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遠城聽到老太爺的話,很不理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但是他不敢違背命令,當天夜裡,悄悄離開了石嘴溝。所有人都不清楚這裡的細節,頭天剛剛惹怒了老太爺,第二天晚上就半夜逃遁,外人總覺得,土遠城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畏罪潛逃了。
土遠城離開之後,有人把他逃走的事告訴了老太爺,老太爺當時淡淡的道:“既然他走了,那就走吧,以後就當石嘴溝沒有這個人。”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太爺對當年那件事極其戒備,不允許任何一個小陰官得知其中的任何環節,土遠城其實沒有做錯什麼,只不過無意中聽到了老太爺失神之言。老太爺恢復神智之後,不殺他,但也不能留他。
“我從小長在石嘴溝,已經把石嘴溝當成了自己的家。”土遠城的眼睛紅了,說起當年的往事,他感慨萬千。他的命不怎麼好,年輕的時候成過家,但是自己常年都受陸家的調遣,在外面忙碌,很少顧及自己的家庭,妻子得病早逝,離開石嘴溝以後,孑然一身。
土遠城流落到七星嶺,入贅到了霍家。他雖然是個外人,但功夫好,做事公平踏實,漸漸在霍家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這幾年,霍家的主事都上了年紀,不少家事是由土遠城做主的。
聽到土遠城的這些講述,我暫時分辨不出真假。但是有一個事情卻毫無疑問,老太爺和葛清當年的密謀,肯定跟我有關。我頓時就開始反覆琢磨一個問題,初一曾經告訴過我,重陰身的人,衰老極慢,那種緩慢程度,已經慢到讓人察覺不出,在外人眼裡看來,重陰身的人是不會老的。
我淡忘了往事,但根據小陰官提供的消息,我的年紀滿打滿算,算起來也只有三十多歲。這十幾年間,我是沒有變樣,可是十幾年前呢?十幾年前,我已經是十幾歲的模樣,我是怎麼長到那麼大的?重陰身的人長到十幾歲的樣子,那需要很多很多年。
所有的謎題,全部集中在十幾年前的那段往事間。
“那件事,過去這麼久,如果不是遇見你,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土遠城道:“我幾乎有點信了,你好像就是六爺。”
“我本來就是,等到金三陽過來,他能證明。”
我住在霍家,時常跟土遠城交流,久而久之,我也感覺得到,土遠城這個人是真的很本分的,不過一路上吃了那麼多的虧,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會再輕易完全相信一個人。所以,和土遠城的交流只是表面,自己心裡的真實想法,沒有對他吐露半個字。
唯一遺憾的,是讓絡腮鬍子臨陣逃走了,好容易遇見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問,想要再找這貨,估計要費很多周折。不過霍家不是好惹的,在七星嶺附近地頭很熟,跟周圍的一些小山頭也有明裡暗裡的交往,消息很靈通。絡腮鬍子逃走之後,霍家人一直都在附近不斷的搜索,土遠城答應了,只要有絡腮鬍
子的下落,他會告訴我。
不知不覺之間,在霍家住了差不多有二十天時間,天氣越來越暖,我暗中算算,金三陽住的地方離這裡很遠,但如果路上不出什麼意外,應該是快要到了。
雖然是在閒居,但我沒有浪費時間,不斷琢磨陰羅密咒。純正的重陰身,最適合修行這卷密咒,進展相當快,指掌之間繚繞的烏黑的電芒愈發旺盛,儘管還不能像黃有良那樣翻手匯聚一片濃密的雷雲,不過對敵之間,這一縷縷陰雷的電芒是極具威力的殺器。
這天中午,我正在小憩,門外就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翻身坐起來一看,金三陽終於到了,由土遠城引領着進了院子。
“你可算來了。”我和金三陽算是比較熟,一骨碌就從牀上爬起來,迎了上去,苦笑道:“你不來,我就被扣着不能走。”
土遠城和金三陽都是老相識,彼此沒有客套,一前一後走進屋子。
“老金,其實我心裡大概有數了,這就是六爺,只不過你已經來了霍家,就當面給句話吧。”土遠城招呼金三陽坐下來,給我們各自倒了杯茶。
“老金,你快點給句話吧。”我一直都記着上次水滿江把我引到妙玉庵的事情,一旦確認了我的身份,土遠城就放心了,我也能找金三陽問問水滿江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土哥,你當年離開石嘴溝的時候,老太爺還沒有過世,你一去不回,石嘴溝的事情,你怕是不怎麼清楚的。”金三陽看看我,又看看土遠城,慢慢喝了口茶。
“是,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去,老太爺過世了,我沒能披麻戴孝,心裡慚愧……”土遠城絲毫也不記恨當年的事情,只是覺得愧對了老太爺的養育和教導之恩。
“你不清楚,我就告訴你。”金三陽垂下眼皮,但是這一瞬間,我突然發現他的眼睛裡,閃爍着一種異樣的光:“這個人,不是六爺,真正的六爺,在十幾年前就死了。”
“金三陽!”我大吃一驚,根本沒有想到金三陽會這麼說,腦子一下亂了。
“你?”土遠城也很吃驚,不由自主的就站起身,對我全神戒備。
“你不是六爺!六爺早就死了!”金三陽也跟着站起來,指着我道:“冒名頂替!”
我說不出話,望着金三陽,心裡突然打了個冷戰,自己很久沒有見過金三陽,有點暈頭,水滿江明顯是有什麼不對勁,他被金三陽照顧着,他不對勁,不會和金三陽沒有關係。
但是一時半會之間,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金三陽出問題,影響了水滿江,還是水滿江出問題,影響了金三陽。
“老金,事關重大,你不能亂說。”土遠城做事比較謹慎,雖然金三陽開口就否認了我的身份,但他還是很慎重,對金三陽道:“老太爺當年待我們不薄,如今陸家落難了,我們這些受了恩的,不能隨意敷衍混淆。”
“
土哥!這人不對頭,不能信他!”金三陽一字一頓道:“土哥,你離了石嘴溝那麼多年,有些事,你不可能知道。當年,老太爺的喪事剛剛辦完,就接着給六爺辦了喪事,六爺死了十幾年了,這個人怎麼可能是六爺!”
我頓時陷入了困境,對土遠城來說,我很值得懷疑,而金三陽則是他熟識了多年的同門,孰重孰輕,土遠城心裡有數。形勢對我相當不利,本指望着金三陽幫我證實身份,卻沒想到反倒把自己給拖進了坑裡。
“土哥!別猶豫了!”金三陽猛然一拍桌子,喝道:“抓了他!”
霍家的人其實一直都戒備着,金三陽在屋子裡一聲大喊,頓時驚動了霍家人。那個精悍的年輕人領着一羣同族,衝了進來。
“這個人和盜墓賊一起出現的,本來就不可信!”
衆人氣勢洶洶,但我不能束手就擒。本來很不願和土遠城動手,可是如今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逃出去,就要被冤死。我一下掀掉面前的桌子,茶壺茶碗乒乒乓乓摔了一地,我後退了兩步,守住身後的窗子,準備邊戰邊退。
指掌之間不由自主的繞動起了陰雷的電芒,我不想濫殺,卻被逼無奈。
“老金,這人很不尋常,下頭那些後輩收拾不住他的。”土遠城慢慢的和金三陽並肩站到一處,道:“我們哥倆出手吧。”
“義不容辭。”金三陽的目光一凜,不由分說,就撲了過來。
我不能被逼在這個方寸之間的小屋裡,完全施展不開拳腳,所以兩個人撲來的同時,我一下就撞破身後的窗子,從窗子裡跳出來。
“你以爲霍家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精壯漢子冷哼了一聲。
我的雙腳剛剛觸碰到窗外的地面,就覺得不對,但是沒有收腳的餘地,腳下猛然一空,身不由己的順着陷空的地面掉了下去。
這是一個足有四丈高的深坑,坑壁滑不留手,人一掉進去,再大的本事都施展不開。這邊剛掉進來,上面的人就在坑口蓋上沉重的板子,壓了幾塊百十斤的大石塊。
深坑如牢籠,沒有任何出路,我被困在裡面,手腳無措,想盡辦法,都爬不上去。
至少過了有一兩個時辰,坑上的蓋子被人掀開一半,我就聽到金三陽在上面喊道:“老老實實說你的來歷,還能留條活命。”
我沒回話,也沒辯解,對方明擺着要坑我,現在說再多都是白費,我被困在裡面出不去,但一時半會之間,上面的人也不敢下來,儘管形勢對我非常不利,但至少目前還能僵持一陣。
“不肯老實說,那就由你。”坑上的蓋子又被堵上了:“等你餓的半死,再給你苦頭吃,不怕你不說實話!”
我依然不答話,可是心裡卻開始憂慮,被困在下面,就如對方說的,遲早會餓的筋疲力盡,到時候不用對方動手,自己就先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