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醫院住院部骨科病房裡,劉三叔用胳膊擋着半邊老臉躺在病牀上。
連同病房的另外三個病人也都知道了他訛人不成反被人打臉的事情,看他的眼神都是滿滿的鄙視。
這樣的人誰願意搭理他?萬一跟他說話聲音大了點他哎呦一聲躺在地上了腫麼辦?
病房裡只有劉三叔老伴一個人陪伴他,倆閨女倆女婿來了一趟,嫌丟人都找藉口跑了,老伴也嫌丟人,可是卻沒法跑,還得厚着臉皮伺候他,跑前跑後的找醫生護士給他換吊瓶。
老伴看着在病牀上遮着臉的劉三叔就臊得慌,南嶴島就這麼大,出來進去打頭碰臉的就這些人,這回可出名了,以後還怎麼擡頭做人?
這時,醫生帶着那個交警和那個開黑吉普的中年人走進來,醫生伸手一指躺在病牀上裝睡的劉三叔衝着交警說道:“姜隊,病人在這兒了,你自己說吧。”
病牀邊的劉嬸擡頭看到進來的人是醫生和交警,急忙推了一把裝睡的劉三叔,侷促的站了起來。
劉嬸見到穿制服的就緊張,她怕警察把劉三叔抓走,不是有那個敲詐勒索罪麼,警察不會把劉三叔抓起來吧。
姜隊走到病牀前看了睜開眼的劉三叔一眼,打開手中拿着的一個文件夾。
劉嬸緊張的雙手攪在了一起,這架勢,不會是宣判吧?
該死的老頭子,真恨不得讓警察把你抓進去蹲幾年,你就是去坐牢也比現在這樣讓人好受一點。
姜隊打開文件夾看了兩眼,望着劉三叔說道:“劉來貴,根據報案記錄我們勘查了現場也對事故目擊者王先生進行了問詢,根據王先生提供的行車記錄儀錄像資料,我們認定在這起交通事故中你負完全責任。如果你對我們的調查結果沒有異議,請你依法在銷案記錄上簽字。”
劉三叔捂着臉應了一聲:“沒異議。”
姜隊將文件夾和筆遞向劉三叔:“沒異議那就簽字吧。”
這時姜四喜和老婆正好走進來,看到病房裡有警察,沒敢做聲悄悄站到一邊。
劉三叔低着頭簽完字把文件夾遞迴給姜隊,姜隊衝着身邊開吉普車的那位王先生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一步。
王先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站到姜隊剛纔的位置上把信封遞向劉三叔,面無表情的說道:“這位先生,我對你發生意外感到很抱歉,如果不是我恰巧經過那裡或許還不會分散你的注意力。在這兒我向你道歉,我準備了一點小意思還請你接受。”
劉三叔哪有臉去接信封,他咳嗽了兩聲擡起胳膊又蓋住了臉:“不關你的事,你拿回去吧。”
王先生笑笑把信封塞到劉三叔枕頭底下,直起腰衝着姜隊點了點頭,姜隊衝着病牀上的劉三叔說道:“那好,手續辦完了我們就先走了,下回……希望沒有下回,不然事主有權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警告過後,姜隊和王先生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三叔二女兒衝着姜隊背影撇了撇嘴快步走到病牀前舉着手中的保溫桶說道:“爸,我給你煮了骨湯小餛飩,你趕緊趁着熱吃點吧。”
姜四喜笑笑站在老婆身後,他知道老婆現在心情不錯,不然的話也不會硬拉着他到醫院來了。
劉嬸接過保溫桶嘆了口氣,盯着裝死的劉三叔問道:“你要不要吃?要吃自己動手,你是摔斷的腿又不是手。”
劉三叔女兒笑嘻嘻的從劉三叔枕頭底下抽出王先生留下的那個信封,扒開信封口向裡面看了一眼,撇着嘴把信封塞了回去嘀咕了一句:“還真是小意思,寒磣人呢。”
“你給老子閉嘴。”劉三叔擡開胳膊衝着女兒吼了一聲,老婆他不敢惹,正找不着撒氣桶呢。
劉三叔女兒也不怕他,嘁了一聲,突然咯咯一笑衝着劉三叔和劉嬸說道:“四喜把家裡閒着的那條釣魚艇賣了,賣的價還不錯,三萬八,你們猜是誰買的四喜的船?”
劉三叔沒好氣又用胳膊蓋住了臉,誰特麼買的你們家船跟老子有一毛錢關係麼?賣了三萬八,你就煮了碗小餛飩來孝敬你爸?
劉三叔女兒興奮的衝着望過來的劉嬸說道:“是大龍,老秦家那個愛打架的大龍買的,真沒想到他這麼有錢,三萬八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接就轉給我們了,其實四喜那條船他要是使勁講講價我們三萬五也賣了。”
劉三叔刷的把胳膊從臉上拿下來,看了一眼女兒盯着姜四喜問道:“你是說,是秦龍那小子買的你的船?”
姜四喜點了點頭樂呵呵的說道:“是啊,我還送他十幾套掛網和釣竿,那小船幹不了大活,辛苦半天也賺不着啥錢。”
要說劉三叔現在最恨的人絕不是把他嚇得掉溝裡去的那位王先生,而是秦龍。
劉三叔不會從自己身上追究什麼前因後果,他只知道這個小兔崽子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甩了他一巴掌,再加上上門討債那回,新仇舊恨啊。
劉嬸和女兒以及姜四喜到現在還不知道是秦龍把劉三叔從溝裡背上來的,他們只是有些奇怪劉三叔爲啥聽到秦龍買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劉三叔眼珠轉了幾圈,雙臂撐着牀鋪坐了起來,衝着姜四喜說道:“你來了正好,扶我上趟廁所。”
劉嬸沒好氣的說道:“女婿忙一天了你讓他歇會兒,你就在牀上拉吧,拉完了我去給你倒。”
劉三叔不理會劉嬸,雙手搬着已經打了石膏的那條腿放下牀,姜四喜和老婆一起急忙一左一右攙扶住劉三叔,劉嬸站起身沒好氣的把輸液架上的吊瓶摘下來舉得高高的,嘴裡抱怨:“腿都斷了還不安生,你就不能消停點?”
劉三叔一聲不吭從牀頭櫃上抓起手機,劉嬸看到忍不住又開始嘮叨:“你說你這人也真是的,上個廁所帶什麼手機,你啥時候看過新聞了。”
廁所,劉三叔關上衛生間的門坐在馬桶上,翻開手機電話簿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從話筒裡傳出一個笑呵呵的聲音:“老劉啊,聽說你把腿給摔斷了?你看我最近這兩天正忙,等我閒下來到醫院看你去啊。”
劉三叔呵呵乾笑了兩聲:“不麻煩了,對了,我記得老秦還欠你多少錢來着?兩千多吧。”
“是啊,唉,那天去晚了,有錢的時候沒趕上,老秦家小子又重新給我打了張欠條,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還上。老劉你不會是連住院的錢都沒有了吧?我跟你說,我現在也擠不出錢來啊,我們家那小子前年結婚拉了一屁股饑荒,我現在還欠着銀行十幾萬貸款呢……”
“我不跟你借錢,我家裡倆女婿都爭氣。對了,跟你說個事兒,老秦家那小子今天買了我二女婿一條船,三萬八啊,這小兔崽子不是沒錢,他是捨不得拿出來替他老爸還債。……呵呵,我那錢就不想了,誰讓我當時沒讓老秦打欠條呢,你趕緊去吧,這事兒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省得去的人多了你又要不到錢,好好好不謝,咱們老哥們好幾十年交情了有啥好謝的,等我出院了請我喝酒就行……”
“喂,老李嗎?我跟你說件事,老秦家那小子是不是還欠着你錢?他今天跑我女婿那買船去了,真的,三萬八,錢都給了。”
衛生間門外幫着舉吊瓶的姜四喜瞬間就是一頭黑線,老丈人,這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你圖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