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軍要殺林少羽的心是重的,朝廷早已爲這件事定下高額懸賞。林少羽的腦袋能換來賞賜,他的兵器能換來賞賜,他的盔甲能換來賞賜,他的戰馬,頭髮,骨頭,血肉……統統都能換來賞賜。
毫無疑問,林少羽是整個帝國最值錢的存在。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林少羽一死,人們骨子裡的貪婪都被喚醒。衆人一擁而上,像嗜血的蒼蠅,撲向林少羽的屍體。他們用兵器砍下林少羽的腦袋,扒下他的盔甲,用鋒利的刀刃分割他的軀體。
每搶到林少羽身上一件東西,或林少羽身體的一部分,得到的人便發出一陣狂呼。但這種興奮和激動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們得到的東西,很可能就會被別人搶走。
程大雷從馬上跳下來,揮舞着斧頭大砍大殺,想要衝到林少羽身邊,雖然此刻『林少羽』已經不復存在。他和林少羽之間隔着亂軍,這成了他無法跨越的距離。
程大雷兩眼一黑,只感覺有一柄重錘不停錘擊他的心臟。一次,兩次,令他頭暈眼花,全身發抖,本強悍的身體,此刻變得手足無力,險些連手中的斧頭都提不動。
“大當家,走啦!”
林沖大吼,雙手撐着槍,將身邊的帝國軍推開。
程大雷一時失神,竟沒有反應過來,仍呆呆的立在原地。
“混蛋,此時不走,還等什麼。”李行哉揮舞着大槍攔在程大雷面前,看似要殺程大雷,無形中卻爲他擋住了帝國軍的衝擊。
林沖拉住程大雷的肩膀,一邊廝殺,口中一邊狂吼:“大當家走啦,莫讓少羽白死。”
程大雷此刻的確已做不得什麼,他將牙一咬,吐出一口黑血,吼出兩個字。
“走啦!”
程大雷左手扛着大旗,右手提着斧頭,下定決心後,一路向外拼殺。
正此時,在殺虎口外有一人衝殺過來,她騎着黑牛,手中掄着大錘,如一臺旋轉的絞肉機。一旦有人進入她的攻擊範圍,立刻被砸成肉醬。
雙方在半程匯合,程大雷只見到銀眸一個,心中頓時大驚,吼道:“軍師在哪裡!”
林少羽已經死了,程大雷不希望親密的人再出事。徐軍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幾乎就是一個廢物,亂軍叢中,他沒有自保的力量,一旦落到敵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人在哪兒?”程大雷又怒吼了一聲。
銀眸口不能言,指了指山林方向。剛纔她見程大雷在殺虎口激戰,便將徐神機藏在山林中。自己騎着黑牛,拎着大錘衝殺過來。
程大雷大概能領會其意思,手中的大旗一揮,指向山林方向。
“走!”
一路衝殺,程大雷在暴怒之下,刑天之斧的威力暴增,騎着黑牛趟過的地方,人頭滾滾而落。再加上有銀眸的大錘和林沖的鐵槍助陣,幾無人可擋,如此一路衝殺到山坡上的叢林中。
“軍師,軍師……”程大雷剛來到山林,便大聲喊嚷。
可山林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帝國軍的屍體,而徐神機原先藏身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程大雷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徐神機如今身在何處?是見勢不妙悄悄溜走了,還是被帝國軍所擒,或者,是已被殺害。
程大雷不敢再想下去,手撐着大旗立在那裡,形容憔悴,宛若枯木。
他忽然瞥見銀眸,猛地發作,雙目如受傷的獅子般兇狠。
“人呢,你告訴我人在哪裡!”
銀眸向來無什麼表情,此刻目睹程大雷如此模樣,眼底罕見的流露出一絲畏懼。
一衆殘兵敗將,更是嚇得不敢言語。唯有林沖過來,道:“大當家,軍師定能逢凶化吉,您不用過分擔心。”
程大雷猛地擡頭,以兇惡的目光盯着他。
林沖一怯,察覺到程大雷兇惡目光下隱藏的悲傷。他頓了頓,道:“少羽本就有心死在此地,他之前已對我說過,想有個體面的死法。求仁得仁,如今戰死沙場,也算落個體面。”
“體面?”程大雷一腳將其踹翻在地,手拎着斧頭向他腦袋砸來,在接近他額頭時生生的停住:“沒有什麼死法是體面的,只有活着才最體面。少羽會落得今日地步,完全是拜你所賜。既然想要體面,爲什麼你不去死,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林沖一怔,在於程大雷目光對視時,將目光移開,忽地發出一聲苦笑,踉蹌從地上爬起。
“大當家說得不錯,林沖本就死不足惜,本想憑着一杆槍,幫大當家突圍時殺上幾個人,如今,如今……”
“如今怎樣?”程大雷黑着一張臉,感覺林沖的狀態有些不對。
“如今林沖只想說,與大當家一場兄弟,少羽不後悔,林沖也不後悔。”
說罷,他猛地折斷一杆長矛,將長矛捅進自己胸膛。
“你……”
程大雷想發聲,但已來不及了。林沖毅然決然,竟長矛捅進身體,黑色的血順着矛杆流下來。他用最後的力氣將身體面向北方,也就是殺虎口的方向,然後頭重重的垂下。
“你……”程大雷的手無力伸在半空中,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你當真有些拎不清啊。”
天還未亮,程大雷先後就目睹了林少羽的死亡,徐神機失蹤,林沖自戳。一次又一次的打擊,程大雷一顆心早碎成千瓣萬瓣。
但林沖的死提醒了他,或者說是警告。一味意氣用事,其實什麼都改變不了。那怕心臟在滴血,自己也必須鎮定下來,因爲眼前還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
如今,帝國軍已經將山坡團團圍住,夜黑風高,他們怕是畏懼程大雷的死戰,並沒有着急進攻,只是暫時呈包圍之勢。從程大雷的角度望過去,盡是長矛黑甲,一雙雙眼睛,都準備要殺自己。
程大雷將目光收回來,環視身周,身邊立的都是從殺虎口衝出來的殘兵。
原先山谷裡三千餘人,活着走到這裡的,便只剩下六百人。
現在六百殘兵的目光都擱在自己身上,無形中,自己已成爲他們心中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