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光線刺開我的眼睛,我的眼睫毛抖了幾下,慢慢睜開,視線蒙膿,使勁眨了眨。一個不小的房間,印入視線的是,窗戶半開着的窗臺上擱着的雅緻的雲竹。
我起身慢慢的下牀環顧四周,傢俱樣式很舊,沙發上搭着白白的勾花巾,這種裝飾好象回到了小時候,老媽的那種風格,靠牆的大立櫃還鑲得有玻璃,裡面掛着淡綠清新的簾子,整個房間的佈置透着淡淡的品位。
“你醒了。”一個人靠在門邊,抱着雙手看着我,我倒退一步,轉過身去。很帥的一個男人,裝着簡單的長褲和襯衫,髮型隨意的搭在額前,清逸俊秀的五官,一雙黑眸凝視着我,那個鬼,那個鬼,我又要倒。
身子被扶住,一個輕柔低沉的聲音,慵懶中還帶着好奇,“想不到,中國大陸還有這麼特別奇怪的女孩。”
中國大陸,那我又是在哪裡?
我掙扎的撐開眼瞄了一下,又馬上闔起來。“這裡是那裡?”
將我放到牀上,低低的聲音在耳邊,“廬山啊。”
我鬆口氣,只要在廬山,鬼打牆我拼死衝去就可以了,“先生,請幫我叫個出租車,我要回賓館。”
有點困惑的,“你是說TAXI嗎?”
我死閉着眼,猛點頭。
遲疑的,“你不是中國大陸的人?”又是中國大陸?
“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國,大,陸,人。”衝動,太沖動了,怎麼能和鬼較勁。
“你們哪裡會有出租車,這麼落後的國家,連公車一天都只有兩班。”輕蔑的語氣。
我拷,敢蔑視我偉大的祖國,我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閉着眼睛開始喊,“喂,我們哪裡落後了,你這個白癡鬼,不瞭解就不要亂說,看你的樣子明明也是個中國鬼,幹嘛老是你們,你們的。”
“我是美國公民。”聲音冷淡的。
操,“爛香蕉一根。”
“你說什麼?”
“黃皮白心的爛香蕉。”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我說的就是事實,貧窮,落後,愚昧,無知,就是現在中國大陸現狀,我沒說錯。”硬梆梆的,可能被我罵嘔了。
混蛋!我也敢睜眼了,從牀上彈起來,“我們哪裡愚昧無知,我們有五千年的燦爛文化,我們可能比不上美國富裕,但是生活物質豐富,我們比不上美國的科技先進,可是我們的飛船也可以奔月了。”
那個香蕉鬼明顯的愣了下,又嘲弄的“你們,不可能,美國四年前才登上月球,你們?”
我叉腰大笑,“你這麼拽,居然連人類第一次登月是多久都不知道 ,荒唐愚昧無知!”
香蕉鬼冷笑,“1969年7月20日,星期日,東部日光節約時間下午4點17分42秒,我不知道,哼哼。”
也?不對。“你數學真爛,加減法都不會算,那也不是四年前啊。”想到昨天昏迷前四周的景觀,冷汗開始不祥的流。
黑眸中滿是傲慢不屑,“現在是1973年,不是四年前是幾年前?”
我的喉嚨突然要發不出聲音了,“撒謊,你既然是美國公民,怎麼來得了中國大陸。”撒謊,撒謊,撒謊。
可能是我的臉色有點嚇人,香蕉鬼本來藐視的表情變得有點小心翼翼,“我,是來取大伯父骨灰的,他抗戰時回國援助在江西犧牲了,去年2月中美公報後,大伯母本來要來,可是重病在身,今年去世了,我遵從遺囑,把她的骨灰帶回來,和大伯父的骨灰一起灑在他們相識定情的地方。”
去年2月?
我開始打顫,香蕉鬼猶豫了一下,“你沒事吧。”
我衝出房間,找到出大門的方向。
這是一棟小小的別墅,周圍一遍松林。
我在門前的小院壩裡,急速的打圈圈,然後開始怒罵,“爲什麼,別人穿越都是清穿,明穿,宋穿,唐穿,秦穿,亂穿,我要穿到□□的時候來,我拷,這個時候是能穿的嗎?爲什麼,爲什麼我這麼倒黴!”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啊。
後面那個人跟出來,詫異的看着我狂怒,然後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笑容,眉毛挑得老高,好象在看試驗室的小白鼠跑圈咬自己的尾巴一樣有趣。
我終於停下來彎腰喘氣。
香蕉鬼慢條斯里晃過來,“同志,你叫什麼名字?”
同,同志,我臉皮拼命忍住不要亂跳。“誰知道你是不是美帝國主義的間諜,我幹嘛要告訴你。”處在這個時代,就要有這個時代的政治覺悟。
清逸俊秀的五官扯了一下,又黯下來,沉默的站着。看來他聽到過這種說法。
我又開始有點小可憐他,這個時代,他的身份敏感,自己的祖國正是混亂時期,不一定能真正融入進來。在國外,就是二十一世紀都還有排華的現象,更何況是現在。不覺感到歉意起來。
“那個,其時呢,這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臉上明顯的寫出了“我很對不起你”幾個大字。他的表情柔和起來,慢慢的變得有點閃亮,黑黑的瞳眸凝視着我。
“旭陽。”
“吖?”
“旭陽,我叫林旭陽。”
“哦,我叫葉航。”
剛毅的嘴角勾了一點,“小航?”
好熟悉的對白。突然想起在醫院裡。
“旭陽……”喘息虛弱的聲音。
“吖?”
“旭陽,我叫林旭陽。”呼吸混濁沉重。
“哦,我叫葉航。”
剛毅的嘴角勾了一點, “小航……”
我聲音開始亂抖,“你,你,你再說一遍?”
溫和斯文的聲音,“旭陽,我叫林旭陽。”我的心突然莫名得柔軟了一下,又緊緊的縮到一塊。
衝過去,“你現在對我什麼感覺?”
清逸俊秀的臉錯愕了一下,噗呲地笑出來,象小男孩一樣,“很逗。”
我鬆口氣,“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黑瞳盯着我,露出探索的眼光,“放心?”
我嚴肅的對他說,“嗯,我請你記住,千萬不要喜歡我,更不要愛上我,否則,你會很慘的。”我是好心,真的是好心。
黑眸閃過一絲脆弱和黯然,我看錯了吧,“因爲我可能是美帝國主義間諜?”
“不是。”因爲我害怕。
他看我半天,才懶懶靠到一棵松樹上,“那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你們大陸,孤男寡女的是要犯嚴重的作風錯誤的。”
我傻住,我怎麼沒想到這一茬呢,我的未來怎麼辦,這不是古代,不是胡編亂造個身份就可以混過去的。這是個講身份,講階級,講立場,講覺悟的時代。
林旭陽有趣的看着我黑白交錯的表情,“也許,你是美帝國主義的間諜。”
我操,小樣!
慢慢逼近我,“或者是個臺灣間諜。”
我開始滿臉黑線,不要打人,不要打人。
“不如,說你是我妻子吧,你真的一點都不象這裡的人。”
我當然不象,我根本就不是。
“你妻子?天真啊你,你來中國不審查,你能在中國呆多久,走了我又怎麼辦?你能帶我出國?”不是我聰明,只是父輩都是這個時代過來的,多少也瞭解一點吧。
“那就是說,你確實不是這裡的人,打哪冒出來的?”
“我失憶了,記不起來不行嗎?”鄙視自己,要是來個革命幹部,我不把祖宗八代都刨出來絕對交不了差。
他摸摸下巴,“這樣吧,張科長也說爲我請個嚮導,我就說是你吧,我先爲你去鎮上辦手續,你就說是……”
“我是爲了踏遍祖國大好河山,來廬山光觀的。”
他收了笑容,“這條石階路不遠有個小房子,你和林媽一起住吧,她是我大伯家以前的保姆,這次回來,她就住山上來照顧我了。她人很好,昨天也是她照顧你了一晚,早上纔回去.”
我點點頭,沉默下來。
戲謔的表情閃了一下,“會英語嗎?”
“吖?”
他雙手交叉,“我是美國人,只會說簡單的中文,你不會英語可不行?”簡單的中文,從這件事就得出他是個賊狡猾的人。
我頭一仰,“誰說我不會,只不過我要說慢一點才能聽得懂,看是勉強可以的。”好歹我也混完了大學是不。
看着我,淡淡的笑起來,“原來你很笨,說快了聽不懂。”
突然恍惚起來,那個老人“亞力,說中文,說快了聽不懂。”
亞力突然出現了,“小姐,你醒了?身體好點了嗎?”
我呆住,又看看後面,年輕版的林旭陽還在,而且還對我揮了揮手。
我尖叫的坐到地上,混身打顫,手指着亞力,口齒不輕的,“你,你們是人還是鬼。”
一陣邪惡的爆笑聲從我背後傳來,毫不掩飾的,得意萬分的,我抖過頭去,那個林旭陽靠在樹幹上抖動得比我還厲害,嘴張得大得不能再大,最後居然滑下地坐着,還哈哈哈的喘氣。
亞力看看他,恭謹有禮的,“少爺,您如果沒有什麼吩咐,我就請葉小姐去看望先生了。”又面向我,“小姐,您的衣服林媽熨燙好了,需要先進去換嗎?”
我的臉皮使勁的跳,“少爺?林媽?”這棟房子是林媽的,那他?
那個邪少笑得不住的打嗝,只揮揮手,我猜他的意思是沒事了。
我突然不抖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那個邪少面前,咬牙切齒的“爲什麼昨天我出來,街上的建築物都不見了。”其他的八成是亞力告訴了他前因後果,但是如果不是因爲從電影院出來,突然變成了一片荒涼的景象,我絕對不會自動聯想到我是穿越到□□時代了。
心裡鄙視自己,現在穿越的戲碼太氾濫了,我中毒太深,這種不現實的事情怎麼可能嘛。
邪惡的人一般都很聰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邊打笑嗝,邊抹淚花,“因爲,那個地方是電影院的後面。”也就是說,我抹黑從電影院後門出來了。
我大怒,“拷你個美帝國主義。”玩我,玩我,你丫的玩我。鼻頭一酸,站在那裡放聲大哭起來。
亞力吃驚的看着我,邪少慢慢止住笑嗝,靠着松樹上,仰頭看着我。
我一句話也不說,哭得那個委屈,嘴巴張得比他剛纔還大。
邪少慢慢站起來,我才發現,他雖然和醫院的老人長得一樣,但是比那個老人還高,我的身高在女孩中不算低,卻只能到他胸口,如果不是因爲以爲穿越了心神慌亂,其實是可以發現不同的。
他低下頭,湊到我面前,我淚眼模糊的看着他,其實還可以分辨的,他老爸的眼瞳很黑,而他是淡琥珀色的,還有眉型比他老爸要犀利一點,脣卻要比他老爸要柔和一點,鼻子嗯到是一樣的,還有面部線條比他老爸更清逸,沒有皺紋……
突然回神,居然還有心思做比較。
只見他捏起我的下巴,鼻尖已經要抵到我的臉上,我突然迅猛的蹬出一腳,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臉色發白。
亞力驚在原地,我邊嚎啕大哭,腳丫邊踩他,“你厲害,玩我,敢在中國人民自己的土地上玩我,你這個美帝國主義,我今天就讓你嚐嚐強大的人民專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