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色,是劉明謙對於那個夏天所有的記憶。
如果再加上味道,那就是醫院消毒水散發出來的氣味。
沒有漂亮的小護士,有的,也只有他那個年紀對於病痛最直觀的認識。
他蹲在病牀邊,看着窗外被風颳動梧桐樹葉子,點滴在不緊不慢的滴着,如同夏天午後慵懶的人們。
醫院的病房,在大部分時間都是死氣沉沉的,尤其是劉明謙現在所在的病房。
他晃了晃神,看着病牀上躺着的中年男人,他的父親不久前被查出肺癌晚期,經過幾個月的治療,接下來的每一天,對於這個躺在病牀上的中年男人來說,都可能是死神到來的時刻。
劉明謙看着戴在手上道具戒指,心想他已經成功利用九龍玉髓爐回到了這個對於他而言,滿是灰色的夏天。
中年男人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將劉明謙的思緒拉了回來。
“爸,你醒了?感覺好些了沒有?”劉明謙起身,小聲詢問着中年男人的感受。
他的父親年過半百,病痛的折磨讓他看起來像是六十多歲的老頭。
“我想喝水。”老人開口說道。
劉明謙用茶缸倒了一杯開水,因爲太燙,他又找來另外一個杯子,好讓這杯水快速冷卻下來。
中年男人看着劉明謙,然後小聲說道:“你今天怎麼……”
“啊?我怎麼了?”劉明謙將熱水在兩個杯子之間倒來倒去,來回即便,這熱水也變成了溫水。
劉明謙試了一下水溫,然後將病牀上的老人扶起來,靠在枕頭上將手端到他的嘴邊。
“小心點喝,還有些燙,涼了喝對胃不好。”劉明謙微笑着說。
老人喝了小半杯水,擦了擦嘴角,看着劉明謙的眼神中,一直都充滿着疑惑。
“爸,你老看着我幹嘛?”劉明謙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是他八年前的臉龐,稚嫩、青澀。
“昨天的事情,你不生氣了?”老人皺着眉頭看着劉明謙,顯然對於他現在舉動有些不太理解。
劉明謙笑了笑說:“昨天是我不對,本來就是我的錯,現在還有什麼好生氣的。”
“你這孩子,終究還是慢慢懂事了,上次和你說的那件事情,你不想做就不要做了。”老人開口道。
妥協,有的時候並不是認輸和屈服,放低姿態用另外的角度去看,或許能夠更加容易理解對方。
誠然這只是劉明謙現在的想法。
“那個魔術比賽我已經報名了,我一定能給你那個金牌回來。”劉明謙將茶缸放回病牀的牀頭櫃上。
三人間的病房裡,其他兩個病牀的病人先後走了,劉明謙不知道他們是離開了這間病房,還是真的走了。
病房裡只有他和自己的父親,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病牀前,夏日午後的窗外,慵懶的陽光,就連微風都感覺打不起精神來,懶洋洋的打在人們的髮梢。
聽到劉明謙的話,老人有些吃驚地看着他。
“怎麼?你決定了?”可以
看出,對於劉明謙這個決定,他還是很高興的。
“你打算變什麼?”老人開口問道。
指了指手上戴着的道具戒指,劉明謙說:“我要變這個。”
“這可是我之前教過你的初級魔術,雖然是我自創的,但畢竟只是初級入門的東西,用來去參加大賽,想要獲得好的成績,恐怕有些難啊。”老人說話的時候,伴隨這劇烈的咳嗽。
劉明謙笑了笑說:“畢竟這個比賽也只不過是入門級的比賽,我覺得這個魔術挺好的。我決定了,以後我一定會成爲一個大魔術師的,像你一樣,不對,是超越你。”
劉明謙的話,讓願被被病魔折磨的苦不堪言的老人,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有句老話說,子承父業,我之前一味的讓你學習魔術,卻從來都沒有問過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我現在也想通了,如果你真的喜歡這樣東西,就繼續爲目標努力。如果你實在是因爲受到我的影響,對於魔術一點也不感興趣,那麼我也不會再強迫你學習不喜歡的東西。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你大可以去選擇你最愛的事情去學習,去努力。”
老人靠在病牀上,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些短短續續,他看上去已經非常虛弱,他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太陽,笑着說:“人啊,一輩子,等到快要走了的時候,很多事情才能看得明白。你長大了,我很欣慰。”
劉明謙笑了笑,他拿着前牀頭櫃上的水果刀,開始削蘋果。
“你好好養病,等到我拿了魔術比賽的冠軍回來,你還要看着我怎麼超越你的成就。”劉明謙看着被水果刀分解的蘋果皮掉在垃圾桶裡,擡頭看到父親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太陽。
“爸。”劉明謙小聲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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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有些艱難地轉過頭,看着劉明謙。“嗯?”
劉明謙將手中水果刀和削了一半的蘋果放下,對躺在病牀上的父親說:“爸,我愛你。”
“傻小子。”老人咳嗽了幾聲,顯然這種表達方式對於他來說,有些太過直白。他們那一輩人的情感都是比較內斂和含蓄的。
“今天感覺眼皮很重,感覺怎麼也睡不夠。”老人說着,便閉着眼睛,靠在枕頭上睡着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病牀上,金燦燦的黃色將病牀上的被單染成黃色。
劉明謙看着病牀上漸漸閉上眼睛的父親,泣不成聲。
他按了牀頭的召喚器,瘋一般衝出病房:“護士!醫生!5號病房!”
他一路狂奔,一邊朝着醫生辦公室跑,嘴裡發瘋一樣喊着。
半個小時後,主治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他對劉明謙搖了搖頭表示遺憾。
這一切都無法改變,劉明謙獨自坐在醫院的長凳上,他看着自己手上那枚道具戒指,果然這一切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他不禁回想起八年前……
“你根本不懂我!逼着我學這個!做那個!我也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你夢想的延續者。你爲什麼要把你的夢想強加在我身上?”
十五歲的劉明謙站在病房裡,對着躺在病牀上父親喊道。
老人躺在病牀上,砸吧咂巴嘴沒有說話。
那個時候的劉明謙又怎麼可能知道,父親的這個動作是因爲口渴了。
“那個魔術大賽我不想參加,我也不會去。”劉明謙坐在牀邊,不以爲然的說。
老人沒有說話,又咂巴了一下嘴巴。
“你讓我很失望。”沉默片刻,老人終於開口。
劉明謙不以爲然的說:“我喜歡什麼,是我的事情,你爲什麼要強迫我做那些我看起來很無趣的東西?你對我失望,我對你也同樣失望。”
這句戶劉明謙一直都銘記在心裡,他每次回想,都後悔不已。
如果他知道,那是他和父親最後一個相處午後,他也不會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坐在長凳上的劉明謙,看着手上的道具戒指,他笑了笑,看着牆上的日曆,時間是八年前,那個他父親離開的午後。
幾分鐘後,從道具戒指中散發出來的光芒將劉明謙籠罩。
一陣眩光過後,劉明謙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看了看桌子上的時鐘,他離開現實世界十分鐘。
他將那枚道具戒指從手上取下來,放進一個造型精緻的錦盒裡。
他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嘆息,也像是放鬆。
回到八年前,劉明謙也僅僅想要在父親臨死之前,和他好好聊聊天,給他倒一杯熱水,和他說一句他愛他。
有些話,人活着的時候說不出口,有些情感沒有表達,可能那個人就已經不在了。
這麼多年來,劉明謙都爲當初父親神秘最後一天和他正常而內疚。他回到過去,只是想要在不改變任何事情的情況下,讓他可以安然離開這個世界,而不是帶着對於自己的失望。
前一刻,劉明謙看到的是八年前夏季午後的太陽,這一刻,窗外卻已經是八年後的冬夜的霓虹。
他伸了個懶腰,在臥室一個展架上,最顯眼的位置上放着的就是他第一次參加魔術比賽得獎的榮譽證書。
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經超越了父親生前的成就。
劉明謙心想,如果他的父親還活着,他一定希望自己可以成爲世界注目的大魔術師。
現在的劉明謙做到了,他現在已經是一名不折不扣獨一無二的大魔術師。
如果他不能安然走完這一輩子,他便願意揹負着父親的夢想,去實現一個他無法想象的目標。
劉明謙拿着九龍玉髓爐離開臥室,他的遺憾或許永遠都無法真正彌補,但這件事情對於劉明謙來說,卻是意義非凡。
至少他相信,在他父親離開的那一刻,心中是帶着自己成爲大魔術師的期許而離開的,而不是帶着對自己不懂事的失望。
而劉明謙也明白那句我對你失望究竟是什麼意思。
回到客廳,劉明謙發現千葉紅着眼圈,像是剛哭過一樣。
“咋啦?是不是陳兄弟欺負你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