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仰倒在牀上,他腿不能動,掙脫起來就極難,因此也不去費勁,只冷冷地瞧着壓在他身上的人,擡手擦去嘴邊的血跡。
她腦袋硬的好似鐵疙瘩,剛纔那般撞上來,撞得他下巴一片青淤,連脣角也在撞擊下被牙齒磕出一個血口子。
蕭煜並不信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她等會鬆開他,他會叫她知道挑釁自己的下場。
語琪並不知道自己已被這樣記恨了,她仍跨坐在他腰間,以一個掌控全局的姿態俯下身瞧他。
她的一隻手按在他頭旁邊的枕頭上,用以支撐身體,另一隻手原本想捉住他兩隻手腕鎖在頭頂,叫他無法反擊的。但是此刻情況顯然與她所料有些不同,他就那樣冷冷地躺在那兒看着自己,並沒有掙扎的意思,而且,他的脣角豁開了個不小的口子,一直在滲血,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止不下來。
語琪有點兒心虛,原本盛氣凌人的氣勢一下子就散了,她輕咳一聲,瞧見蕭煜用來挽着黑髮的碧玉簪被撞得有些歪,就用空着的那隻手幫他扶了扶,聊以表達一下歉疚之情。
蕭煜任她動作,眼底卻劃過幾分冷冷的嘲諷之意,像是在譏諷她敢做不敢當。
語琪並不在意,只瞅瞅他,放下身段,溫聲細語地好言相勸,“你脣角破了,我可以放開你,讓人尋點兒藥來給你止血,但你得保證不再找我麻煩。”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和對方就算什麼過節都沒有,也不大可能和睦相處,是以她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挑我刺兒可以,但不能動手。你同意的話,我就放你起來。”
不小心害得對方受傷流血,她下意識地將語調放慢了,語氣也放軟了,顯得慢條斯理又溫和好脾氣,再加上她聲線本就偏低柔,這番話說下來,絕對可以算得上是能使耳朵懷孕得好聽。
可是蕭煜一點兒也不爲所動,他神色依舊冷冷的,並不說話,只拿眼角涼涼地瞥她。
他一雙眼睛生得狹長,長長的眼線蔓延至眼角,是個纏-綿又陰柔的弧度,再加上他睫毛濃密又天生捲翹,這樣斜着一眼撇過來,縱使他面色再冷,看起來也有股子奇特的妖媚。
蕭煜沒被她打動,她倒是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許心軟,自然而然地擡起手腕,用袖子邊兒替他擦了擦脣角淌出的暗色血跡,笑着重複了一遍最後一句,問他同意不同意。
蕭煜涼涼地扯了扯薄脣,一字一頓,語速極慢,透露着‘此事不可能善了’的森森寒意,“不可能,只要你放手,我就動手。”停一下,他朝她冷笑,“有本事,你一輩子別放開。”
這話說得一點兒迂迴也不講,滿滿的都是戰意與殺氣。
可語琪的反應卻並不如他所料。
她甚至沒有覺得絲毫困擾,甚至還能笑得出來。
蕭煜冷眼瞧她。
她脣角的笑容沒有因此而消失,反而更深了幾分。
忍了又忍,蕭煜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笑什麼。”
語琪脣角一勾,低下頭去看他。
兩人靠得極近,她的額發柔軟地垂下來,掃在眼睛上,蕭煜不明所以,卻被她的髮梢弄得有些癢,下意識地眯起眼來。
語琪原本撐着枕頭的姿勢改爲了用手肘支着,輕笑着俯下身來,用極爲輕描淡寫的語氣漫不經心地調-戲道,“沒什麼,只是對於一輩子不放開這事,我確實挺樂意的。”
蕭煜仍舊皺着眉頭看她,看起來並不明白她話中深意。
倒也難怪,他大概一直將她看作敵人,估計很難想到兒女情長的方面去。
語琪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稍稍地感到有些苦惱,但很快就釋然了。
——不過是製造曖-昧而已,再簡單不過。
就着這個幾乎面貼面的姿勢,她用空着的那隻手輕輕捏住他挽着黑髮的簪子。
簪子是碧玉的質地,觸手堅硬,冰涼,一點兒不肯折彎,拒人千里之外,很像是他的脾氣。她的食指與拇指搭在上面,襯得本就偏白的膚色更是蒼白,她笑一笑,指上微微地用力。
蕭煜看不見腦後,不知道她的動作。他只感覺到頭皮一鬆,什麼東西就從腦後被抽走了。
語琪低着頭,看着那失去束縛的墨色青絲大把大把地落下來,像是水底的蔓草一般,肆意地在錦緞薄被上鋪散開。
然後她伸手,替他將貼在臉頰上的長髮捋到耳後。她力道放得很輕,指尖似有若無地劃過他的耳廓,小小地頓一下,又去輕柔地撥弄耳畔的碎髮,一下,又一下,若即若離的,總不讓人踏實。她一邊撥着,一邊輕輕地笑,溫熱的呼吸悠長輕緩,將他耳尖上細小的絨毛都拂得一下下顫動。
耳畔又熱又癢,連着腦子似乎都跟着發燙,蕭煜覺得難受,猛地別過臉去,聲音冷得像是寒冬臘月時樹梢上結的冰棱,又帶着微微的沙啞,“你做什麼?”
語琪聞言,輕笑着湊到他耳邊,驢脣不搭馬嘴地答他,“我這樣壓着你,你不害怕?”
“怕什麼。”他彆着臉,冷冷地回。
她動一動脣,輕輕道,“怕我對你做什麼。”
蕭煜的思路卻並沒有被她引到什麼不對的地方去,只以爲是趁機偷襲之類的,於是他冷笑一聲,轉過頭來,看着她的眼睛斬釘截鐵道,“你不敢。”
對方實在是正直得令人意外,語琪無奈了,也放棄了。她稍稍退開一些,衝他笑了笑,低着頭,漫不經心地替他理了理領口,溫聲道,“你看,我們這樣好好說話不是挺好的,總搞得劍拔弩張,多沒意思。”
蕭煜一把拍開她的手,聲音冷而威嚴,“下去。”
其實他說得對,她不敢真的對他做什麼,也不可能壓着他一輩子,總歸都是要放開的。
雖說如此,總歸是有些不甘心的,語琪低頭看看被他拍紅了的手背,又眯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直起了上身。
蕭煜以爲她是想通了,準備放開自己,於是也用雙手稍稍撐起上身,一雙黑眸淡淡地看着她,含着隱約的不以爲然。
見他也半坐了起來,語琪先是訝異,繼而勾了勾脣。
笑容在脣角綻放的同時,她閃電般地伸出雙手,準確、快速、精準地握住了他臉頰的軟肉,然後,用力往兩旁一扯。
蕭煜猝不及防之下雙頰被她一通亂揉,簡直比被劍架在脖子上還要震驚,他下意識地擡手去抓她,結果兩手一鬆,原本撐着半坐起來的上身就往後仰倒,重又摔回了牀上。
幹完壞事,語琪放開手,一扭身就要往牀下逃竄。
可她剛轉過身,手撐在牀沿上,腿還沒放下去,束在腦後的長髮就又被他一把揪住。
小辮子被人家抓在了手中,她一切的動作都像是被按了贊停,就那樣僵在半空。
蕭煜躺在牀上,涼涼地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聲。他一手揉着被她捏的發僵的臉頰,一手握住她的頭髮往自己的方向,報復似得狠狠一拽。
語琪毫無意外地被他揪了回來,摔倒在牀上之前,她伸出一隻手想要撐住自己,可慌亂之間哪裡注意得到方向,這一按,竟正正好好地按在了蕭煜的小腹上。
這一下力道不輕,蕭煜驚愕之下,身體下意識地一震,而她的手掌隨着這一震,竟就這麼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滑到了兩腿之間。
語琪:“……”
沉默半響,她趁着蕭煜發懵之時拽回了自己的頭髮,剛想收回那隻身處尷尬地的手,就被掌心下的異樣給定住了。
其實男人在晨間醒來不久之時最是敏感,她碰到的地方又太不可言說,所以發生這種事情……其實也理所當然。
語琪低頭瞧瞧自己那隻幹了一件大事的右手,又擡頭瞅了瞅蕭煜已經僵住石化的臉,頗感同情地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地下了牀。
在拍了拍蕭煜的肩膀以示安慰之後,她默不作聲地走了,深藏功與名。
……
自那天的打擊之後,蕭煜不知道是覺得自己丟臉丟大發了,還是氣她幹出這等好事,總之再也沒有同她說過半句話,只當她是一團無足輕重的空氣,避免着一切看到她的可能。
她的人走到哪裡,他的視線就立刻轉移到相反方向。
以前語琪還可以用挑釁和擠兌來換取他的注意與迴應,如今這方法卻不再管用。無論她說什麼,他都統統只當做耳旁風,根本不理會。
自然,她也試過懷柔政策,但是這種柔軟的討好都在蕭煜這座冰山面前碰了釘子。
語琪萬分後悔,卻也無計可施,束手無策之下,她只能嘗試用來壓箱底的最後一招。
——當一個人軟硬不吃的時候,你要逼他來搭理自己,便只能試着去突破他的底限。
俗稱,花樣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