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了一天課,她們三人去飯堂解決晚餐,再回到宿舍玩電腦、洗澡。
“不行——”剛洗完澡的何央央突然大嚷着,滿手肥皂,披頭散髮,從陽臺的洗衣槽前衝到凌盈面前,“我剛纔洗澡的時候仔細想過了,我每天死對着我的電腦,都快離不開它了!它已經嚴重影響了我的學習!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一條大米蟲的!”
對着電腦看我猜看得正歡的凌盈拿下耳機,仰頭看她,“那你打算把它砸了嗎?”
“當然不行!”少說也買了四千多,怎麼砸得下手?“我決定今晚去自習!”
甘蓮轉過頭,“自習?那邊人很少的。”教學樓幾乎沒什麼人去自習,他們學校在這邊校區都是新生,沒有師兄師姐的帶頭,學習氣氛實在不怎麼濃。
“人少才安靜。”何央央看着她們倆,“怎麼說,你們去不去?”
凌盈和甘蓮互看了一眼,點點頭,“那就去吧。”
於是洗完澡後,她們三個踩着三雙破拖鞋,不顧形象、痞痞地向教學樓進軍。
B大是一所文科學校,男生少得可憐,所以女生一般都不怎麼關心自己的形象,雖然愛打扮,不過邊走邊吃,在食堂狼吞虎嚥,穿拖鞋上課的現象隨處可見。
選了一間空無一人的教室坐定,她們拿出最令她們頭疼的微積分,開始奮戰。
一個小時後,何央央滿頭大汗地擡起頭來,“我宣佈陣亡了,課後題十道我有八道不會寫,剩下兩道還寫錯,我想我還是回去借小湯的答案copy一份吧。”小湯是她們另外一個室友,由於性格不太合得來,所以跟她們不熟。
凌盈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唉,到底是誰發明數學這種玩意兒的?”真他媽想一槍斃了他!
“小凌子,如果你也不寫了,就來幫我矯正普通話吧。”
何央央和甘蓮的普通話帶有濃重的家鄉口音,聽起來不太純正,所以她們已經定下大學四年的三大目標:改良普通話,發動學習粵語革命,以及通過非專業英語六級水平測試。
凌盈擡眼,“我的國語也不是正宗的京調子,怕教不好你們。”
“哪會?京調子反而不是標準的普通話了,你就教吧。這篇文,巴金的《日出》,我就念這篇,你聽聽哪裡錯了告訴我。”何央央捧着學習普通話的書,說。
“好吧。”凌盈扔下手中的鉛筆,凝神聽。
“在牀扇,爲了看日粗……”
“是‘在船上,爲了看日出’。”凌盈打斷她,“‘船’沒有後鼻音,‘上’有後鼻音,‘出’要翹舌。”
“哦,在船上,爲了看日出,我特地……”
就這樣,何央央念着,凌盈糾正。
但是在一個地方她們卡住了。
“直射到水面上,是‘直射’,不是‘折射’。”凌盈反覆說着。
“折射到水面上……”
“直射。”
“直是。”
“直射。”
“折是。”
……
正當凌盈備感無奈之際,教室門被打開,走進來兩個男生,上衣一紅一白,落坐。
何央央不悅地看了他們一眼。空教室一大把,湊什麼熱鬧嘛!好歹她也還是個女生,叫她怎麼好意思再念下去。
“直射。”凌盈繼續糾正。
“直視。”
凌盈剛要張開嘴繼續糾正,就見何央央一臉賊樣地湊過來,“嗯,嗯,小凌子,”她用家鄉話大大聲地說,“你看那個穿白衣服的,長得倒是像個人噢。”
凌盈隨便瞄了一眼,“嗯,是挺有味道的。”白衣服的男生黑髮黑眉毛黑眼珠,這本來沒什麼稀奇,可是他的頭髮眉毛眼珠黑得實在純粹,像那種剛洗完打了蠟的汽車那種黑色,十分誘人。
甘蓮從一堆書本中擡起頭來,“你們不要太過分了,當着別人的面談論人家,很不禮貌。”她連訓斥人的聲音都十分溫柔。
何央央一翻白眼,“他又聽不懂。”
“你怎麼知道?說不定……”甘蓮看了白衣男生一眼,“他是我們那裡人。”
“不可能。”何央央立即否定,“我剛纔聽見他說粵語,一般會說粵語的人,都不跟我們同鄉。”
凌盈瞥了她一眼,“那我呢?”
何央央瞥回去,“你不是人。”
凌盈吐吐舌頭,“再念一遍,直射。”
“折視。”
凌盈皺眉,“不對。”
何央央氣餒地一跺腳,“不念了,今天先到這。”她把書往桌上用力一放,氣呼呼的。
凌盈只好繼續埋頭解題。
不一會,何央央又叫她,“噓——噓——”
“幹嗎?”
“小凌子,那個白衣帥哥給了你好幾個眼神。”她一臉挖到猛料的表情。
“哦?”凌盈假裝不經意地擡眼,又假裝不經意地掃過白衣男生,眼神對上的一霎那,凌盈睜大了眼睛。
老天!他——居然臉紅了!
凌盈“撲哧”一聲笑出來,又連忙掩住嘴。他的臉漲得跟番茄似的,實在太可愛了。
白衣男生低下頭,假裝認真翻書,以掩飾窘迫。
何央央朝凌盈眨眨眼,“桃花開囉。”
凌盈笑着,“得了吧你,不過就看一眼,關這個什麼事?可能是覺得我普通話不好,還在教別人,覺得很怪而已。”
何央央啐了一口,“你還不好,我看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甘蓮擡頭,“你怎麼知道?”
何央央一揚頭,“猜的。”
“得了得了,學習吧。”凌盈說。別辛辛苦苦跑過來,逃脫了電腦的魔掌,卻被帥哥迷了心魂。
於是教室重歸安靜。
成煬宇又擡眼,看了一眼埋頭做題的辛凌盈。
她大概忘記他了吧。他想。
*** *** ***
自習完畢,她們三人在走回宿舍的路上。
“好晚了呢,”凌盈看看手錶,“十點半了,現在走去公寓不安全,我今晚就在宿舍睡吧。”嘿嘿嘿……
三人走到宿舍樓下,凌盈的夢想就變成很多泡泡,在空中飄啊飄,然後“啵”的幾聲破得乾乾淨淨。
“你幹什麼?”凌盈悲哀地看着抱着雙臂的裴御。
“接你回公寓。”裴御說。
“我不要——”凌盈哀嚎。
裴御冷着一張臉。她以爲他願意嗎?原以爲過了第一夜,老媽就不會再追究,可是……他臭着臉看了一眼身後的老媽,十分認命地用兩隻手指夾起凌盈的衣袖,“走吧。”
他也是剛被老媽從宿舍裡挖出來的。
凌盈屁股往後翹,拼命穩住身子不讓裴御拉走,“我不要啦,今晚我要在宿舍睡……”
吳永瑛一步上前,笑眯眯,“爲什麼不要?”
凌盈在她“溫和”的眼光下悄悄打了一個冷顫,“我……我只是覺得太晚了……”凌盈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消失在空氣中,“那……那我們走吧。”她很烏龜地轉頭朝何央央和甘蓮揮揮手,然後低着頭,乖乖地讓裴御拉着她的衣袖,繼續第二個晚上的同居生活。
公寓裡,凌盈吃着好麗友派,眉頭皺得似小山。
“裴御。”她叫正在看球賽的裴御。
“嗯?”他眼睛盯着屏幕,沒有轉頭。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嗎?”凌盈小心翼翼地問。實在不是她嫌他,只是她不想早婚,也不想嫁個大帥哥。
裴御轉過頭,“那我們還能怎麼辦?”
凌盈垮下肩,“這種問題不是應該由男生想的嗎?”
裴御聳聳肩,“我想不出來。”老媽的功力,他自認無法匹敵。
凌盈五官都擠到了一起,“不是吧?”各位姐姐妹妹,仔細看好了,將來找老公千萬不能找這一型的,她早說了嘛,爲什麼不要帥哥?因爲帥哥都沒大腦啊!
色字頭上一把刀啊,貪戀美色,通常都以悲劇收場……
“不過……”裴御開口。
凌盈的眼睛在瞬間亮起來。
“我們可以先假裝我們不反抗,等結婚後一兩年,就說感情破裂,離掉。”
凌盈皺皺鼻子撇撇嘴角,這是什麼餿主意,爛死了。“能不能在結婚前解決掉?要是結了再離,我以後可能沒人要了。”現在離婚婦女可還是很受歧視的。
裴御凝眉。她這個表情醜死了,本來就長得不怎麼樣,還愛整些不怎麼雅觀的表情出來。“我也想,可是媽應該不會肯。”
凌盈嘟起小嘴,一臉委屈。
“你同意吧?”裴御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
不同意難道跟他結婚一輩子嗎?“是啦。”凌盈很悲哀地點點頭。
“既然同意,我們就來談談條件。”
啥?還要約法三章?怕她辛凌盈經不住美色的誘惑,吃了他是不是?
“第一,我們之間不履行夫妻義務。”
看吧看吧,不就是怕她輕薄他嘛!凌盈點頭。他求她輕薄他她也不同意,哼。
“第二,不要喜歡上我。”
凌盈翻個白眼。自大狂,她最討厭帥哥,哪裡會喜歡上他咧?點頭。
“第三,結婚一年後,我們必須離婚。”
凌盈猶豫了一下。
“你別想纏着我。”裴御半眯起眼睛。
“可是,”凌盈一臉討好,“可不可以改半年啊?”
呃?裴御愣了一下。“好。”
凌盈一愣,這麼爽快?那……“三個月呢?”
裴御轉眸掃她一眼,“隨便。”
凌盈笑得一臉諂媚,“那一個月?”
裴御連掃她一眼都懶,“可以。”
凌盈笑得更甜,“那不如不要結婚了……” 咔咔——凌盈在心底狂笑。
裴御轉頭瞪她。他也想啊,白癡一個!
凌盈縮縮肩膀,低下頭。
“第三,不過問各自的私事。”
“哦。”其實這個有點難度,因爲她很八卦,比較喜歡挖些小道消息,不過爲了保命,還是先答應着好了。
“第四,這段期間,你我都有自己的交友自由,雙方不得干涉。”
“嗯。”咦?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籤今天經濟法老師講的那個格式合同?她一點發言權也沒有,只有同意的份嗎?據說如果免責得太過分,她可以申請合同無效的吧?
“最後,沒事別來煩我。”
“車。”凌盈終於不是點頭了,“你以爲我喜歡煩你啊?”除了一張臉之外一無是處,腦袋不怎麼靈光,脾氣不怎麼好,性格不怎麼討喜……當然這些話她不敢說出來,雖然這是事實。
“那最好。我說完了。你有什麼要求?”
哇?原來還有她說話的份啊?那她要好好想想該說什麼才能一鳴驚人了……
“我怕黑,晚上睡覺能不能開個小夜燈之類的?”
裴御擰眉,“可以。”腦袋果然不正常,不知道怎麼考得上B大。
“可不可以用黃色的小夜燈?用白色的我會睡不着。”
眉峰皺得更緊,“隨便你。”雖然沒有A大好,可怎麼說B大也是個一批重點,該不會是花錢進來的吧?
“真的嗎?”呵呵……“對了,我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你如果不回來睡,要先通知我一聲。”
“知道。”他是想不回來睡,可是老媽應該……呃——恐怖。
凌盈眨巴着眼睛再努力想,想了半天,終於說:“沒了。”
裴御抿緊了嘴脣,“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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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忘了,大概是七百出一些吧。”這些陳年舊事,還記得它做什麼。
“你確定?”他一臉懷疑。
“不知道,應該是吧,啊,我記得了,是七百四十八。”
不會吧……難道今年高考的試卷,出的題都很弱智?
“我吃飽了。”凌盈把四個好麗友派的空袋子往垃圾桶一拋,全都準確地沒有落進桶裡,她伸個懶腰,“我要睡了,你看球賽的時候別太吵。”
“嗯。”裴御隨口應了一聲。
一個鐘頭後,當他要睡覺的時候,才知道應該由他跟她說——
我要看球賽,你睡覺的時候別太吵。
他看着睡在地上拳打腳踢、罵罵咧咧的辛凌盈,嘆了一口氣。
將來誰娶到這樣的女人,誰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