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在機場的兩個海關小年輕,毫無疑問家裡在當地來頭都了得。年紀都差不多,看的出來,他們平時在當地都是有點跋扈的那種人。確實是,在北方那種地方,家裡要有來頭,確實是可以呼風喚雨。只不過他們也知道要對有錢人表現出尊重,尤其是當蒲素邀請他們晚上去失去熱鬧熱鬧的時候,更是開心的眉開眼笑。
蒲素其實主要是想答謝老陳。說實話作爲體制內有職務的人,能從桑海到這邊來,不容易。這邊的關長也就和他平級而已。
雖然他所在的關和蒲素不大搭界,但是蒲素還是決意交好他。辛辛苦苦來一趟,總要招待的體體面面。至於那兩個海關的屬於順帶着,他也無所謂,而且具體這個省會城市到底哪裡值得一去,還要靠他們帶路。蒲素要是帶了他們自己人,老陳是絕對不敢參加的。人多嘴雜,愛惜羽毛是人之常情。
蒲素也是真誠以待,和老陳聊得非常投機,人和人之間真不真誠人家能感受的到。早上事情辦完以後,蒲素就要老陳和他進市區換個地方住,老陳看起來不大在乎,只不過那邊關長不在本地,要到明天才能回來,所以起碼還要待兩天,蒲素以自己受不了這個環境爲由,說服了他和自己住到市區。
當地的機場破敗不堪,一天到晚也沒幾個航班,跑道上除了他們那架運輸機,也沒別的飛機停靠。在這之後,那麼多年也沒去過那個地方。整個省份是出煤老闆最多的地方,應該現在很像樣了。
但是當時來說,整個城市破敗陳舊,還不是這個省其他那些小地方,街頭巷尾充滿着歷史的滄桑。只是整體呈現出灰濛濛的色調,一股濃濃的劣質建築中充滿着濃郁的鄉土氣息瀰漫在整個城市裡。要說這個城市的色調,如果有看過賈樟柯的作品《小武》的朋友,可以想象一下,非常酷似。當然《小武》取景的地方應該是個小縣城,這邊好歹是省會。但是整體風格街頭風土人情和商業氛圍完全差不了多少。真的,非常非常相似。
這邊確實冷,那個不知道多少人穿過的羽絨服肯定不行。所以,還要去城裡買兩件禦寒的衣服。兩個海關官員,一聽要出去,也不讓蒲素開車,自己在機場不知從哪搞了一輛進口的商務麪包車。開車帶着蒲素和老陳,四個人就進了城。
一路上他們介紹了當地的風土人情,然後就到了他們引以爲豪的迎澤大街,當然也介紹了相關背景。迎澤大街,是這個省會城市一條東西向城市道路,位於市中心,是當地的標誌性、交通性、景觀性、生活性主幹道,也是歷屆領導班子規劃中的城市中軸線。迎澤二字源於宋代太原古城大南門——“迎澤門”。1955年開建的時候,這個城市的道路大多隻有6、7米寬,寬度70米的迎澤大街,着實令人們瞠目了一段時日。在那時與北京長安街同寬,以故贏得了“中國第二街”、“三晉第一街”的稱號。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當地的兩座南門,大南門的地名至今仍在沿用,而迎澤二字,更是成爲城建史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詞,迎澤區,迎澤大街、迎澤大橋、迎澤公園、迎澤賓館等等,甚至還有迎澤啤酒、迎澤肥皂。迎澤、承恩之名來自於一首古老的民歌《南風歌》: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這首相傳是舜帝時代歌頌南風造福於運城鹽池人民的民歌,大意是說世間萬物都迎承南風的恩澤。於是,兩座南門分別被命名爲迎澤門和承恩門。
迎澤賓館當地人覺得很自豪,只不過在蒲素看來啥都不是。但是也確實是當時這邊最好的酒店了。開房的時候,原本想開四間,結果兩個官員說晚上無論如何要回機場,不然要倒黴。所以他也不堅持,和老陳各開了一間。
然後他們帶路去買禦寒的衣服。老陳別看一把歲數了,把衣服到是挑挑揀揀。以蒲素來說這邊的衣服就是個臨時性的衣服,挑也挑不出好,反正回去也不會穿,走的時候肯定留在這邊不會帶回去。對老陳來說這就是正兒八經的衣服了,帶回桑海,天冷了正好可以穿。
商場裡的男裝區,非灰即黑,都是這種色調。不誇張的說,很有些八十年代南州的樣子。別說和桑海比較了,彼時這座省會城市和南州也遠遠無法相比。居住在這裡的人不覺得,從桑海到這邊,感覺真的差異很大。而且城市不整潔,髒亂差。到處都是浮灰……
給老陳買了衣服,直接穿上了。老陳看來很要面子,覺得之前那件羽絨服有點損害他的身份。而蒲素也隨便買了一件,套在外面。然後讓他們帶着去吃午飯。去的是山西飯店,這個飯店前身據說是閻錫山的“自省堂”,1985年才改名爲“山西飯店”,濃濃的國營風,國家大領導的親筆題名。裝修還不如蒲素倉庫裡的食堂,和小時候他賣明信片帶王豔吃小籠的“南州飯店”差不了多少。就是那種圓桌子大堂的佈局。
中午四個人就喝了白酒,當地出一種名酒和當地那條汾河有關,喝酒必汾。蒲素也正好嚐了嚐,沒多大感覺,這和他平時都喝的好酒有關係,面對兩位官員的連連詢問,問味道怎麼樣,他也只能連連點頭。
汾酒建國前後,可以說一直以來都是老大。汾酒釀造按照傳統清蒸二次清工藝,地缸發酵,低溫大麴,酒的特點是清香純正,一清到底,清爽乾淨。具有出酒率高,釀造週期短,酒體結構形態優美的特點。也是建國大典真正的國宴用酒。“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千年品質的汾酒,走到哪兒都是當地的一張名片。只不過只能在省內,可惜的是出了省買賬的並不多,這大概和營銷有關係。當天喝的是三十年的,蒲素沒覺得有多好,但是他也沒喝出哪不好。對於他這樣的僞酒徒就算很不錯了。老陳看的出平時也喝酒,只是和他一樣,中午不習慣喝,所以兩人都是意思一下。各自只喝了二兩不到,其他都是兩個當地人分了。
當時不存在酒駕一說,就算是體制內也一樣,沒那意識,根本也沒那說法。喝完酒蒲素問下午怎麼安排,結果兩人扭扭捏捏一番說不如去洗澡。
這個地方配合他們的表情,蒲素立刻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這樣對他來說正好。免得廢話那麼多,泡完澡各忙各的,大家不要屁話連天的客套,所以他立刻表示同意。並且勸說老陳,昨天旅途勞頓,又沒睡好,早上起那麼早,不如去泡個澡,做個按摩好好休息,晚上好好喝一頓。
早上運走了一批貨,算是解了燃眉之急。這邊關長不出面,餘下的事情也解決不了。實際上從早上開始老陳就沒啥事情可做,所以在和單位彙報了之後,他也就安心了。
其實剛開始老陳這個關係,他還以爲是兄弟公司搭上的。去的時候他沒搞清楚來龍去脈,後來其實看下來,老陳應該是他們關是看在工廠的份上才幫這麼大的忙。畢竟屬地裡的大型企業經常要和他們打交道,要說沒有一個良好的關係不現實。每個企業都有專門公關的專業人才,就像老劉那樣的,大到政府機關,小到派出所,都要面面俱到。更別提原本就是依靠進口零部件的,汽車配套生廠商了。
和海關搞不好關係,根本沒法做。所以海關的配合也師出有名,保護屬地合資企業,保證一個公平合法的創業條件,爲企業正當經營保駕護航。
這種事真這麼做了,這麼說完全是名正言順。而且大義凜然,從哪方面都挑不出理。但是,海關如果不配合,不願意出面處理這種事,也更是合情合理。你們爲什麼這次要從那邊入關?和以前一樣在桑海,哪有這麼多事?該配合的證明文件和公函都開了,那邊還不認,我們也沒辦法了。
而且老陳之前來過一次,這個事情拖了有一段時間了。不然也不至於到工廠停產的地步。那個進口額零配件蒲素早上看了,包裝好以後看不出零件大小。但是據說是個很精密的小部件,雖然只有幾十噸,但是單件重量和體積都極小。是用在新款A6上的一個部件。
當時打擊走私汽車這種事,全國鬧的沸沸揚揚。不然蒲素一本萬利的生意也不至於停了下來,實在是已經成了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成了衆矢之的。這種形勢下,這邊的關長害怕出事,擔負不能承受的責任也情有可原。只不過,他們的業務知識確實還不如零基礎的人。起碼一點不懂的人,也不知道害怕。往往越是知道一點的,但是其實又完全不懂的,越耽誤事。
所以蒲素對那家工廠派來交涉的那個男人印象差到極點。這種招待的事情,完全不露頭。他覺得他迴避,是在幫企業省錢,回去能得到表揚。結果蒲素第二天就給他上了眼藥。他一直都是心眼小的人,不是花不花錢的事,而是看到那個自作聰明,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是一副小男人的桑海男人就來氣。成天愁眉苦臉,嘴上上火爛了一圈,既不抽菸也不喝酒,和一個傻叉一樣。也不知道他們單位從哪找來的這麼個奇葩出來協調這種事情,大概是應爲一貫的態度負責吧。
這邊一決定去洗澡,那邊兩人就商量好了地方。然後假客氣要結賬,蒲素自然不會假戲真做,搶着把賬結了,結果老陳叮囑了一句要開發票。起先蒲素還以爲是不是老陳要發票回去自己報銷,後來才發現不是。這個老江湖,這時候還沒搞清楚蒲素身份,以爲是兄弟公司派來陪同的業務員。
老陳這是生怕蒲素打着招待他的名義,回去亂開發票,結果把賬都算到他頭上。比如一頓飯只吃了三百,蒲素報銷個兩千,那邊人家不會懷疑蒲素,只會罵他老陳太狠了,不花錢的東西拼命吃。當然這雖然是蒲素的一種猜測,也不是無端而起,因爲不管是什麼消費,老陳在服務員開還發票後都仔細看看金額,才遞給蒲素。
這種行爲,除了這種猜測也實在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了。而他之所以能想到這裡,也拜託他的損友——韋東。那傢伙長期以來就是用這套手法在外面玩的有聲有色,都搞垮幾家公司了。
他在外聲色犬馬,所有的費用都開發票,然後和財務報賬時巧立名目。今天是請XXX在哪裡消費的,明天是XXX在哪裡吃飯的……並且表達出是被逼所爲,硬着頭皮不得不請的委屈模樣。以前國內經商氛圍不好,吃拿卡要是事實,外商投資也搞不懂,所以也就認了。
不誇張的說,大哥,沈雲都背過韋東的黑鍋。講起來爲了搞好關係,他忍辱負重,被他們強迫請客。後來沈雲聽到過風聲,不過除了對韋東這傢伙更加鄙視以外,以他的驕傲也懶得和他老闆去解釋什麼。
不知道現在社會上還有沒有這種人,現在查的這麼緊,那些沒良心的要是再往體制內工作人員頭上扣屎盆子,真的是要出大事的。
蒲素懷疑老陳大概之前吃過這種虧,否則不好解釋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肯定要開發票的,來這邊,他出了時間就算了,不可能往裡貼錢。所有產生的費用,包括他的來回機票等等都是要算到成本里去的。再有錢,也沒必要在這裡表現出大方,否則另外兩家非但不會領情,大概還會認爲他是個傻子,太不專業了。
他們之前所有的花銷也都是算的清清楚楚,然後三家均攤。不然都沒人願意出面辦事了。總不能說攤到誰的事就由誰全面承擔,這是講不過去的。
直到第二天老陳還是這樣看着他,他也還是忍住了,懶得和老陳解釋什麼。誤會就誤會吧,不管消費了什麼,發票都給他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