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可憐我?”
嶽婉晨癡癡盯着陸寧,過了很久才輕聲問道。
陸寧很想說不是,說我也很希望你能是我媳婦的,雖說你年齡確實大了點,不過你終究是個熟透了的美女,讓人看一眼心裡都發癢--老人也不是常說,鬼混的男女是不分年齡的嗎?
可他說不出這些話來,儘管這些都是事實,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嶽婉晨笑了。
她沒有生氣,更沒覺得自尊心被踐踏了,她只是欣慰陸寧能跟她說實話。
謊言雖說很動聽,很受人們的喜歡,但終究是假的。
無論陸寧可憐她也好,還是迷戀她這具殘花敗柳之軀也罷,但只要他能說出這句話來,就證明他本心裡還是很在乎她的。
“謝謝。”
嶽婉晨感謝陸寧可憐她。
陸寧搖了搖頭:“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那你就陪我最後七天?”
“好,就這樣定了。”
“不會耽誤你別的事情?你一直都很忙的。”
“我就是瞎忙,很少做正事的。”
陸寧笑了下,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問問我,漠北北的親生父親是誰?”
嶽婉晨好像看出陸寧心裡是怎麼想的了。
陸寧坦然回答:“是的……我記得,你當初在給我留下的那封信上,曾經說過,九幽夫人告訴你,宋天問並不是你女兒的父親,無論是哪個女兒。”
“我女兒的父親,就是宋天問。”
嶽婉晨的語氣很平靜,卻很堅定。
陸寧就有些不明白了:“按說,九幽夫人是不會騙你……”
嶽婉晨打斷了他的話:“她沒有騙我,可她卻不知道,宋天問就是我女兒的丈夫。”
陸寧問:“有哪些肯定的理由嗎?”
“沒有。”
嶽婉晨搖了搖頭,說:“是直覺。在這種事上,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而且我覺得,宋天問應該比我更清楚,他有沒有跟我生過一個女兒。”
陸寧知道,相比起男人來說,女人的直覺會更準一些。
所以,他實在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再浪費不多的腦細胞。
“我還有一個直覺。”
就在陸寧琢磨着,接下來該開始哪一個新話題(他需要問的事情太多了)時,嶽婉晨又提到了直覺。
“你還有啥直覺?”
陸寧想讓氣氛輕鬆一些,伸手在嶽婉晨鼻子上颳了下,笑道:“我現在發現你很有做神棍的潛質,快說說你這個直覺呢。”
嶽婉晨認真的說:“你昨晚接觸的陸天明夫妻,就是你的親生父母。”
陸寧臉上的笑容僵了下,接着就恢復了自然:“你的直覺,還有替別人分辨真假的神奇功效?”
“除了直覺外,我也很擅於察言觀色的。”
嶽婉晨好像覺得光溜溜趴在陸寧身上,談論人家老子是他的不尊敬了,就爬起來扯過睡衣穿上,跟他並肩靠在了牀頭上。
陸天明夫妻在看嶽婉晨時的眼神中,所表達的意思截然不同。
陸天明看她時的眼神裡,帶有明顯的憐憫,無奈,這是可憐她、卻又無法幫她太多時纔會流露出的神色。
範穎穎看她時,卻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沒有仇恨,只有忍耐的厭惡,這是無法接受她勾引陸寧、卻又礙於某些原因不得不忍着。
“如果他們是
假扮你父母的人,是夫人派來欺騙你的人,那麼他們在看我時,就不會流露出這些神色了。”
“如果他們是九幽夫人派來的人,在看你時,該露出哪些神色?”
“嗤之以鼻的不屑,就像在看一個水平不高的小丑表演那樣。”
嶽婉晨說:“最起碼,還得威脅之意。威脅我必須得好好跟他們配合,一起來欺騙你。我沒有發現這些,所以才能肯定,他們應該就是你失蹤多年的父母了。陸寧,其實也不用我多說,我相信昨晚你跟他們相處那段時間後,你也該感覺到父母在跟自己孩子在一起時,那種特有的感覺了。”
“人可以假扮,但那種父子、母子之間的獨特感覺,就算演技再精湛的演員,也演不出來的。”
嶽婉晨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後,才問:“你覺得,我分析的對不對?”
“我、我不知道。”
陸寧沉默了很久,才低聲回答。
他嘴上說不知道,其實心裡已經相信了嶽婉晨的這番分析。
他只是不想承認這些都是事實,就像無法接受陸天明夫妻,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那樣。
“我去方便一下。”
嶽婉晨知道陸寧此時得徹底靜下心來,才能慢慢消化她說的這些話,就找了個藉口下牀,趿拉着塑料小拖鞋走出了西廂房。
陸寧點上了一顆煙,卻沒有抽,就這樣看着青煙嫋嫋的騰起,把他的面孔慢慢遮掩了起來,就像要把他藏在迷霧中。
如果陸天明夫妻,是別人假扮的,那麼一切疑點都將迎刃而解:騙局,是沒必要費腦子的,再精美的騙局,也只是缺乏事實的謊言。
問題是,根據嶽婉晨的分析,陸寧自己的親身感受,越來越相信昨晚跟他相處的父母,就是真實的陸天明夫妻了。
只是他們爲什麼這樣安排,母子、父子時隔十數年後的首次相見?
爲此,他們不惜在遠離華夏的俄羅斯邊陲森林中,仿建了唐王老城區,找了一條連陸寧都分辨不出真假的狗子,更煞費苦心的給他娶了個媳婦--難道,他們真以爲陸寧是傻瓜,沒有任何的分辨能力?
這麼多、這麼大的破綻,就算傻瓜也能看出來,那他們爲什麼還要花費這麼大的力氣,來搞出這一套呢?
陸寧不明白。
是真得不明白:當別人明知道是一個漏洞百出的騙局,還努力去編織時,這個騙局就已經不再是騙局了,只能說有着讓他們必須繼續編織下去的理由。
那麼,這個最終的理由是什麼呢?
吱呀--房門被推開時發出的響聲,打斷了陸寧的沉思。
一陣讓所有酒鬼都無法忍受的酒香,飄進了陸寧的鼻子裡,讓他本能的抽了下鼻子,下意識的擡頭看去,就看到嶽婉晨端着個傳盤走了進來。
她還是穿着那身白色小碎花的棉布睡衣,趿拉着那雙粉紅色的塑料小拖鞋,果露出來的半截小腿雪白粉嫩,烏黑的秀髮被一根紅繩挽住,隨意披在左肩上。
沒搓任何脂粉的小臉,看上去清爽乾淨,眉梢眼角卻隱藏着跟男人鬼混半夜時纔有的疲倦,也可以稱之爲春意。
傳盤上放着兩個簡單的小菜(炒雞蛋,清炒西芹),兩大碗白米飯,還有一瓶只有三兩多點的白酒,兩個精巧的玻璃酒杯。
陸寧沒覺得他在琢磨事時用了多久,嶽婉晨卻已經在廚房內做好了這些。
“先吃飯,吃飯後再說話。”
嶽婉晨把傳盤放在了牀頭櫃上,伸手把窗簾完全拉開,推開了窗子:“去洗臉刷牙吧,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家裡,就我們兩個。”
“他們,走了?”
陸寧問道。
“他們早就跟我說,等你來後,只會跟你呆一晚上。”
嶽婉晨說着,剛要把傳盤裡的東西端下來,陸寧就說:“去外面石桌上吧。”
“怎麼,你嫌這房間裡的味道不好?”
嶽婉晨看着他,雙眼裡全是挑逗的神色。
陸寧沒搭理她,拿起衣服擡腳下地,也沒穿,就這樣大咧咧的走了出去。
既然嶽婉晨說家裡就他們兩個人了,那麼他也沒必要注意什麼了。
北屋裡靜悄悄的,院子裡靜悄悄,外面--的整個唐王老區東南角,除了鳥兒的叫聲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
嶽婉晨確實是個溫柔體貼的,早就給陸寧擺好了牙缸牙刷,把牙膏給擠在了上面,旁邊架子上的臉盆裡也倒上了清水,泡着一塊潔白的毛巾。
等他衝了個涼水澡,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時,嶽婉晨已經坐在石桌前,雙手捧着一本散文,擱在左膝蓋上的右腳腳尖,一顫一顫的,小拖鞋像鐘擺那樣蕩悠來蕩悠去的,相當悠閒自得的樣子。
陸寧剛坐下,嶽婉晨放下書本拿起酒瓶子,替他倒酒。
只倒了小半杯,也就是一兩左右的樣子。
陸寧端起杯子,問:“這麼少?潤喉嚨都不夠的。”
“你要是再想迷迷糊糊的睡過去,那我就給倒滿。”
嶽婉晨回答說。
陸寧晃着杯子,在鼻子下輕輕嗅了下:“這裡面,有啥古怪?”
能喝斤半白酒的山羊都叫他‘酒囊’了,就足夠說明陸寧的酒量相當要得,六十來度的高度烈酒喝兩斤是問題不大的。
但昨晚他只喝了半斤多點,就醉的不行,連被嶽婉晨逆推了幾次都記不得了--要說這酒裡沒有古怪,就算打死陸寧也不信。
嶽婉晨卻說:“這就是酒,沒有任何古怪。只是,它不是你以前喝慣了的那種酒,而是來自九幽世界,以特殊的工藝釀造而成。平常人,能夠喝二兩還不被醉的胡說八道,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哦,這麼神奇?”
陸寧有些驚訝。
“九幽世界內有太多神奇的東西。”
“你去過那地方?”
“沒有。”
“那你咋知道這麼多?”
“你爸告訴我的。”
嶽婉晨回答。
陸寧晃杯子的動作停下,擡頭看着她:“他跟你說,他去過那地方?”
“說過,不過我沒有細問,我對那地方印象不好。”
嶽婉晨又把話題扯回到了酒上:“這種酒,就算喝再多,也不會出現酒精中毒的現象,不過得睡很久。”
“千日醉?”
陸寧笑着,端起杯子淺淺品了一小口。
昨晚他就喝過半斤了,只是昨晚他可沒心思去品酒,就是很乾脆的一口悶,接着就暈眩了。
現在仔細砸吧了幾下嘴巴後,他就覺得有股子暖意,就像初春的暖風吹拂過那樣,帶着說不出的舒服,絲絲滲入四肢百骸之中。
“是,酒的名字就叫千日醉。”
嶽婉晨知道自己酒量不行,纔沒打算陪他喝點,拿起筷子夾起一根翡翠般的西芹,整齊潔白的貝齒輕輕釦下,發出了咔吧一聲脆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