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告訴她。”
低沉的、淡漠的聲音,震撼了凌盈的心。她莫名的感到一絲苦澀。
每個人,都有心裡最痛的地方吧。很多愛情總在迫於無奈的情況下夭折,卻一直盤踞在人們心裡,像甘蓮,像自己,像成煬宇。
“我不能……告訴她。”成煬宇重複一遍,感覺有種尖銳的苦澀,正在心中發酵。
衆人一愣。
“爲什麼?”何央央有些氣,“喜歡就要去追啊,你是男孩子,應該主動嘛!”開什麼玩笑,他要是不說出來,小凌子怎麼知道?小凌子不知道,又怎麼把一顆心獻給他?小凌子不把心獻給他,又怎麼跟他恩恩愛愛?他們不能恩恩愛愛,她又怎麼討得到喜糖吃?
成煬宇垂着眼簾沒有說話。
凌盈皺着眉,“好了央央,別逼他,這是他的私事嘛。”
何央央嘟嘟嘴,“好吧。”話音剛落,她又忍不住了,“你不說的話會後悔的。”她賭氣似的說。
成煬宇搖搖頭,“我後悔總比她後悔好。”
何央央瞪着他,他們全部安靜下來。
“好了好了,”凌盈不忍看成煬宇爲難,只得打圓場,“下一個,雪姿說吧。”她叫何央央的同學。
話題被轉移,衆人又開始說說笑笑,一直等到深夜十二點多,人工降雪還沒出現。
“怎麼回事啊?”
“有沒有搞錯?”
“是不是改時間了?”
坐在北京路上等待的人羣開始不耐煩,紛紛抱怨起來。
一直等等等,等到凌晨三點還沒有人工降雪,人羣開始漸漸散去。
凌盈一羣人忍受着睡意的侵襲,等了半晌等不到要看的降雪,很是失望。不過因爲和朋友聚在一起聊了心事,倒也還算開心。
半夜沒有車回學校,他們一羣人就胡亂逛逛,來廣州之後還沒見識過廣州的夜生活呢,現在一看真是非同凡響。
半夜三四點還有這麼多無聊人(也可能因爲人工降雪)在街上閒晃,霓虹燈到處都是,映得本來不怎麼樣的城市頓時五彩繽紛。
熬熬熬,好不容易熬到了七點多,他們終於可以乘公車回學校了。
“小凌子,我和蓮媽一塊坐,你就跟着勤儉部部長過日子吧。”何央央大聲叫。
凌盈翻個白眼,聽聽聽聽,她這說的是什麼鬼話?
不過,她還是和成煬宇坐到了一起。成煬宇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鑽入她的鼻子,讓她舒服得拼命呼吸。
坐了一會兒,凌盈睏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眼睛下兩個黑眼圈很明顯。
車子顛顛簸簸,倦意越來越濃,凌盈終於忍不住,頭一歪,睡着了。
成煬宇看着她的小頭顱隨着車子的顛簸一點一點,嘴角不禁彎起愛憐的笑容。他伸出手,輕輕地把她的頭引到自己肩膀上來。
他爲什麼不告訴她?他也這樣問他自己。可是他不想讓她受傷害,他的心,這樣說。
“辛凌盈,辛凌盈。”正睡得迷迷糊糊,凌盈聽見一個溫溫的,好聽的聲音在叫她。
她泛起一抹傻笑。成煬宇……
“辛凌盈,”好聽的聲音裡摻進了一絲無奈,“快到學校了,再不醒我們就自己下車了。”
自己下車了……
凌盈腦中重複着這句話,突然跳起來,“下車了下車了。”她站起身搖搖擺擺地向車門走去。
成煬宇拉住她的衣角,“還沒到站。”
凌盈睡眼惺忪地轉過來看了他一下,好半晌才消化了他的話,一臉茫然地重新坐下。
“還很累嗎?”成煬宇問,看見她揉眼睛,伸手按住她的手,“會傷眼睛。”
凌盈一顫。他的手好熱,在十二月的冷空氣裡,卻燙到了她的心。“哦。”她不太自然地抽回手。
凌盈拍拍臉,這才發現自己的嘴角溼溼的。“呃……”她怯怯地看了成煬宇一下,“那個……我好像流口水了……”
成煬宇點點頭,“這裡溼了。”他指着上衣的肩膀處,只見那裡一片溼潤,把深藍色的布料浸得顏色更深沉了。
凌盈不好意思的乾笑兩聲,“對不起,我睡覺的時候老這樣。”
他搖搖頭,淡淡地笑,“沒關係。”是她,就沒關係。
沉默了一會兒。
“成老大?”凌盈眨眨眼,看他。
“嗯?”成煬宇黑黑的眼珠裡清晰地映出凌盈的身影。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成煬宇點點頭。
“你爲什麼不能告訴你喜歡的女孩子你喜歡她?”凌盈垂着眼不敢直視他。她知道自己很八卦,不應該過問別人的私事,可是她真的很好奇嘛。
公車猛地剎住,輪胎和水泥地摩擦,發出尖銳的、拉長了的聲音。
時間彷彿靜止。
“小凌子,到站了。”何央央叫她。
成煬宇看着她的頭頂,淡淡的笑容掛在嘴角,眼眸裡卻閃現一絲悲澀。
“下車吧,辛凌盈。”他拉起她的手,牽着她往車門走去。
*** *** ***
凌盈三人回到宿舍就矇頭大睡,一直睡到傍晚可以吃飯的時候才醒來。
凌盈邊下樓向飯堂走去,邊把睡前關掉的手機重新開機。
飯吃到一半,短信多到差點爆機。凌盈連忙看一條刪一條。
很多是老同學發來祝聖誕快樂的,凌盈笑着一一回復,忽然有一個不認識的號碼出現。
凌盈疑惑地皺眉,摁下閱讀鍵。
“今晚七點左右去新校區找你,別亂跑。溫燁銘。”
呃?他怎麼知道她的手機號碼?好在她昨晚通宵太累,今晚沒有安排節目,不然他豈不是要撲空?
凌盈吃完飯洗了個澡,七點鐘,手機準時響起。她咚咚咚跑下樓。
“師兄,”她笑着跑向站在食堂前的溫燁銘。雖然跟他不算太熟,可是基本禮貌還是要有的,她辛凌盈怎麼說也還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專門從本部搭車來?”
溫燁銘點點頭。
“搭車很辛苦吧?”其實她有時會有一點點暈車,特別是車廂裡的味道不好時。
溫燁銘搖搖頭,“不會。”他經常搭車來回兩個校區,已經習慣了。
“那就好。”
溫燁銘深褐色的眼眸緊鎖在她身上,“今晚沒節目?”又是溫柔的令人想睡覺的聲音。
暈乎乎,這個學長實在太太太完美了,完美得好像不是人,完美得絕不是她這種平凡人能駕馭的。“師兄要來,有節目也得變沒節目啦。”凌盈叉腰,皺皺鼻子。
溫燁銘輕笑,銀框眼鏡下的深褐色眼睛泛着柔和的光,眼角有着細微的笑紋,讓他看起來更加迷人。
凌盈在心底疑惑,明明不是自己欣賞的那一類型,怎麼還是覺得他很帥呢?皮膚不夠黑,嘴脣不夠薄,眼珠不夠黑……嘖嘖嘖,五官拆開來明明就不怎麼樣,怎麼把它們放到一張臉上就成美男子了呢?
啊啊,培根果然是大師,那篇《論美》寫得太精準啦!
溫燁銘定定地看着凌盈,“走吧,我帶你去玩。”
凌盈想了想。
溫燁銘笑,“別怕,就像朋友那樣相處。”
凌盈認真研究了一下他的眼睛,點點頭。她在裡面看到了真誠。“不過,我可以帶上兩個朋友去嗎?”
“當然。”溫暖的笑意,毫不猶豫的回答。
凌盈打電話叫何央央和甘蓮下來。
就在他們四人要離開食堂時,一個女孩猛地衝上來。
“啊,我的天,你是溫師兄吧?真的是溫師兄嗎?天哪!”某女以誇張無比的神情崇拜地看着溫燁銘,“我這麼有幸在這裡看到你,實在是運氣太好了!我是工管學院主席團裡面的一員啊,那天我們新校區的主席團開會,你有過來主持的,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陳芸啊!就是那個一直看着你笑,還提出了幾個問題的陳芸啊!你記得嗎?記得嗎?啊?記得嗎?”
凌盈差點笑出聲,她連忙讓空氣充滿嘴巴,忍住噴唾沫的衝動。這個女的也花癡得太沒水平了吧?好歹別老重複一句“記得嗎”啊,要是師兄回答不記得她怎麼辦?
凌盈和何央央她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白癡。
迎着某女期盼無比的目光,溫燁銘不慌不忙地搖搖頭,“那天實在太忙了,沒能記住每一個人。你叫陳芸?”他溫柔地問。
“嗯嗯嗯!”陳芸一臉滿足狀,沒命地點頭,點得凌盈都怕她的腦袋會掉下來。
“我知道了。”溫燁銘微微笑。
“那,”陳芸緊張地吞吞口水,“主席可不可以給我籤個名呢?我們主席團裡的人都很崇拜你啊,很希望能和你說上幾句話……”她一邊滔滔不絕,一邊從書包裡掏出紙張和圓珠筆遞給溫燁銘。
溫燁銘很耐心地接過紙張簽了個名,遞回去,“對不起,”他打斷某女的話,“我還有點事,以後有機會再談,好嗎?”很民主的詢問方式。
唉,凌盈無奈,難怪能當學生會主席,連這種花癡女都能這麼理性耐心,尊重十足地應付,實在是符合了管理學裡的激勵理論,完全能夠俘虜下屬的心,爲他賣命也心甘情願啊。
某女一聽見“以後”兩個字,當即歡天喜地地點頭,“當然,溫師兄要記得哦!那我先走了,再見。”
凌盈笑眯眯,“師兄桃花運很好嘛。”
溫燁銘笑笑,沒有答話。
他們搭車到大砂頭。
看着碼頭上大大小小的遊輪,凌盈她們三人着實愣了好一下。
“天!珠江夜遊!”何央央最先叫出來,“我早就想來玩一玩了,可惜一直騰不出時間。”
凌盈白她一眼,“對啊,你的時間都貢獻給了電腦。”
“不,”甘蓮面無表情,“是她的青春都貢獻給了電腦。”
何央央“哼”了一聲,凌盈和甘蓮笑。
“你們等我一下。”溫燁銘走開。
一會兒後他回來,手上拿着四張票。“走吧。”他領着她們向其中一艘遊輪走去。
遊輪名叫“銀海豚”,很大,一共有三層,船身本來就很五彩繽紛,在夜晚燈光的照射下更加眩目。他們買的是第二層的票。
四人一桌,桃木座椅,上面還有軟綿綿的墊子。第二層是封閉式的,除船頭那一面,其它三面都是透明落地窗,左右兩面可以看到外面的夜景。
坐定後,服務員端來茶水和紙巾。
不一會兒,船就開動了。
“我們這艘遊輪將先向西行進,然後再向東,最後回到碼頭。這中間大家會欣賞到六座大橋,由東向西分別是廣州大橋、海印大橋、江灣大橋、海珠大橋、解放大橋及人民大橋。”船上的導遊爲乘客解說。
遊輪緩緩地行進着,凌盈的心情是興奮的、期待的。沿途風景迷人,雖說沒有什麼自然景觀,卻展現出現代都市的另一番風情。廣告牌絢麗的色彩,千變萬化的霓虹燈,一切都在他們眼中閃耀着。
“這是愛羣大廈。”溫燁銘說。
凌盈她們一看。哇,好高——不過沒什麼特色,不過就是建築一棟。
“現在我們正經過沙面,曾經是英法租界,曾經在廣州居住的洋人大部分有在那裡建立私人別墅。裡面種植着一百一十五顆古樹,佔了全廣州古樹總數目的三分之一左右……”導遊拿着揚聲器,指着一個島解說道。
“這是很悠久的歷史文化區,以後有時間不妨來這裡玩玩,裡面的別墅雖然封掉了不讓人進去參觀,但還是保留着全貌。”溫燁銘看着凌盈說。
凌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這個島,一邊點點頭。好想去哦……
“這是二沙島,裡面可稱得上是廣州最豪華的別墅集中區,許多政治人物、富豪名流在這裡都擁有自己的別墅。”
溫燁銘點點頭,“導遊說得對,這裡的別墅一棟大概值個幾千萬。有一句話說:如果沙面代表的是廣州過去的繁榮,那麼二沙島就代表了廣州如今的繁盛。”
“哇,那兩棟建築好漂亮!”何央央驚呼。
“那是星海音樂廳和廣州美術館。”溫燁銘說。
凌盈笑,“我們可以把那個導遊給踢掉了,我們這裡有個專門的解說員呢。”
溫燁銘也笑起來。
回程時,風景已經幾乎看完,四人就開始邊喝茶邊聊天。
“今晚感覺怎樣?”溫燁銘問她們,眼睛盯着凌盈。
“Amazing!”何央央嚷嚷。
“嗯,不錯。”甘蓮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很高興,長見識,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凌盈用比喻。
“開心就好。”溫燁銘給她們倒茶。
“師兄是廣州人嗎?”凌盈問。
“不,”溫燁銘搖頭,“我家住深圳,但是每次放七天或者更長的假就跟爸媽出來旅遊。”
“哇,好羨慕喲。”何央央兩眼放光,要是她也能一放假就去一個地方旅遊那多好。
時間就在你一句我一句中流逝,船靠了岸。
“一個鐘頭多二十幾分鍾。”凌盈看着手錶說,“我覺得好值啊。”
“嗯嗯嗯,”何央央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我決定以後要崇拜你,溫師兄。”
溫燁銘輕輕地笑,“該回去了,不然晚了。”
“師兄你就搭車回本部吧,不用送我們了。”凌盈怕他回去太晚。
“不會,”溫燁銘搖搖頭,“我今晚去A大找老同學,睡他那裡就好。”
“哦,太麻煩你了。我今晚很開心,謝謝師兄。”凌盈笑眯眯。
“說什麼呢,以後不許跟我說這些話。”溫燁銘揉揉她的頭髮。
“哦。”用溫柔的聲音說“不許”,好怪。
於是他們搭車回學校,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