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捨情重
眼睛落在窗紙,一絲清晨的曙光投射進來,已經天亮了嗎?我竟然就這麼呆坐了一夜毫無知覺,動動身體,全身麻木痠疼,從昨天獨自把自己關在房內到現在,一直滴水未進,居然沒有一點飢餓感。
房外沒有絲毫聲息,衆人應該都離去了吧。
眼光看向門口,透過房門底下的縫隙,兩縷陽光很清晰的印在地面上,縫隙的中間,卻是一片黑色的陰影。
無力的跌坐回椅子上,隨青,你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在對我說不嗎?
深秋的季節,一夜露重,他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在門口跪了一夜?雄的衝到門邊,想要拉開門,卻在手指觸上門時又閃電般的縮了回來,不行,我不能心軟,爲了他的安全,就是逼,我也要他答應。
坐在牀沿,努力的想讓自己分心,但是不爭氣的眼睛,總是不受控制的往門口瞟,門外的他,一夜了,他可曾傷了?可曾累了?可曾餓了?可曾渴了?可我不能開門,我若軟了,與他之間的這場拉鋸,就此告負。
他有武功的,應該還能堅持吧,應該不會太難受吧?
心亂如麻,越是不讓自己去想門外的他,越是忍不住的去想,越是去想,心頭越是有一股火苗越燒越旺。
“扣扣!”門上兩聲輕響,心中一喜,影他低頭了嗎?
“顏顏,是我!”靈蕭的聲音裡充滿了擔憂,已不容我出聲,直接推開了房門。
順着大開的門,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門口如磐石一樣的人影牽引過去,低着頭,沒有任何言語動作,只在門開的剎那,擡頭望了我一眼。
一雙寫滿了痛苦和哀求的眼,同時閃爍的,還有掙扎,憐惜,愛戀,他沒有說話,再次慢慢的垂下頭,恢復石像一般的木然。
“你怎麼一夜之間變的這麼憔悴?該死的!”幾步衝到我的面前,把癱在牀邊的我扶起來,小心的抱進懷裡。
給他一個安慰的強笑,“我沒事,是你太緊張了,我只是沒休息好。”
“你先吃寫東西,再休息可好?”順着我的眼光,靈蕭同樣把目光投射在門口的影身上,望着我眼中的堅持,他只能低聲嘆息。
“不了,陪我出去走走吧!”將所有的心傷埋進笑眼內,這房間的氣息始終讓我無法走出昨天與影的矛盾,我無法在這裡安然的睡着,更何況,他還在門口跪着。
不待他回答,我站起身,邁步走向門口,高昂着頭,看似高貴而優雅,眼角的餘光卻始終盯在影的身上,卻沒發現,一日未進食的我,腳步早已虛浮,高高的門檻一下竟沒跨過。
“啊!”腳下一絆,身體踉蹌着軟倒。
“皇上!”一雙大掌早已經扶上了我的腰,聲音中是依然不改的忠誠。
“別碰我!”一聲大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怒火,身體脫離他手掌的溫度,竟然讓自己有一絲失落,卻很快的被無名火掩蓋,爲什麼,爲什麼我受盡心裡的譴責爲他做出選擇,他卻不要,爲什麼,他寧願在這裡長跪不起,讓我雄心傷,也不肯爲我再點一次頭,他的付出,我承受不起!
他有些愕然的望着我,這是我第一次對他發脾氣,即使曾經是影衛與皇帝,我也不曾對他這般,更別提親□人之後。
伸着手指,還沒說話,人已經開始:“你說你是我最忠心的屬下,我爹身影衛,可是你卻違背了影衛的誓言,以皇上爲天,執行皇上的每一個命令,你公然違揹我的話,還說什麼你能做好影衛?”
閉上眼,他面無表情的任我喝罵,只是我,再也不能從他的眼中看見一丁點心思。
胸口一陣陣的悶疼,更因爲怒火而隱隱的抽搐,我轉過頭,“靈蕭,我去你那睡,這裡,我不想呆!”
才圈上靈蕭的腰,頭暈沉的難受,倚靠着他,耳邊突然一聲輕微的響動,還來不及反應,倚靠着的人不知道何時已經從我身邊消失,一無所覺的我,就這麼摔倒在地。
“影君,你這又何必?”摔的全身疼痛的我,只來得及擡起頭,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靈蕭緊緊的抓着影的手,而影手掌中寒光寶劍已經架上了頸項,一絲殷紅已經沁出皮膚,順着劍鋒滑落。
“身爲影衛,只有一個情況離開皇上身邊,就是死!”聲音中彷彿恢復了初見他時的古井無波,和那種決絕斷然。
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適才的心魂欲裂已經全然變成了憤怒,捂着胸口站在他面前,原來極致的憤怒竟會幻化爲表面上的微笑。“好,很好。”
冷笑地注視着不再言語的影,只覺脣邊笑意更深。“既然如此,明日回宮,從此撤消影部。我司徒青顏,要不起別人的以命換命!以後你我之間,再沒有任何干系。”
“顏顏!”靈蕭終於忍不住的開口,兩字出口,卻再無下文,只是古怪的望着我和影。
我的心已經徹底冷到了底,卻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笑得心臟發痛發涼。最後,終歸回復鎮定,一字一頓地,將話語送入他耳中。
“你的忠誠,我!不!要!!”
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見了駭然,可我卻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反而有種骨肉剝離的痛,身爲帝王,我欣賞他的忠,身爲妻子,我恨他的忠,在他心中,究竟是爲忠而愛,還是爲愛而忠?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靈蕭,帶我走,我不想看見他!”全身再無一點力氣,身體一軟,倒進靈蕭的懷抱,人事不知,眼前恍惚的,是與影相處的一幕幕。
全身被暖洋洋的包裹着,舒服的直想嘆息,隱約的噼啪聲一點點的刺激我的神經,讓我從深睡中漸漸清醒,一聲低喟,手撫上額頭,慢慢的睜開眼睛。
“醒了?”耳邊熟悉的聲音讓我試圖清晰自己朦朧的眼睛,尋找着聲音的來源,牀頭,是握着我手的靈蕭,一陣陣的暖流正是從兩人相握處傳來,他,又在耗費真氣了。
“不過睡一覺,你也浪費真氣,真傻。”縮回手,拒絕他大方的給予。
“你這一覺都兩天兩夜了,浪費就浪費,我怕你睡上十天半個月的,把你睡傻了,我拿什麼賠給宮裡幾位?”明明是關心,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將手上的粥碗遞到我面前,“餓了沒?”
看着面前熱氣騰騰的粥碗,我傻傻的望望靈蕭,再看看粥碗,“別告訴我,你一直用真氣保持着粥的溫度?”這算什麼?微波爐還是保溫桶?
“想的美!”白眼一翻,“在你這睡豬身上浪費真氣已經很可惜了,這是剛送來的。”
我端過粥碗,翻攪着清香滑爽的米湯,悶悶的出聲,“他呢?”
“誰?”
“你知道我問的是誰。”
“你不是趕他走了嗎?還問?”
“他真的走了?”失望的低聲說着,心裡一陣煩悶,再也沒有任何進食的。
如影隨形,不離不棄,終究只是美好的想象,他,真的就這麼走了?
“我要去找他!”掀開被子,跳下牀,我撲向門邊,不管爭吵有多兇,不管矛盾有多深,他永遠都是我的愛人,我不能失去他。
“既然捨不得,又爲什麼做那麼狠?”扯住我狂亂的身體,將我按進牀榻“他沒走!”。
提到心口的石頭又安然的掉了回去,我抓着靈蕭的手,“我要的是個能陪我一直走到老的夫君,不是爲了我拼命,兩三年就嗝掉,然後讓我一輩子後悔的男人,你懂不懂?”擡起臉,我認真的看着他。
“可我羨慕他!”似無心,我卻分明聽出了靈蕭話裡的真心。
“爲什麼?”
“能爲愛而守護,永遠跟隨在你身邊,比一個名分,一個地位重要的多。”
“可我不要你們爲了我而死,我要保護你們!”推開他的手,爲什麼沒有人明白我的心,我可以堅強的面對一切風雨,卻不能看見他們一點點小小的傷痛。
“你又怎麼知道我們會死?”扳過我的臉,他認真的說道,“既然愛你,又怎麼捨得離開你,爲了你,也會好好的保重自己,去看看他吧。”
“他在哪?”
“老地方,沒動,誰也勸不走,就那麼執意的跪着,三天了,滴水未盡,還有,他沒有運功,應該不是和你賭氣,而是懲罰自己。”
“哐鐺!”我所有的堅持和驕傲在聽到這句話時被拋到了天邊,扯開房門,卻望見了傾盆大雨,一陣風吹過,揚起的寒意打在臉上,又冷又疼,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砸在地面上,敲出一片響聲。
天哪,我所有的思考在瞬間停頓,腦中只有兩個字,“隨青!”三天,便是運功相抗,他也該到了極限,何況是這樣奠,這樣的身體。
飛奔在雨裡,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冰冷的水打進眼內,化爲熱流而出,突然間明白,我們的爭執,竟是因爲彼此太在意對方,都想給對方自己的保護方式,卻因爲這樣的保護反而傷了對方的心。
遠遠膽階下,身軀依然如槍一般挺直,溼透的衣衫緊緊爹在背上。雨水成片的傾打,沿着烏漆的髮梢灑落寒愴,復又匆匆順着身體的曲線無助淌落。那人卻姿勢不變,彷彿全然不覺,孤單的影,似雨中極剛強卻也極脆弱的一抹,執著堅定,不肯動搖。
腳步越來越沉重,一定是那被打溼的衣裙束縛了我,不然爲什麼每一步都這麼艱難,黑色的人影在我眼中無限放大,已經能看見無數水線順着他的臉頰滑進衣領深處,那被雨水沖刷的側臉,慘白一片。
再也忍不住心裡帝惜,幾步疾衝,雙臂緊緊抱上那寬厚的背,臉頰貼上早已經溼透的背,手上不自覺的用力再用力,這偉岸的昂藏男子,他是我的,是屬於我的。
突然間發現,那本涼透心胸的雨,打在身上竟似輕柔,再讓我感覺不到一點寒冷,只因有他,只要抱着他,一如現在的我,跪坐在地,將他的臉,深深的抱進懷裡,此刻的他,是我從未見過的脆弱,第一次發現,原來,我也可以保護他,只要我爲他展開自己的懷抱。
“隨青。”嘆息着他的名字,忘記了所有的不快,原來,靜靜的看着一個人,就是一種幸福。
“皇上!”青紫的脣着我的名字,“沒有誰能拋棄自己的影子,皇上,不要放開屬下。”
“不放開,再不放開,你是我一輩子的影,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是我的影。”他的臉,白的讓人揪心,憔悴的讓我恐懼。
“屬下錯了,屬下再不會以死威脅皇上,皇上不要解散影衛。”依然有些惶恐,他的眼在我臉上搜尋着答案。
摸上他的臉,捧進掌中,“爲我保護好自己,讓你做一世的影衛!”本來死灰的眸子瞬間開出燦爛的煙火,只是將頭埋進我的腹間,爲我展示着我從未見過的幸福笑容。漫天的雨,竟似天空的祝福。
印上他冰冷的脣,星子般的雙眸一眨,吻進口中的雨水,竟然有澀澀的鹹味,只是那鹹,融進口中,化爲甜蜜……
既然矛盾依然存在,就用其他方法去調和好了,我現在只希望,能早日找到‘月夜幽蘭’,以後天天纏着他,讓他替我生無數個隨青,生死殺場,交給別人吧。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