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鐘的校園格外的空寂,空蕩的只有幾隻鳥兒肯奮力的鳴叫兩聲來尋求它們的存在感。
“dramtic,d-r-a-m-t-i-c,戲劇的,誇大的,引人注目的,急劇的,dramtic。”
樑釀強被連成峻大聲背誦英語單詞的聲音吵醒,這才明白夢與現實的聯繫。
樑釀強今早難得做了一個美夢,被周公帶回了高中課堂大看閒書。
哪知上一秒講臺上站的還是可親的語文老師,下一秒竟變成了禿瓢。
禿瓢當即收繳了他的小說不說,竟還勒令他當堂背誦英語課文。便是如今已上了大學,醒過來後還不能忘卻夢中冷汗淋淋,腿腳發麻之感。
禿瓢何許人也?樑釀強的高三班主任兼英語老師。單聽這外號,其貌便已然能窺得一二。
美女美在前/凸/後翹,禿瓢禿在前禿後禿。尋常禿子不過禿個頂,故有禿頂一說。但這禿瓢禿的卻着實不同尋常。
他的髮際線高的嚇人,若是站在戶外,便能直接共長天一線,此之前禿。至於後禿,則便是尋常禿子的禿頂了。簡單說之,便是這禿瓢只有一圈頭髮。若是將這圈頭髮染成金色,便像是直接帶了個緊箍兒,只可惜從來只有他當唐僧的份。
就像所有的矮子不喜自身的矮,禿瓢也不喜他的禿。便精心將他那圈頭髮養長,期盼着能蓋住後頭的禿。
海天看似一線,實則天遙地遠。而想象和現實的差距通常便是如此。禿瓢期盼着那圈頭髮長長從而順理成章的蓋住後頭,奈何樑釀強所在的學校偏生愛颳風。但凡風從他的後面吹來,他的頭頂便能豎起一道發牆。
發牆的前面是禿的,後面還是。
即使禿瓢的反射弧再長,也能在一次次的被看笑話中慢慢悟得此法既治不了標,也治不了本。狠下心將那圈頭髮剪短——當然沒狠下心全剪,就好比嫌棄自身短小的男人最多是不再碰女人,斷然是不會自宮的。
禿瓢從此便走上了我禿我驕傲的自強之路。可見,所謂看開亦或放下,不過是無可奈何後的放飛自我。
禿瓢這外號是由一位早年不知名的學長亦或學姐起的,大抵便是形容這禿處光溜溜的像是那舀水的葫蘆瓢,故稱之爲禿瓢。
關於這像葫蘆瓢的部位究竟是前禿還是後禿,這是歷史性遺留問題,除了那始創者,無人知曉。並由此引出了兩大陣營,前禿瓢陣營和後禿瓢陣營。
禿瓢天庭飽滿,可顴骨下方的肉不知怎麼就乾癟的向裡凹陷,加上尖下巴,整個頭部的正前方恰呈葫蘆形。故,前禿瓢陣營的人認爲禿瓢應該指的是前禿瓢。
後禿瓢陣營的人則認爲禿頭先禿頂,始創者發明禿瓢這個外號時禿瓢還很年輕,由此推測禿瓢當年禿的情況定沒有如今嚴重。在那時,前面可能還根本未禿。故他們認爲始創者所說的禿瓢指的應當是後禿瓢。
兩大禿瓢陣營實力相當,爭論年年不休。直到歷史性的關鍵人物——一位高梁釀強兩屆的英語課代表出現,結束了這長年紛爭的局面。
此人生性/愛拍馬屁,尤喜拉踩表忠心。無數同學被他背後捅過刀子,惹得衆人對他極爲反感。愛屋及烏或許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但厭烏及屋卻是多數人下意識的行爲。
因着馬屁精站到了後禿瓢陣營,使得原本許多後禿瓢陣營的人因爲生理性厭惡而紛紛倒戈去了前禿瓢陣營。
兩大陣營的差距第一次拉開。
不久後,某君深刻剖析了後禿瓢與馬屁之間的聯繫,曰:“馬屁馬屁,乃馬的最後方。而後禿瓢,實乃禿瓢的最後方。曲意逢迎拍的未必是屁,最後方纔是真相。”
某君的最後方言論一出,衆人覺得甚有道理。尤其是聯想到後禿瓢陣營的馬屁精。紛紛定了留在前禿瓢陣營的決心。從此,後禿瓢陣營再無新人。
而後禿瓢淡出歷史舞臺之際也慢慢演變出了叛徒漢奸之意。常見於罵戰中,如:
A君:“你是後禿瓢的人。”
B君怒回:“你纔是,你全家是後禿瓢的人。”
樑釀強這邊胡思亂想了一堆,連成峻背了一輪又回到了先前那個單詞。樑釀強聽不過去,替他給背了,“ d-r-a-m-t-i-c ”
連成峻聽到樑釀強的聲音不由讚道:“你記性真好。”
連成峻長相極爲正氣,看着就知這是個好人的那種。性格十分正直,小事上常是不懂得拒絕別人。便是那種一頭栽進書中的單純小子。涉世淺的令人驚奇。
而樑釀強此人無多大本事,什麼都會一點,又都是二吊子水平。但酷愛裝逼。連成俊便常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對他極爲佩服。
樑釀強從牀上爬下來,感嘆,“晨眠糊聽背英語,禿瓢飛遁入夢來。”
連成峻不明白,問他什麼意思。
樑釀強嘿嘿一笑,回:“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聽過沒?根據那個改的。”
連成峻點頭,但依舊是不解。
樑釀強道:“禿瓢是我高三的英語老師,我早上做了個美夢,夢見在高中上語文課,你背英語把他給引進了我夢裡,多久沒夢見他了。還真是有些感慨。”
連成峻聽着禿瓢二字覺得極爲尷尬,勸解道:“給老師起外號不太好吧。而且老師真的爲我們付出了很多。”
樑釀強和連成峻已經同了一年的學,對於他說出這樣的話是半點不意外。若說一般說這樣的話的人通常是老師的小跟班,而連成俊說這話都是是發自內心的虔誠。這讓樑釀強對這種生物感到很神奇。驚歎之餘還有些隱隱的佩服,人們總是被與自己不同的人所吸引。
樑釀強耐着性子給連成峻講了禿瓢這個外號的歷史及演變。聽的連成俊唏噓不已,看着連成俊一副進了新世界的表情,樑釀強心中自得之餘還有些小小的負罪感。他這是在染黑純白的小綿羊吶。
哪知,連成峻聽完後看樑釀強的目光更爲驚歎了,“你們學校的人真厲害。”
“你們以前學校老師沒外號嗎?”樑釀強忍不住問。
連成俊搖了搖頭,“都不好聽,而且,沒有典故。”
樑釀強在心中暗笑這傢伙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強。
“爲什麼上語文課就是美夢?”連成峻問出他的疑惑,隨即自答,“也對,小強你語文好。我看的書就是太少了,要是有你這麼厲害就好了。”
小強是連成峻的叫法,任君和唐元虎的叫法則不統一了,有時叫強哥,有時強弟。要知道男人間的稱兄道弟從來不按年齡來。偶爾心血來潮再叫個強子。
樑釀強聽這話心裡虛的很,他哪裡看的書多,最多是涉獵廣——而且停留在涉獵的第一個水平,知道的書多而已。多翻了幾頁的都不多。不過對於連書名都不知的人,說出來倒挺能唬人的。
“還好還好,主要是我們語文老師教的好。”樑釀強謙虛道。
語文課堂,的確是樑釀強最喜歡的課堂。但這並不代表着他喜歡這門課。而是因爲只有語文課才能看看閒書。就好比唐元虎有段時間突然風雨無阻的去蹭人文學院的課,吸引他的只是學院裡的美女,而絕不會是突然爆發了人文情懷。
在高中,語文課和語文成績就像一對默默分了手的情侶。早已無了必要聯繫。
正如紙包不住火,這已分手的事實總會被人挖掘出來。
發現的原因可以有很多。許是語文課上犯了困,或是語文作業被理科擠佔了時間沒來的及做。得出的結論卻是出奇的一致。即語文成績並未受到半分影響。
同學之間開始討論語文課的不必要性。每當此時,樑釀強總生出幾分自得的優越感,因爲這是他早就發現的事實。就好像他是那早早算出圓周率的祖沖之,而周圍都是比他晚一千多年的歐洲人。
興許是人們的生活太過安逸,才越發喜歡各種刺激性運動。近些年,各種刺激性娛樂設施層出不窮。可能硬是要嚇破膽嗷嗷大叫幾聲才能感受到那種劫後餘生的快意。這種矛盾心理還見於小姑娘看虐戀情深文將自己虐的死去活來,眼淚直流卻還樂此不疲的情景中。
樑釀強也是這樣。上了大學後,再無人管着他看閒書,倒失去了原先那般滋味。一來二去之下,竟也是願意乖乖聽着老師講課。
乖乖不代表認真,但表面功夫一定是做的極好的。樑釀強如今上課常上出新的樂趣來。譬如在課堂上研究人際關係學。
有機化學老師在上面說:“混合醚與HX共熱時,一般較小烴基一端的醚鍵優先斷裂。”
樑釀強在下面想:棄車保帥是自古的理,小基團自然是被優先棄掉。
有機老師又道:“若爲叔丁基醚,由於形成的叔碳離子更穩定。因而叔丁基一端的醚鍵優先斷裂。”
樑釀強暗暗點頭:這叔丁基定然是個關係戶。得醇的時候,大基團上趕着將小基團給扔了。人叔丁基一來,管你是大是小,他要得烯烴。一腳把你們全踢了。
又得出結論: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那大基團不過是個猴子。遇上叔丁基,還是得乖乖認慫。
樑釀強自認看破了紅塵,每日不是在化學課上研究人際關係,就是在物理課上研究婚姻人生。不學無術之人往往是上課越上越輕鬆。樑釀強並未學到多少東西,但整個人卻越上越深沉。儼然一副思考者的模樣。倒是無意間樹立了一個正經學習人的形象,也算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