他幾天對你的笑,比我二十幾年加起來的都多。”
灰暗的語調,讓人覺得鼻子有點酸。別這樣嘛,怎麼一家人都喜歡演瓊瑤劇,我喜歡看古靈風格的說。
我的語氣不禁放柔,“那個林先生……”
“小愷。”悶抑的聲音。
我嘴角最近老喜歡抽,不要渡完假,我就成了面癱。你看起來比我大,我叫你小愷。算了,先不計較這些邊角碎料的爛菜葉。
“哦,好吧,小愷,其實你父親很愛你的,我很感動他對那個小航的執着,但是並不是說,他不愛你媽媽和你,他只是放不下那個遺憾,還有覺得自己可能連累了小航,內疚積壓久了,就成了哽在心裡的心病了。”
頭慢慢擡起來,目光如同深井,“你是說,我家老頭心裡面可以愛兩個女人?”
啊,這不是我要表達的意思啊。
我抓抓頭,“我想大多數的人一輩子不可能只愛一次吧,只不過有一個人讓你笑得最真,記得最深,就像林叔心裡的小航,而你媽媽他也永遠不會忘記,人都不會忘記真心愛自己的人。”
淡淡的眸子閃過一絲異彩,“你會愛幾次?”
我認真苦惱的想了半天,“還不知道,我還沒愛過,沒時間,沒精力,沒人選。”
一下子想到我的老大,原來我也是不愛他的,雖然對他有點小花癡的暗戀,如果對象是他,我絕對不會向林叔那樣等那麼久,找那麼久,我會立刻轉身開始新的戀情吧。呵呵。
腦袋突然湊進我,在我耳邊悄悄的小小聲,“小航,你這麼說,是不是在暗示我,想我和你來一段短暫的革命戀情啊?”
我滿臉黑線。我就是學不會教訓,沒事做什麼心理輔導啊。
我咳嗽一下,“林先生,你誤會了,我絕對不想和你演《廬山戀》II。”
發完郵件,看看天色,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已經是第十八天了,老大也沒有催我回去,任我放牛吃草的樣子,同部門的戰友崔哥和釦子到是發了幾個郵件對我叫苦。
林叔後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我答應去接他。然後當天就去九江,和分公司營業部的同仁打個照面,禮貌一下,就回去了。
我也把廬山的景點慢慢的遊耍完了,去三疊泉洗了腳,蘆林湖洗了手,一線天也鑽過去了。在含鄱嶺看日出錯過了,叫出了個鬼來,還是又去五老峰看了日出,還是叫了一下,可是沒有叫出神仙了。
這個假期是我工作以來最長的,如果沒有遇見過某人的話,就會愉快了。
我洗了個美美的淋浴,推開百葉門趴到露臺欄杆上。
朝霞之中,雲霧堆涌過來,小鎮象童話中的仙境一樣,歐式的別墅紅紅的瓦頂格外的可愛。
山峰吹拂過來,我站在露臺上仰着頭,閉上眼,展臂長長地深呼吸,清洌洌的空氣被我甜美的吸入肺裡,人無比的輕鬆。
“喂,同志,你好資產階級情調啊。”
我差點摔下陽臺。“你,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樓下的大樹邊,一個頎長的身軀懶洋洋的靠在雲霧中的路燈杆上,長袖V衫,休閒褲,頭髮潤溼了霧氣的搭在額上,一隻手插在褲帶裡,一隻手枕着腦袋,這幅畫面漫畫一樣的唯美浪漫。
可是這個男主的人品,我再次概嘆。
上帝造人即使不能完美,但是爲什麼他的缺點就能抹煞掉他的一切優點呢。
邪少用一種癡醉的神情誇張的看着我,“看到我很激動吧,我可是天不亮就等在這裡了。”
我眯眼俯視着他,這十幾天從他身上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美帝國主義是邪惡的,狡詐的,要時刻高度警惕的。“回答我的話。”
有的人整人不是因爲有仇,只是天生的就愛以此爲樂,不是我等老老實實做人之輩可以理解的。樓下的這個人就是個中翹楚。
邪少搓搓手臂,理直氣壯的,天真無邪的,“我跟蹤你,我要進來,我早上天不亮就出來了,冷死我了。”
原來今天他想玩幼稚園小朋友和阿姨的遊戲,找上我這個冤大頭了。“滾。”縮回房間,將百葉門也關上。
今天一大早就碰到衰神,一天出門都要小心一點。
樓下大門已經咚咚的狂響,“放我進去,不然我喊得全部別墅區的人都起牀了。”誰理你。
“我冷死了!”活該。
“……”
這麼快就沒聲音了,我吐口氣,繼續玩電腦。
半個小時後,一陣嘈雜的高分貝。
“小夥子,你怎麼了?” 外面路過的三姑。
“沒什麼,可能是站了一夜,頭有點暈。”我嘴角抽動,某人不是說天不亮的時候來的嗎?繼續玩電腦。
“可憐哦,你坐着靠一下,暈倒了不是好玩的。”大清早出來跳扇子舞的六婆。
暈倒,哼哼,他的拿手好戲,中國人民就是善良又單純。
“小夥子,你站這幹嘛?不是本地人吧。”買菜的七嬸。
“我女朋友賭氣跑來了,我追上來,她又不原諒我,不給我開門。”我倒,不是說我吧。
“小姑娘也狠得下心,山上晚上溫度這麼低,你先找個地方落腳吧,有事慢慢說。”晨跑的八大爺。
人民羣衆太單純了,就山上夜間那溫度,他受得了纔怪,還能站到現在。我看是中了美男計暈頭了吧。
“不,我就在這裡等到她原諒我,給我開門爲止。”傷心欲絕的聲音。
“癡情哦,多好的小夥子,現在這樣的人難找了啊,我去幫你敲門勸勸。”圍觀羣衆中原來還有居委會幹部。
我衝下樓,呼啦拉開大門,“死進來。”
邪少慢條斯理的讓人扶起,上了臺階還向前栽了一下,演得那個到位,後面觀衆一陣投入的驚呼聲。
他撲在我身上,雙肩一抖一抖的,“小航,你終於肯原諒我了。”
我強忍住打人的衝動,配合的柔聲道,“是,我扶你上樓。”慢慢輕輕的關上門。然後。
狠狠一拳將他打到地上,“死美帝國主義,我究竟哪裡得罪你了,你三番五次的玩我,玩我你很愉快嗎,你這個禍害。”
邪少翻過來站起來,長長的鼻血流出來,他若無其事的抹了幾把,甩手。
不是吧,這次是真的流血了,我,我是不是該改正一下自己,“你要不要看醫生?”
“你覺得呢?”鼻血把下巴刷紅了一層,語氣卻漫不經心的。
我趕緊拿出手帕給他捂着,心裡那個抽啊,現在人幾乎都不用手帕了,手帕反而成了奢侈品,這張花了我三十幾個大洋啊,我心痛得齜牙咧嘴。
一個聲音得意洋洋的從我頭上輕佻的飄下來,“我就知道你喜歡我,瞧你爲我那個心痛的樣子,這幾天一直想引起我的注意,這招欲擒顧縱我很滿意,我破例和你約會,但是每天只能有半個小時。”
我僵住,嘴角又開始抽。
只見那個人眉毛挑個不停,琥珀仁閃閃發亮,看上半臉到很正常,狂傲自戀得不得了,可是下半臉的鼻血還沒完全止住,怎麼看都很猥褻。
我努力讓嘴角迴歸原位,“你想多了,外面人已經散了,你可以滾了。”
那個人指指自己的鼻血,“你要我報警嗎?”操,陰險卑鄙的美帝國主義來威脅我。
我不斷提醒自己,不要打人,不要再打人。
將他的一隻手臂舉起,我無限忍耐的,“你上樓,我去看看有沒有冰塊。”
邪少一手拿帕子捂着鼻子,一手舉着志高氣昂的就上樓去了,一副攻佔了南京的樣子。
沒有冰塊,我打了涼水上樓。
邪少已經大肆肆的躺到牀上。
我擰好毛巾,遞給他。他居然將眼睛閉上,指了指自己的臉。
我盯了半天,如果我捂死一個禍害,不會判我槍斃吧。
狹長的眼睛慢慢睜開,淡淡的琥珀瞳眸睨視我。
我驚奇的發現,他瞳仁可以變顏色,越變越深,最後變成了黑色。原來第一次看見他不是我觀察不仔細,是他的眼睛有問題。
俊逸的臉上露出頑皮又神秘的笑容,“小航,我是不是很帥,你喜歡我是吧。”
“搞笑,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怎麼會喜歡你呢?”我只是小小的暗戀我們老大一下,就在實習期還沒分到他的部門的時候,把他的名字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了。由此可見,我對他一點都不感興趣。
“你從來都不問我,是害羞怕和我講話吧。”笑眯眯的。
“我沒興趣知道。”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
“林勒愷。”
我拿毛巾蓋住他的臉,使他看起來特別象一具遺體。起身,鞠躬“願你永垂不朽。”
毛巾被重新拉下來,嘴角拉得老大,“你真聰明,很有自知之明,我最怕女人愛上我了。你呢,就絕對沒有機會的。”
我翻白眼,就知道,我要是個花癡,不知道被這個人玩死幾次。“恐怕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
語氣突然淡淡的,神情漠然,“那到不是,我又不喜歡你,告訴你真名有什麼關係。”
我無語,難道你喜歡我就要告訴我假名字,這人腦袋壞掉了,開始說屁話。
下牀站起來,“我走了。”帝國主義的臉說變就變。
我鬆口氣,儘量不要表現得太高興,終於把這個大清早就莫名其妙跑來想整我的瘟神送出門。
手機中斯文的聲音,轉入我的耳膜。“小航,我在九江了。” 是老大打來的。
“吖?”不會是爲了我吧……我自多的竊喜。
斯文的聲音藏了點淡淡的笑意,難道我的情緒這麼明顯?電話那頭都能感覺到?“我來分公司辦點事,還有老總叫你和我去趟上證交易所。”
我果然是個自做多情的孔雀。“哦,那我的箱包幫我帶來了嗎?我只帶了休閒服和筆記本電腦。”
因爲不定時的隨時出差,部門每人都在辦公室存了個箱包,裡面是兩三套公司制服,萬能的,去哪裡都可以穿。
老大溫和低沉的,“我帶了,後天上午我開車來接你,直接去機場,營業部的人會去機場取車。你準備好。”
“知道了,不過後天我要交鑰匙,還要去醫院看個朋友。”說好那天下午要去接林叔出院的,只好去道歉了,不能一聲不響走了,別把脆弱的林家老帥哥心臟病嘔發了。
“那我去醫院門口等你吧,我以前來過,知道那個地方,你去了直接上車走,十一點,會不會太急?”
“沒問題。”
那邊停頓了片刻,“假期過得怎麼樣?”
被某人搞得一團槽,“還好啦。”
又停了片刻,“早點休息吧。我掛了,後天見。”
“好。”就這樣啊,小失落了一下。
又使勁打自己的頭,我不做花癡,不做花癡,他是我老大,他是我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