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隱隱有笑,看得我心頭髮慌。好在我反應及時,想到了一件具有深刻印象的事,連忙攀住他的肩膀道:“小丑鬼是從別的國家跟來的,或許有那個東西……不如我們現在夜探遊樂園吧,說不定能找到那個東西呢?”
他眉頭一皺,似乎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只好眨眨眼,進一步提醒:“就是那個東西啊,倒掛着的五芒星!”
他似乎仍是不懂,眸光依舊困惑的伸手撫摸我的頭,低聲反問:“你曾經也提過此物,兩者有何必然聯繫?”
其實我也不知道有什麼聯繫,但思考中明燁似乎擔心我多慮,又笑着解釋了一句:“不是不信你,也不是懷疑你的判斷,只是想知道你思緒中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更想知道,你是否已經……”
恢復記憶……
這四個字即便他不說,我也能夠讀懂。
我很想張口再同他玩笑一句,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景玲說恢復記憶的關鍵在你,要是恢復記憶也是你害的。”
我想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確,看到這樣的他,我是一絲一毫也不想恢復記憶,不想同他疏遠,情願沉醉在此刻屬於彼此美好的夢中,誰都不去探究過去曾發生過什麼。
後來,明燁便施法帶我去了遊樂園的死亡鬼屋,而我的心情也與幾天前來到這裡時完全不同。
幾天前,我將這裡當做一個普通的遊戲場地,但現在,我卻將這裡看做探索一切真相的源頭。
不過還未邁開腳步,明燁就伸手攔住了我的去路。黑暗中看不見一絲光亮,但他卻嗅到了一股與衆不同的氣息在空蕩的室內徘徊:“新月宮的人來過這裡……”
“也是爲了尋找五芒星?”
他搖頭,語氣裡充滿探究:“不,應該有過一番打鬥。”
“這麼說張建平的亡靈消失了,但其餘被困在小丑服中的亡靈依舊存在。只是,爲什麼選在這裡交手?”
我百思不得其解,明燁右手一翻露出一顆明珠照亮四周:“或許他們也想從這裡探究什麼,但還未探究出事實真相,小丑鬼就先一步來臨。”
看來明燁和我的想法一致,同樣認爲即便張建平已被滅魂小丑鬼依舊會時刻緊追樊月的行蹤。不過此刻明燁敢於直接探究此地,可見新月宮的人已經離開。只可惜在張建平和羅陽的死亡日記中都沒有準確提及有關張建平的準確死亡地點,明燁帶着我來回找了好幾次,也並沒有找到我所說的倒掛着的五芒星。
“會不會印記已被抹去?”說完這話,我自己也不怎麼肯定答案,“我曾想過重新裝修後的死亡鬼屋中,原本留下的印記會被掩蓋,可羅陽的死亡日記中並沒有提到這點,或許,這裡並沒有五芒星印記的存在,又或者,五芒星印記根本……”
“不在這裡。”明燁果斷的說出我未說完的話,像是早已肯定我的判斷,寬大的手掌再度拂過我頭頂,款款而笑,“要對自己有點信心。”
信心我是有的,可若是長久不能探查出五芒星的下落,我很難不懷疑自己的第一直覺。只是如果直覺沒有出錯,真的有這樣東西存在,不在張建平的工作場所,或許便在他家中,又或者……
照片!
那張詭異的小丑服照片!
可是,照片不是一早就在文件夾裡嗎?
我腦子凌亂了,一度有種智商不夠用的感覺。後來明燁見我呆立不動,也漸漸意識到了什麼,將拾在左手的文件夾展開,盯着第一頁屬於張建平的小丑照道:“我怎麼就沒想到,一開始你需要的所有證據信息都在這本資料中呢?”
調侃的語氣一如既往的飽含深意,當他幽幽眸光自黑暗中看向我時,我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同他微笑眨眼。
可惜,我似乎生來就不擅長對他撒謊,他淡淡一笑後便將文件夾交給了我,修長的手指將封在文件夾中的照片一勾而出,翻到照片背面道:“還真就在這裡了。”
倒着的五芒星是真實存在的,此刻以血書的形式出現在了張建平的小丑照後。我呆呆的看着照片背面的血色印記,聽明燁狐疑低眉的問:“可還記得它與什麼有關?”
記得。
當然記得。
即便我對過往的記憶沒有絲毫印象,但對這個印記的感觸卻十分深刻。
“生祭,死亡崇拜,或邪惡崇拜。”我將照片握在手裡,仰頭同明燁解釋,“即便是現在西方的恐怖題材,也總是有關於此物的電影或電視在描述此物的恐怖性。”
“哦?”
“正面表示五行,和我們常說的金木水火土一樣,五行成陣,守護着其中蒼生大地。但倒過來卻表示地獄,代表着對邪惡的崇拜以及恐怖亡靈的召喚。而此物出現時總有命案發生,也就是剛剛提到的生祭,活人祭。死者的亡靈會被困於此陣中永世不得超生,甚至與邪惡爲伍,繼續殺人。”說着,我便在明燁專注的目光下垂下頭去,繼而思量道,“但殺人的方式卻有兩種,這兩種方式在張建平身上都有體現。其一,是附身張建平,摧毀他的意志,藉助他的手殺人獲取生祭和活人祭。這點看來還好,至少張建平沒有殺人,只是殺害了生活中遇見的動物或家禽。其二,便是直接殺害附身者。不過張建平似乎並不知道是什麼被邪念慢慢摧毀的,他的遇害經歷似乎並不比我知道的邪惡崇拜可怕。”
“你的意思是,小丑鬼的力量並不強大?”
“不,我的意思是,小丑鬼殺人的手法與傳聞中的邪惡召喚相似,卻又有着許多不同之處。”
這是一個謎題,需要我們共同去破解的謎題,只有找到小丑鬼的根源,才知道爲什麼小丑鬼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去殺人。
而後,明燁牽着我的手再次朝他上次找到我的馬棚邁進,一邊走,一邊思量着分析,肯定了我之前的說法:“我也認爲這次遇見的小丑鬼有幾分能耐。從五彩湖女鬼的佈局來看,七年前呂言芝遇害之時新月宮便已佈下此局,目的只爲引驅魔人前來調查此事。雖說當時由蘇卿堯和夏雲飛負責調查此案,但無論他們那時是否能夠破解此案,新月宮企圖吸引驅魔人的目的,已經到達。即便不是爲了針對你,但當三年前樊月等人與你成爲同學的那一刻,新月宮佈下的五彩湖陷阱便漸漸將你設定爲了探查目標。就算不是爲了探查你的情感經歷,也會試着探究你的法術和記憶是否處於恢復階段……”
說着,明燁深沉的目光再度垂落,理智而乾脆的分析:“但他們從未直接出手,這次卻貿然引出了小丑鬼。如你所言,張建平已經被滅魂,除非樊月再度被附身小丑鬼的其他亡靈追蹤,否則新月宮的人絕不會在此處與小丑鬼有交手跡象。可既然忍不住要交手,可見,這小丑鬼的確令他們有些頭疼。”
說完這話,我們已經走到了馬棚中,木門嘎吱一聲被明燁輕輕推開,露出了其中簡陋的蠟質場景。
“那時張建平便是在此處頭一次現身,除了樊月時刻隱身觀察着你的情況外,或許,這裡便是張建平當初死去的地方。”
是,之前我也有這樣的想法,可剛剛我們已經來過了這裡好幾次,不是什麼也沒發現嗎?
但這時,明燁卻從我手中拾走屬於張建平的小丑照,一邊看着照片背後的血色五芒星印記,一邊在昏暗中來回打量,不經意的再度發問:“要不要猜一猜他們是在什麼地方交的手?”
尚未完全恢復法術的我對於鬼氣的探究不如他靈敏,可既然明燁這麼問,可見交手的地點便在馬棚中。但這與張建平的小丑照和血色五芒星又是什麼關係呢?
困頓下,明燁回眸看着一臉茫然的我,淡淡一笑,再度解釋:“自洪荒創世以來,我和澤言無不羨慕君邪有一雙能夠洞察未來的眼睛,後來發現你時常說起一些有關未來的場景,便想到用你的真身星石打造一面‘天機鏡’觀盡洪荒未來……”
說到此處,他微微一頓,語氣裡徒然生出幾分惆悵,卻苦笑着揚起嘴角,緩緩道出後面的話:“你曾提到五芒星,提到生祭,提到邪惡召喚。那時有許多人聽到了你的話,其中還有一位名叫藍月的女子因此受到啓發,以生祭爲基礎開創邪術,對澤言和青嵐展開了追殺……”
饒是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想起劉楚楚手中的黑色小棺材,源自邪術的物件,而棺材底也有着一個血勾印記,真真和五芒星的邪惡召喚十分相似。
是我做錯了嗎?
又是因我而起的一場殺戮嗎?
沉默中,明燁將手中發亮的珠子和張建平的小丑照都放在了左手,騰出右手輕撫我的頭,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耐心寬慰:“不要愧疚,這個世界不會因爲你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而改變,難以猜測的唯有人心。你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更不知道他們想如何害人。即便藍月沒有因你的話開創邪術,想必也會從鬼術中找出些許法子去追殺澤言和青嵐。難道如此,便算是鬼術開創者君邪的錯?此事與你無關,我只是方纔想到,隨口一提罷了……”
“我知道兩件事並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但你方纔的話卻提醒到了我另一件事。”說着,我便皺眉看着明燁狐疑的黑眸追問,“劉楚楚是因爲沈毅才留在了醫院任我們宰割,根本沒料到沈毅出現後會直接用玄鐵鏈捆了她。如此看來劉楚楚的仇恨依舊是針對馭甲人偶,針對你所說的澤言和青嵐,之前怎麼就被新月宮收留了?難道新月宮想要對付的人不止我,還有其他有能力的執掌者?他們該不會是想要得到整個天下,所有的控制權吧?”
明燁沒有說話,垂落的眸光卻沉得厲害,右手在我頭頂上輕輕一放,許久後方才露出一絲無奈淺笑:“時隔數萬年,加上無憂透漏給他們的消息,想必如今新月宮的人已然知曉你就是整個天下命脈的關鍵所在,除了針對你,不會再去騷擾旁人。”
聞言,我一時驚呆了。看來明燁被迫現身,不僅僅是我有危險這麼簡單,而是料到了一損俱損的情況即將發生,纔會時刻護在我身邊保護我的周全。
那麼沈毅呢?
他說可以幫我剷除所有威脅的話,難道有假?
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威脅可以不被稱之爲威脅,明燁之所以這麼擔憂,是因爲他不知道沈毅有能力做到這點?
張了張口,我終究是沒有將所有事實真相告訴明燁。
或許他說得對,他認爲有更好的人可以護我周全,但我卻不想這麼快失去與他之間的羈絆,不想遺失與他久別重逢的感覺。
“我覺得,既然我做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企圖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手法引你現身,勢必也料到了會有被新月宮暗算或襲擊的可能。”說這話時,我不敢看明燁的眼睛,唯恐他會忍不住直接掐死我這個禍害,只得慢悠悠的同他說出心底想法,“而且那天在五彩湖樹林中,你不是也很好奇爲什麼有這麼多人暗中保護着我的安全,卻不讓你知曉嗎?我想那時我一定一早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才提前安排了人手相隨……”
“用我的人?”
“誒,你的,不就是我的麼?”
我緊張的擡眸看他,明燁曲着的手指已朝我額頭敲來,不甚用力卻有些疼,萬般無奈的看着我道:“也只有你使喚他們,他們纔有膽子不對我透露絲毫消息。”
“可是……”
“嗯?”
“這麼說來我應該早就知道你喜歡我,纔會選擇暗中保護我這件事,否則我不會用你的人。我應該是絕對信任你,纔會用你的人的。”
揉着被他敲得有些發疼的額頭,思緒一點點回歸。即便沒有恢復記憶,但最基本的判斷還是有的。若不是對他極度信任,絕不會讓他的人蔘與此事。可明燁的眸光,依舊沉得令人心頭髮慌。他在聽到我的說法後,久久沒有說話,像是想到了什麼,卻始終無法開口與我提及。
我想一定是很要緊的事吧,不然他不會顯得如此猶豫。直到許久之後,我才聽他短短呢喃了一句:“你應該,什麼都知道了。”
誒?
顯然,我與他之間曾有過誤會。但在歷劫之前我一定已經理清了所有誤會,否則不會這樣不顧生死的將他引出。而明燁在說完這話後也再度露出燦耀的笑,微涼的手指自臉頰一滑而落,落於我身側,抓緊我的手繼續說道:“或許,你還曾笑話過我。”
什麼啊……
我爲什麼要笑話他?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在他緩緩無奈的搖頭中,明燁已再度邁開腳步,領着我朝馬棚右邊的木牆走去。
若不靠近,實難發現端倪。靠牆的地板縫隙中殘留着燒焦的痕跡,這是鬼氣溢出的跡象,而在這面木牆之後便是室內場館西面角的牆頭,被明燁大手一揮,露出了原本的面目——牆上有一道淺淺的血色輪廓,屬於倒掛五芒星的淺紅輪廓,這道輪廓已經被清洗,若不施法或是用專業的探測儀探測,或許很難發現它曾經於此處短暫存在。
而看到這個印記後,明燁也再次淡淡開了口:“張建平沒有提及這道印記,或許是他本身對此就沒有印象。而羅陽沒有提及印記,則是因爲他根本不知道倒掛五芒星的存在。”
“可是,如果他們都不知曉,這道痕跡又是被誰清理的呢?”
“警方。張建平的屍體被發現後,遊樂園的死亡鬼屋曾有很長一段時間處於閉館狀態,後來特案組接手了此事,蘇卿堯或許擔心此印記會引來更多人的死亡纔將此印抹去,倒也是個不錯的處理方式……”
實然,我不明白爲什麼他要提到這方式不錯,至少在我看來簡單的抹去五芒星印記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不過後來我很快就想到,如果我們能發現這個印記,勢必之前新月宮來此調查時也是爲了找到類似的東西。一時間,整個人都不好了,隱隱有些擔心道:“他們不會因爲五芒星而受到更多啓發吧?”
“若不是爲此,樊月何苦和你出國調查此事?”
顯然,明燁明白我的顧慮,甚至一早就猜到樊月與我出國不單是想要剷除小丑鬼,擺脫它的追蹤,更想借此機會學習倒掛五芒星的邪惡召喚之力,甚至將之力引入新月宮中,方便他們殺害更多的人,獲取更多的生祭,以及更爲強大的恐怖力量。
只要看透了這點,任誰心裡也不會安寧。我連忙攤開手中文件夾第四頁,指望能夠在新月宮發現更多線索之前,徹底瞭解小丑鬼發源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