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全身消毒,換好衣服後,俞悅就一直呆在病房裡。心跳儀發出滴滴滴的輕響,那是阿慎生命跳動的聲音。卓凡時而進來探望,都見俞悅靜靜地握着阿慎的手,平靜地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卓凡下定了決心不把阿慎受傷的情況告訴她,如果受傷不是因爲事故,那麼,對俞悅來說,又會是另一重打擊。
俞悅聽到關門聲,知道是卓凡進來後又出去了。她站起身,輕輕拉開窗簾,窗戶外面如墨水一樣的黑,除了幾盞星星點點的漁家燈火,看不到沒有更多的東西。窗玻璃上倒映出她略微憔悴但精神奕奕的面容。她看看手錶,已經十點半了。
沒過多久,霍醫生進來爲阿慎做檢查,告訴她一切正常,並且每隔兩天會爲阿慎做一次腦部斷層掃描,來確定腦部情況。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觀察,等待阿慎醒過來。
俞悅送霍醫生出去,突然想到包裡的那枚徽章,那是她不久前採訪施工隊隊長消失事件,出了溶洞後莫名出現在她外衣口袋裡的。那枚徽章的背後有一個慎字,那原本是阿慎的東西。她坐在病牀旁邊,小心翼翼地把徽章取出來,交握進阿慎的手裡,喉頭像哽住了,心裡有許多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強烈的睡意襲來,很快,她就倒頭趴在病牀邊睡着了。
睡夢中,俞悅聽到窗戶被輕輕打開的聲音,迷濛間一股強烈的熟悉感襲來。她想起來,卻怎麼也醒不過來。只能憑藉一絲掙扎的不安略微擡頭看去。視線裡有個人,站在病牀邊,那個人看上去很年輕,身上穿着迷彩服,恍恍惚惚間怎麼也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站在病牀邊,看着阿慎。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卻睜地大極了,像是看到了特別恐怖的東西一樣。
有一瞬間,俞悅以爲自己在做夢,病房裡亮白的燈光晃地她昏亂不已。直到她握住阿慎的手被輕輕掰開,手指傳來真實的觸覺讓她戛然清醒。她睜大了眼睛看過去,卻觸上對方的眼神。她從來沒見過那種眼神,夾雜着痛苦、失落、驚慌和害怕。心裡猛地震動,只覺得這目光讓她無比心痛。俞悅怔了怔,就在這一瞬間,俞悅的嘴被什麼捂上了,下一刻,她完全失去了知覺。
“是****。”霍醫生告訴卓凡。當卓凡發現俞悅昏迷在病牀邊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原本卓凡以爲俞悅只是單純地睡着了,幫她披了一件衣服,輕微的動作下,俞悅的手竟然毫無知覺地滑了下來。卓凡心裡不安,連叫幾聲俞悅也沒有知覺。慌張之下叫來了霍醫生。
“慎博士一切正常。”卓凡把俞悅放到搭起的臨時牀上時,霍醫生已經幫阿慎做完了檢查,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幸好慎博士沒出事。”
“霍醫生,你看。”護士四周查看,指着窗臺上說。
霍醫生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湊過去看,“這個是……”
“是沙子。看來是有人進來過了。”卓凡沉着地心驚。“如果來人是衝着慎博士來的,那爲什麼只是把俞悅迷暈了?”
衆人沉吟不語,皆是不解。
“無論如何,現在也得不出答案,夜深了,卓記者,今晚就麻煩你守夜了。”霍醫生看看依舊沉睡的慎博士,說道,“天亮以後我們要把慎博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轉移?到哪裡?”卓凡忍不住問道。他知道這裡不是救治慎博士的最佳地點,這裡條件簡陋,設備和醫護人員短缺,更重要的是,隨時會被別人發現。說不定剛纔就是狗仔進了房間。只是,至少在俞悅還沒醒過來的當下,聽霍醫生這麼說,免不了要幫俞悅問清楚。
“我也不清楚。”霍醫生搖搖頭。
多年的記者生涯告訴卓凡,霍醫生沒有撒謊。
俞悅很快醒了過來,她醒過來的一剎那驚慌失措地坐起來,茫然地看看四周,看到卓凡坐在牀邊,撐住額頭,“頭好痛。”
“你被人迷暈了。”俞悅聽卓凡這麼說,嚇了一跳,“我看到有人進來了,可是我太困了……阿慎呢?”
“慎博士沒事。”
話音剛落,心跳顯示儀發出滴滴的聲音,刺破了病房裡的安靜。俞悅直覺不好,看過去,竟然發現阿慎的心跳竟然在減慢,速度之快讓她當即就吼了出來,“阿慎!”她奔到牀邊,病牀上的阿慎和剛纔一樣,看不出有何改變,可是儀器卻顯示,慎博士的生命體徵正在下降。霍醫生聞聲趕進來,見到儀器情況,臉色驟變。他朝護士點了點頭,護士眨眼間奔出房門,消失在了門口。
“霍醫生,阿慎怎麼了?”俞悅看看儀器,不僅僅是心跳顯示儀,幾乎所有的儀器都失去了原先的平穩,一個個不穩定的數據讓她心驚,一剎那間,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不是說情況已經穩定了麼?”
霍醫生查看了慎博士的情況,呼吸急促,“慎博士情況危急,可是,一時間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需要等其他醫生來診斷。”
“那其他醫生呢?!”俞悅急的幾乎吼起來,從霍醫生的表情來看,阿慎情況不容樂觀,可是不僅僅是她,就連是腦科權威的霍醫生,也只能垂手而立,等待其他醫生的到來。
霍醫生面露難色,“因爲慎博士除了腦部出現了問題,身體其他地方都沒有大礙,並沒有其他醫生隨時待命。”
“那……”俞悅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卓凡倒是很冷靜,穩穩地扶住俞悅,鎮靜地問,“那慎博士現在不是腦部的問題?”
霍醫生搖搖頭,“還不能確定……但是,很奇怪。”
俞悅看着那些混亂的數據,急切和緊張讓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只剩眼淚簌簌落下來,緊緊地盯着霍醫生等待他的解釋。
霍醫生剛想說話,護士從門口領進來幾個醫生,他們神色疲憊,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驚醒,眼睛裡卻都炯炯有神,剛進來,目光就齊齊落到病牀上,三兩步到病牀周圍查看。
“這幾個都是這個醫院裡各科的醫生,雖然不是專家,但經驗豐富。只能先讓他們看看了。”
俞悅聽霍醫生這麼說,不自覺繃緊了身子,上前一步緊張地看着那幾個醫生在病牀周圍轉來轉去。
“心跳!”在那些儀器裡,俞悅唯一認得的就是心跳儀,此刻阿慎的心跳漸漸由60降爲50,又從50降爲40,。她一把抓住卓凡的袖口,顫抖着說,“是不是應該做心臟復甦?!”俞悅有限的醫學知識和廣博的電視情節都告訴他,這個時候應該是由醫生幫阿慎做心跳復甦,不要讓阿慎的心跳繼續減弱才行。可是,那幾個醫生卻仍舊什麼也沒做,這裡看看,那裡瞧瞧。
十月的夜晚,夜已泛着輕微的涼意,霍醫生卻滿臉是汗,他沉着地擡擡手,“再等等。”
在俞悅看來,阿慎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心跳儀上顯示的心跳越來越弱,那幾名醫生卻依舊圍在阿慎周圍,而有幾個已經轉而去調試儀器。
“霍醫生!”當阿慎的心跳降到10,俞悅再也忍不住,她一個箭步衝到阿慎牀邊,推開正在把聽診器按在阿慎胸口的醫生。醫生被俞悅推開,看着俞悅搖搖頭。
“滴……”的一聲,心跳顯示儀上的心跳歸於零。俞悅猛地擡頭,看着那條已經歸於平靜的直線,在屏幕上不斷延伸。
“阿慎!”她淚水奪眶而出,趴在病牀邊上嚎啕大哭。
“俞小姐。”霍醫生上前勸道,俞悅哪裡聽得進勸,她只覺得自己的心一瞬間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什麼也沒有了,沒有疼痛、沒有歡喜、沒有難過、更沒有了記憶。自己的身體成了一具軀殼,盛放了無窮的眼淚。眼淚潺潺落下,那麼不動聲色又不可遏制。她看着依舊躺在病牀上的阿慎,她觸到的他的手掌還殘留着溫熱,可是,就連這溫度也即將散去。
“俞小姐。慎博士沒事……”
俞悅的眼淚依舊在流,可是她卻瞪大了眼睛,回頭看住霍醫生和其他醫生。他們是在騙她嗎?俞悅不可置信地看看心跳顯示儀和其他儀器,所有的儀器已經沒有了先前那樣的波動,而是又歸於平穩。就連心跳顯示儀上也出現了心跳的象徵。
她抹抹眼淚,剛纔,是怎麼回事?
卓凡也是一臉不解,將俞悅扶起來,俞悅死死不願意鬆開阿慎的手,雙手顫抖着,好不容易鎮定了下來,將自己的食指探到阿慎手腕處。指尖傳來的跳動的脈搏清晰有力,她唬了一跳,急忙把手收回來,抹乾眼淚。
霍醫生沉着地點點頭,對身邊的那些醫生說了句,“辛苦了。”便讓護士送他們出去。
霍醫生示意卓凡和俞悅跟他出去。
“到底怎麼回事?”俞悅迫不及待地問。
“你們先看看這個。”霍醫生從桌上散亂的文件中抽出一疊紙。
俞悅接過,“腦電波分析報告?”俞悅將那份報告仔細看了一遍,不解地擡頭,“與這個有什麼關係?”
霍醫生深吸了一口氣,“卓記者,還記得去年三月份,你因何而採訪我嗎?”
卓凡視線轉向別處,俞悅知道這是卓凡在回憶。只一剎那,卓凡將視線拉回來,“我記得,是因爲霍醫生治療的一個病人甦醒了。”
霍醫生滿意地點點頭,“對,早在幾年前,國外就有學者證明,可以通過腦電波與植物人交流。而去年,我的研究成果也進一步發現,可以通過腦電波與病人交流的同時,將昏迷或者成爲植物人的病人喚醒。”
“你成功了……”俞悅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霍醫生嘴角上揚,“對。所以,當我接到前來治療慎博士的通知時,我的直覺告訴我,慎博士也需要我通過腦電波將他喚醒。”霍醫生看着俞悅年輕姣好的臉上,依舊掛着淚痕,“可是,慎博士的腦電波,很不尋常。”
俞悅和卓凡不明白霍醫生所說的不尋常的含義,霍醫生身爲這方面的權威,從他口中說出的不尋常,那一定是常人都無法理解的了。
“簡單來說,人如果處於平靜狀態,那麼他的腦電波就比較平穩,如果處於興奮或者氣憤狀態,他的腦電波就會增強。可是,慎博士的腦電波,波動卻很大。”霍醫生停頓片刻,繼續說,“我們給霍醫生做過檢查,這不像是慎博士自己調控情緒的結果,更像是,有什麼在影響這慎博士的腦電波。”
“這與慎博士腦中的淤血有關係嗎?”卓凡問道。
霍醫生搖搖頭,“目前還不清楚。”
“那剛纔是怎麼回事?”俞悅因爲疲憊和驚恐交織,此刻已經有些脫力。
“是儀器出了問題。”
卓凡震驚極了,“什麼!所有儀器,一起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