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施主！”
爛柯和尚睜開眼睛，便在極短的時間內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對着楊晨誠懇至極地躬身行禮，態度之恭敬，眼神之尊重，楊晨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片場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先前的那柄氣劍，確確實實地穿透了爛柯和尚的腦袋，那個時候，他也注意到了對方臉上痛苦的神色。
可是爲何，着爛柯和尚不僅不發怒，反而感謝自己？
而且看着對方平靜祥和的面容，背後萬丈的金光，這爛柯和尚，似乎已經到了某種大圓滿的境界？
楊晨被爛柯和尚的一句多謝晃了神分了心，竟是久久忘記了答禮，更是忘記了自己先前還怒意滔天，誓要破禪毀佛崩天地。
似乎是看出了楊晨心中的疑惑，爛柯和尚笑着解釋道：“先前與先生論佛落敗，可笑小僧自認佛法精通，難尋敵手，卻是就此陷入了心魔纏繞的境地之中。不得已方纔將神念封印起來，待到某日再次與先生相遇，藉助先生助小僧逃過一劫。”
“所幸先生實非凡人，竟能跨越重重障礙，且破了這魔障，小僧感激不盡。”
不知爲何，看着對方臉上的祥和笑容，楊晨心底沒由來的一陣煩躁。他先前確實對對爛柯和尚露出了殺心，相信以對方的能耐不可能沒有察覺，可是對方不僅沒有對自己露出任何的怒意，確實一臉笑眯眯地感謝着自己。
這就好比充滿怒意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對方的臉上，對方不僅啥事沒有，還笑嘻嘻地感謝自己給他撓癢癢。
這不是鬱悶得要吐血麼？
然而不等楊晨開口，爛柯和尚又說話了：“施主不必介懷，此番助小僧除去心魔，日後必有重謝。”
謝你家的佛主啊？
楊晨心底鬱悶，自然沒講這話放在心裡，反而是想到自己已經進來此地多時，也不知外界到底過了多少歲月，當即問道：“你可知此處如何除去？”
“這個不難，且隨小僧來。”
爛柯和尚說着，不由分說便一把抓住楊晨的一手，還沒等楊晨露出不悅的神情，便已經腳下一跨，等到楊晨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剛進來時的那處，正是樹林與草原相交的地方。
隨後爛柯和尚雙手合十，最終輕輕唸叨了幾句佛語，一手並掌爲指，清和一聲：“破。”
沒有任何的變化，也沒有任何的聲音，然而下一刻，楊晨就覺得自己的眼前一黑，然後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然閉上了眼睛。
處於對光的追尋的本能，他覺得自己的眼前似乎挺亮，於是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開，便發現了自己已經處在外界。
入眼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只是空中陽光明媚，樹梢上的冰雪正在融化，不時傳出汩汩的聲音，原來是無數的冰雪融化匯聚成了一條小溪，此刻正從高出往低處流去。
轉動脖子，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是彷彿僵住了一般，許久才能夠活動開來，隨後他便發現了對面的爛柯和尚似乎也和自己有着同樣的情況，想到對方比自己入定早了十餘年，身體還能夠活動就不錯了。
看着此時的天氣以及些許樹梢上萌出的點點翠綠，楊晨知道，眼下已經到了春天，而當初他們路過這裡的時候，也纔將將入秋，那也就是說，自己進入爛柯和尚的魔障世界，竟然已經過去了兩個季節，整整半年的時間。
羽他們去哪？
正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楊晨就發現自己的眼前被一片白色所佔據，隨後一道柔軟的身軀便衝入了自己的懷裡，在這之後，纔有聲音傳來：“你醒了？”
不用看，光是聽聲音就知道，來人正是羽無疑。
十年的朝夕相處，十年的凡人生活，羽已經改變了許多，對楊晨的態度，也由恭敬變成了依賴，原本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絲情愫也徹底爆發出來。
此時在羽的心裡，楊晨這個人比王的身份更重要。
自從楊晨進入入定狀態之後，她便一刻不停地看着他，自然能夠在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他已經醒過來。
欣喜之下，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十年的普通人生活，讓她的心性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已經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使羽，而只是一位擔憂心上人的尋常少女。
下意識地作出了一個連她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舉動。
楊晨也沒有想到，許久不見羽似乎變得……呃……更像人類了？
要知道，要是放在以前，別說飛奔過來擁抱了，就算是尋常的問候，對方都是顯得恭敬無比，哪裡有這番“放肆”？
前前後後十幾年的時間，對於羽，楊晨自然是有着深厚的感情，雖說不上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愛意，但能夠在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得知有人在關心自己，自然是開心無比，當即伸手僵硬地拍了拍羽的後背，說道：“是啊，醒了，那個……你先下來，我先了解一下情況。”
“呃……啊？哦……”
小妮子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竟在無意識之間做出了這麼羞人的舉動，頓時又想到對方是自己的王，如此豈不是以下犯上？一連三個字就用了三種語氣，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燙，低着頭看着裙角露出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楊晨見到她這副模樣，不由得有些好笑，一邊活動着自己的四肢軀體，一邊問道：“我離開了多久？勾月和居客前輩呢？”
雖然大概上能夠猜出來至少是半年，但他還是想直到確切的時間，然後還想知道，北方的戰局怎麼樣了。
“三年零五個月又二十三天。”
聽到楊晨發問，小妮子又變成了那副清冷的模樣，報出了一個精準的數字之後，幹練地說道：“北方的戰局吃緊，越來越多的天使來到了這裡，聽說桀已經晉升到了十八翼天使，正在和葉玖打得難解難分，人類的軍隊正在節節敗退，刻下已經退到了汴京城外不遠的一座軍事重城——大梁城，若不是有葉玖這名十八翼天使的存在，只怕現在整個人間已經覆滅，早在兩年前，勾月和居客前輩就已經趕往前線去了。”
楊晨的眉頭在羽的每一句話之後變得愈發緊湊，現在的他，曾經的天使之王，已經變成了一個普通人，而曾經的惡魔，竟然晉升爲十八翼天使，而且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可以肯定，三十六個子世界，除了這裡，基本已經淪陷，否則沒有信仰之力的支持，想要晉升十八翼天使根本就是做夢。
如此一來，這裡就是最終的戰場，不管是天使與惡魔還是舊的信仰與新信仰之間的關係，都即將在這裡引爆開來。
事實上，這些都不關楊晨的事，可問題是，現在不管是他想要回去，還是爲了羽，爲了整個天使文明秩序的延續，他必須和這些事情有關係。
可是如果想要改變戰局，他就必須擁有與十八翼天使相持平的實力。
在爛柯和尚的魔障世界中，他曾經沒日沒夜地趕路，曾經跨越千山萬水，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十年修道，終究還是有些用處的，他知道自己的身體裡蘊藏着強大的能量，卻又不知道怎麼去使用。
在最後一刻，無盡的怒意凝成一把利劍，刺破了爛柯和尚的心魔，那樣的力量，甚至連楊晨身爲十八翼天使的時候都覺得恐怖的存在，卻在從那魔障世界出來之後，完全感覺不到，那種強大的存在還在，可如何使用，確實一點頭緒都沒有。
“施主，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也一同前往大梁城，替人間出一份力量？”
這個時候，爛柯和尚方纔適應了自己的身體，出言說道。
他這不出聲還好，一出聲，便吸引了羽的注意力，頓時一臉的笑容變成了俏寒無比的神情，眼神比這冰天雪地裡的溫度還要冷：“你這和尚，該死！”
羽只是一名普通人，然而曾經是神聖之王的護衛，在加百列離開天庭之後，更是天使軍團的統領，身上的肅殺之氣極爲濃郁，即便如今身爲凡人，但是她的一個眼神，也是令人驚駭。
楊晨知道她心中的怒火，要不是知道當時魔障攻心，爛柯和尚沒有辦法，這纔將自己完全封鎖在了意識的深處，封鎖在了那巨大的佛像之下，只怕此時早已經因爲心魔難抑而亡。
說到底，還是因爲自己當初那一番論佛導致了爛柯和尚的心魔產生，解鈴還須繫鈴人，他給爛柯和尚的心魔，自然只有他能夠破除。
所以在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後，他便對爛柯和尚沒有了敵意，此時感受着羽身上的蕭殺氣息，自然能夠明白她的心情，當即將自己在裡面的遭遇簡單說了一遍，還着重將了爛柯和尚的苦衷。
誰知羽並不買他的帳，殺意更濃：“可當初要不是他自己非要纏着你討論什麼破佛，哪裡會有這番事情？”
楊晨心道確實如此，可是我的姑奶奶喂，咱現在可是普通人，身上半點修爲沒有，你對着一名佛宗大能可以幹什麼？好吧，我現在不擔心他會被你殺死，但是你可別把人惹惱了，到時候和尚殺人，咱們兩誰能逃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