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可愛師妹
易小刀走到院子裡,寧小刀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搖椅裡,把兩條腿架在面前的矮几上。綠色的裙襬被風吹翻了她都沒有察覺,露着兩條雪白修長的大腿,還在輕輕地搖晃着。
寧師妹是四歲時被師父帶來的,那時易小刀已經九歲了,易小刀依稀記得師父說過,寧師妹的父親是稅務局的,因爲工作能力突出,作風正派,當上了稅務局副局長。但是由於過於廉傑,對那些偷稅行爲決不姑息,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有一回,在查一個當地的大型企業集團的賬務時,寧師妹的父親發現這個集團累計偷稅漏稅達到了上千萬元,這是一個相當巨大的數字,於是他決定一查到底。當晚,那個集團就派人來拜訪,隱秘地遞上了一百萬的支票,只要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接下來不用想也知道,寧師妹的父親嚴辭拒絕了,然後客氣地將對方送走。不過,那個集團可沒有他那麼客氣,在多次行賄未果的情況下,開始動起了歪腦筋。一天晚上,三個蒙面大漢闖進了寧師妹家,她的父母被亂刀砍死,而她之所以能活命,是其中的一個歹徒尚有一點良知,說服同夥放過了那個四歲的生命。
據後來的新聞報道,偷稅的集團花一百萬賄賂未果,結果只花了十萬就請到三個亡命之徒。
不久之後的一個夜晚,師父從外面回來,帶來了寧師妹。
那時他們住在南太平洋的某個小島上,那裡荒無人煙,便於他們訓練。九歲的易小刀已經可以很熟練地拆裝手槍,用匕首扔十步之外的菠蘿,寧師妹就趴在一邊看着他訓練,四歲的小女孩什麼都不懂,甚至連剛剛失去父母的痛苦也很快就忘記了。
易小刀訓練完了,就把訓練用的菠蘿切開,挖出裡面的肉,用匕首挑着給寧師妹吃。吃完了,易小刀就帶着她去海邊玩沙子,九歲的孩子和四歲的孩子一樣,玩心很重,他們常常玩到嘴裡、耳朵裡全是沙子,才被師父叫回去。而就在從海邊回到家的這段短短距離,無憂無慮的寧師妹都可以在他的背上睡着。
時間過得很快。當寧師妹五歲的時候,也開始訓練了。一開始的訓練都幾乎是遊戲,比如練倒立、走平衡木、壓腿,基本都是體能上的訓練。而這時易小刀已經可以用匕首把樹上的椰子扔下來了。而寧師妹那時是遠遠做不到這些的,所以從那時起,她對易小刀開始產生了崇拜心理。
五年之後,當寧師妹可以做到以前看似不可能的任務時,十五歲的易小刀已經開始跟着師兄們出任務了。而且他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分配給他的任務,有時是放哨,有時是刺殺。易小刀的第一次任務是跟大師兄到柬埔寨的一個村子裡殺一個毒販,大師兄負責潛入毒販所在的茅屋,易小刀負責放哨和掩護,大師兄順利潛入茅屋並殺死了毒販,但是在撤退時被毒販的手下發現,易小刀連開三槍,將三個手下一一擊斃,讓大師兄有足夠的時間撤退。這讓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但是,槍法並不是易小刀值得驕傲的項目,拳腳功夫纔是他最拿手的。天刀在九把刀的成員裡,本來就是拳腳功夫最好的,而易小刀自小喜歡武術,加上資質甚好,所以到了十五歲時,他已經可以與大師兄過招了,而且基本能跟大師兄打個平手。不過那時的二師兄厲小刀是拳腳最厲害的,易小刀多次與二師兄過招,很少有能贏的,經常被揍得鼻青臉腫。不過,易小刀憑藉異乎尋常的超快速度,也把二師兄折騰得夠嗆。
所以每次比試之後,二師兄自己回去擦藥水,而易小刀比較幸運,還有小師妹幫他料理傷口。不幸的是這個十歲的小師妹比較淘氣,常常故意在他被揍得發紫的地方用力一按,還大聲呵斥易小刀不要亂動。不過淘氣歸淘氣,小師妹還是最聽他的話,也只有他最疼愛小師妹,所以小師妹最黏的人就是他。
晚上拉着他去海邊抓螃蟹,大清早叫他去海邊看日出,還逼着他幫忙建樹屋,央求他帶她去潛水,他學開車、開船、開直升機,寧師妹都會偷偷地躲在一邊,而師父是規定駕駛訓練時不能帶人。
訓練之餘,師父安排他們學習各種知識,從最基本的每個小孩都要學的東西開始,到殺死需要學習的各種專業知識。到十八歲時,易小刀不僅學完了所有同齡學生們該學的東西,自然還有很多是別人不會而他會的。這一年,師父開始讓易小刀獨自出去執行任務,所以將他安排到南華市的一所大學讀書,以讀書爲掩護,利用週末時間外出執行任務。而他之前的學歷和經歷,則早已有人幫他無一遺漏地規劃好了,所以後來喬正林怎麼也查不出他身份的漏洞,只覺得有問題,但什麼問題卻查不出。
正是在大學,易小刀認識了阿嬌,然後,在十九歲那年,決定離開師門,追求愛情。最後一次離開師父,寧師妹才十四歲,知道他不會再回來,寧師妹哭得稀里嘩啦。
易小刀想,那時寧師妹一定是真的很傷心。
想到這裡,易小刀邁步走下臺階,走到葡萄架下,輕輕踢了踢打瞌睡的貓,老貓喵地叫了一聲,閃開了。
寧小刀微微嚇了一跳,趕緊收起腿,將裙襬拉下去,然後回頭看到是易小刀,似乎大大鬆了口氣。
“還是這麼坐沒坐相啊?”易小刀說着,在矮几上坐了下來。
“你怎麼學起師父的口氣來了?”寧小刀調皮地一眨眼。
易小刀說:“你今年幾歲啊?”
“十九歲。”寧小刀答。
“對啊,十九歲已經是一個大姑娘了,還這樣隨便?”易小刀說。
“哼,可是葉師兄就不會這麼說。”寧小刀嘟着嘴巴說,那模樣還同小女孩一樣可愛。
“葉師弟那是寵你,把你都給寵壞了。”易小刀說。
“你以前不是也寵我的嗎?”寧小刀假裝不高興地說。
“我那是有原則的。”易小刀只得說,“你一個女孩子這樣是不好,而且師父也不喜歡,你就不怕他老人家罵你?”
“罵歸罵,師父還不是最疼我?”寧小刀翹着嘴巴說,又要把腳放上來,“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多大的錯誤。”
“好好好,我知道師父最疼你,我懶得跟你說。”易小刀將她即將擡起的腳打了回去,轉移話題,“葉師弟去哪裡了?”
“不知道。”寧小刀一字一頓地說,一臉的滿不在乎。
“那,你覺得葉師弟怎麼樣?”易小刀說。
“怎麼樣?”寧小刀滿腹狐疑地看了易小刀一眼,豁然明白,說,“他喜歡我,可我不喜歡他。”
“爲什麼?他那麼寵你,連所有人都受不了的缺點他都容忍你。”易小刀說。
“哦,他寵我,我就要喜歡他?這是什麼邏輯?”寧小刀說,“易先生,小女子現在在夷州大學念大二了,你已經不能忽悠我了。哈哈。”
“算了,看來你是在大學裡有心儀的對象了。”易小刀說,然後假意嘆了口氣,“你的那些同學肯定做夢也想不到,這個漂亮又可愛的大學生竟然是一個殺手吧?”
“喂,我殺的可都是壞人,所以我不是‘殺手’,是‘俠客’,女俠!”寧小刀搖頭晃腦地說。
“看來,我們沒有一個觀點是一致的。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出去走走。”易小刀說着,站了起來。
“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致的。”寧小刀站起來,說,“我也去。”
易小刀並不搭理她,徑直走出院子,朝村口的山包上走去。
寧小刀跟在後面,看到易小刀臉色沉重,小心地說:“你生氣了?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沒有。”易小刀說,“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們可以自稱我‘俠客’,但是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俠客了。在警察的眼裡,我們也只是殺手,是罪犯,是極端主義者。我們行俠仗義,卻只能偷偷摸摸。我們付出生命,卻沒有人尊重。”
“嗯,你說得也對。”寧小刀蹙着秀眉,似乎也在思考,少頃,說,“不過,如果沒有我們,很多壞人就得不到懲罰,很多正義就得不到申張,所以我們的存在是正義的需要。雖然我連一隻雞都不敢殺,但是當我殺死那些壞人時,我一點都不害怕,一點都不猶豫。”
“亂世出英雄。現在不是亂世了,不需要英雄了。”易小刀說,“人們有了法律,法律都講證據,所以就算明知一個人罪該萬死,但若是沒有證據,他一樣可以逍遙法外。甚至,受害的人還可能被誣告。難道,這就是文明社會嗎?”
“易師兄,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你以前不會這樣的。”寧小刀說。
“那是因爲以前我們都太幸運了,不像這一次,我們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師父要和那麼強大的對手交鋒,我們不僅得不到援助,還要時時擔心警察的追捕。我真的很怕我們……怕我們全軍覆沒啊。師父他們當年付出八條人命,創造了一個黑道神話,難道我們現在還要續寫這個神話嗎?”
“這次不是有紅花會幫我們嗎?”寧小刀說。
“紅花會願不願跟我們聯手還不一定。她們只是一羣殺手,爲錢賣命的殺手,我們的所謂正義對她們來說,一文不值!如果,如果我們真的跟她們聯手,那麼我們不也變成跟她們一樣的人了嗎?可是如果沒有她們,我們真的是一點勝算都沒有,所以我不敢跟師父提出來。”易小刀說。
“易師兄,師父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想是有他的道理的。而且,事情已經到了現在的地步,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多想,一切按照師父的吩咐去做吧。”寧小刀說。
“沒想到我離開師門幾年,最後卻給你們帶來滅頂之災。”易小刀喟嘆道。
“你千萬不要這樣想,我們的命運本來就是連在一起的。”寧小刀說,“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夕陽緩緩染紅了天際,草地沐浴着太陽的餘輝,顯得如此恬靜。
易小刀坐在草地上,看着如血的夕陽,想像着即將到來的血腥屠殺。寧小刀挨着他坐着,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