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雷摸了摸鼻子,剛纔的鬱悶已變得不太重要。在這一刻,他竟能讀懂崔白玉的心意。
將心比心,若是自己落到她這般境地,能不能硬着頭皮說一句,來呀,殺我呀,二十年後老子依舊是一條好漢?
估計懸。
程大雷拍拍高力士的肩膀,道:“鬆了她們的綁繩,給她們送飯菜進來,等下送到城主府。”
高力士一驚:“大當家,如此做萬一她們再尋死?”
程大雷搖了搖頭,估計崔白玉不會再有尋死的心。引刀成一快的確慷慨,但不負少年頭的能有幾人。至於活下去的理由,她自己會找到的。
程大雷和高力士退出房間,門口的守衛在爲小鹿三女鬆綁之後,也撤出了房間。
第一時間,三女撲到崔白玉身邊,將狼狽的她扶起。看着她此刻模樣,三女比自己受辱還要難受,主辱臣死,平日哪裡見到過崔白玉露出這般模樣。
“郡主,郡主……”
喚了好幾聲,崔白玉纔回過神,她擡頭四顧,竟有些茫然。
“郡主,我們帶你逃出去?”小刀道。
“逃,又往哪裡逃呢?”崔白玉失神道。她雖然沮喪,但腦子還在,涼州城已是程大雷的涼州,憑她們幾個女子想從程大雷的魔爪下逃生,無異於癡人說夢。
小鹿也忍不住掉下眼淚,她何嘗不知這件事的難度,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主人露出如此模樣。鬥志、勇氣、穩操勝券的鎮定自若現在都消失了,殺人易,誅心難,現在崔白玉一顆心已經是七零八落。
“成與不成,總是要試一試,落在那魔頭手中……”小鹿已經不忍說下去。
其實她說這種話已經有些越級,因爲她在與崔白玉商量。這在從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崔白玉可以決定諸多事物,算無遺策,怎麼會同一個丫鬟商量。
但現在失魂落魄的崔白玉肯定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如今也並不是從前了。
這時有守衛從外面進來,粗魯的將食盒放在桌子上。這些守衛都是女人,自然不會在意崔白玉的美貌,對她的態度自然也談不上有多好。
小鹿三女各自佔據一個位置,封鎖了來人的退路。她們是被相府精心培養出來的,刺殺、下毒,甚至如何誘惑男人都是極其擅長的。即便幾日沒吃過飯,飢腸轆轆,想殺死這名守衛也不費多少力氣。
她們在等待,等待崔白玉點點頭,便要殺人。
崔白玉沒有點頭。小鹿三人是幸運的,因爲崔白玉是她們的主人,無論怎樣的絕境,只要主人活着,她們就有存在的價值。可崔白玉是不幸的,她是自己的主人,她心中的信仰已經被程大雷擊碎。
那守衛放下飯菜後離開,臨走前還衝崔白玉啐了一口,嘴裡嘟嘟囔囔,說些狐狸精之類的話。而她渾然不知,自己從鬼門關前走過一遭。
崔白玉目光落在那食盒上,守衛的態度雖然不如何,但在伙食上並沒有虧待自己。如今飯菜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對飢腸轆轆的崔白玉來說,更是致命的誘惑。
不必崔白玉開口,小鹿已經將一碗飯端到她面前。做下人的就要有這樣的眼力見,不能等主人開口時才獻上,要主動給主人臺階下。
崔白玉將食物吞入口中,豐富的食物瞬間佔滿味蕾,她第一次感覺,活着原來是如此幸運的事。隨之,便有些悲哀,感覺自己滿可憐的。
揚名長安的白玉美人,竟爲一碗白米飯而感到幸運了。
……
程大雷回到了城主府,心裡還尋思着剛纔發生的事。宋伯康的王府委實太大了,比蛤蟆城大出十倍還富裕,走在裡面空空曠曠的,的確有些冷清。
他找到了蘇櫻,蘇櫻坐在賬房,正處理最近的賬務。程大雷辛苦,蘇櫻其實也沒有閒着。
這次佔了涼州城,除了搶到一些女人,也搶到一些金銀珠寶。這樣事都要由蘇櫻處理,將這些金銀珠寶收入她的小金庫中。
花也花不出去,也就過一過小富婆的癮頭。
程大雷走到門前,先往裡面張望一眼,見蘇櫻正在緊鎖眉頭,正在扒拉着算盤。程大雷鼓起勇氣,大笑着踏入房中。
“夫人辛苦,夫人辛苦……”
蘇櫻擡起頭,目光平靜的望着程大雷。完全是看傻瓜的眼神,直接就是說:準備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直說無妨。
程大雷無語的坐下,他和蘇櫻的關係鬧到這步田地,未必沒有蘇櫻太過透徹的緣故,這個女人太聰明瞭,做什麼缺德的事也瞞不住她。
“那個……這個……夫人一向辛苦,我也是看在眼裡,疼在心頭。夫人身邊本該有個伺候的人,這不正好,有一批女眷不知如何處置,我也煩惱。不若夫人去揀幾個看得過去的人,身邊有人照顧我也放心不是。”
蘇櫻也並不是傻瓜,相反很是聰明。程大雷閃爍其詞,她早已明白他的心意。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笑的是這種事程大雷本不用和自己商量,氣得是程大雷爲什麼要同自己商量。難道還想自己鼓掌支持不成。
她心裡有些不舒服,按她原先的性格,就該點頭應承。可忽地想起楊小妹同自己說過的話,蘇櫻鼓起勇氣道:“假若我不許呢?”
程大雷臉上的笑容僵固住,愣了半晌無可奈何道:“便知道你不會答應,不許就不許吧……唉,真的不可以商量商量麼?”
蘇櫻無語的看着程大雷,這人終究不壞,換做旁人,有他現在的地位怕早已妻妾成羣,又何必同自己商量。更不必露出如此委屈的模樣。
多多少少,自己在他心中還有一席之地。爲此,也不枉自己跟他一場。
她忽地大起膽子,屈指在程大雷額頭敲了敲,道:“我的好大王,爲妻便替你走這一遭,只盼你莫要喜新厭舊。要記得我當初可是被你搶上山的,搶我上山,可不是爲了擺着好看。”
程大雷揉了揉眉心,忽覺得自己和蘇櫻之間橫擱的冰山,似乎有了一道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