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隊正嘻嘻哈哈地向賈旅帥的家走來。這幾個隊正都是當年跟着賈星一塊兒浴血沙場的好兄弟,彼此交情深厚。這十多年來他們朝夕相處,感情日益深厚,如今更是如同親兄弟一般了。
他們守在這黃竹嶺上,因未有所建樹,編制也不增不減,所以官職不曾升過,但是武家每次來人對他們都會有所賞賜,幾個人如今都在竹下縣置辦了土地房產,生活優渥,倒也個個知足。
這幾個人本以爲賈星早就在府上等着他們了,不料他們剛走到賈星門前,就看見賈星從岔道上飛奔過來,一雙大腳踏得地面嗵嗵直響,幾個人不由大笑起來:“旅帥,怕那野味兒被我們幾個先吃了麼?”
“哈哈,老賈,瞧你火燒屁股似的,莫非家裡有個漂亮的新娘子在等你不成?”
幾個人說笑聲未停,賈星已然衝到他們面前,也顧不得和這幾個老兄弟說話,便一頭撞開自己的家門,跟一頭瘋牛似的衝了進去,一路狂奔,嚇得雞飛狗叫。幾個隊正面面相覷,眼見賈星如此倉惶,心知必定發生了意外,急忙追在他的後面。
賈星跑進自己家,繞過前樓直奔後宅,後宅屋檐下掛着一隻頗見規模的鳥籠,裡邊養着幾隻鴿子。賈星跑到樓上,迅速衝進房去,等幾個隊正追上樓時,他已經從房中衝出來,手中拿着幾個指節大小的竹管。
賈星依舊沒有理會他們,只是打開鳥籠,依次抓出鴿子,在鴿腳上匆匆拴好竹管,便即放飛,鳥籠中一共有五隻鴿子,賈星一個沒留,五個鴿子全都抓出來繫了竹管,一一放飛了。
寨子裡的人都知道賈旅帥喜歡養鴿子,只有這幾個隊正才知道他養鴿子真正的用處是什麼。賈旅帥養的這些鴿子,實際上每隔一個月就要換一批,以免鴿子養久了,已經認了這裡爲家,放飛它也不走。
賈星取來的鴿子都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是這裡聯繫京城的一箇中繼站,每隔一個月,這裡都會放飛一隻鴿子,不管有沒有什麼意外發生,但是五隻鴿子一口氣兒全部放飛,這卻是前所未有的事。
一見如此情景,幾個隊正頓時臉色大變,急忙問道:“旅帥,出了什麼事?”
賈星艱澀地答道:“廬陵王,逃走了!”
他派了人去找李裹兒,誰知親兵不久就回來了,說是廬陵王患了重病,李裹兒要在牀前盡孝,賈星聽了大爲不悅,廬陵王是皇子不假,可是一直就是他手中的一個囚犯,十多年來廬陵王一家人在他的看管之下,何曾對他敢說半個不字?
廬陵王生病,裹兒要在牀前盡孝?
盡個屁的孝!
廬陵王有四個兒子、七個女兒,他就是吃喝拉撒全在牀上,用得了這麼多人侍候?那個小蹄子膽子肥了,居然敢不聽他的召喚,不就是嫌他賞的珠子小了麼?啊呸!不賞你又如何,你還不是得乖乖奉迎,如同老子豢養的一個歌伎舞娘?
賈星氣憤憤地闖去廬陵王處,卻被廬家兒女連番阻撓,這一下賈星不禁疑心大起,結果他率領親兵闖進廬陵王的住處仔細一搜,頓時如五雷轟頂:李裹兒不見了,更要命的是廬陵王也不見了。
當時賈星就急瘋了心,他拔出刀來以死相迫,這才逼問出廬陵王已經逃走的真相,賈星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當即衝回自己家裡,放飛了信鴿。望着振翅高飛的五隻白鴿,賈星知道,他這回算完了。
若能抓得回廬陵王,他也得前程盡毀!若是抓不回廬陵王,他連人頭也得留下!
賈星長嘆一聲,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幾個隊正大驚互望,人人臉色蒼白如紙。
夏隊正急了,上前一把扯起賈星,吼道:“這時候是他孃的學女人的時候嗎?追啊!無論如何,咱也得追上,把廬陵王抓回來!”
輕車疾馳,揚起一路輕塵。
車中時不時會閃出一張俏麗的容顏,新奇地打量路邊一路所經的風景。
要把李裹兒這樣的人間絕色從少女變成少男,難度太高了,古竹婷背囊中根本沒有準備充足的物事,也沒有那個時間,古竹婷靈機一動,乾脆仍讓她扮成女人,反正廬陵王扮的是個富貴士紳,身邊有個丫環侍候也屬正常。
古竹婷要做的只是讓李裹兒變得醜陋一些,不要讓人一見驚豔。想讓人變漂亮不容易,想讓人變醜卻容易的很,只不過太醜了同樣會引人注意,也不符合一個士紳侍女的身份,所以古竹婷只是把李裹兒照人的風彩變得黯淡了一些。
車前車後,數十騎駿馬護衛着馬車,一陣風似的向前馳去,只給路人留下一片驚歎與議論,不知道何方貴人,竟有這般排場。
古竹婷策馬駛在楊帆身邊,目光有意無意的總在楊帆身上有所留連,眉尖兒微顰,似乎心事重重。只是,她此刻是一副男人扮相,因爲策馬而行,無須注意神態舉止上也要像個男人,所以這輕顰眉尖的神情活脫脫一個女子,未免引人發噱。
“阿郎!”
眼看前方影影幢幢,即將趕到谷城,古竹婷忍不住了,終於喚了一聲。
楊帆含笑望了她一眼,道:“怎麼?一路上我就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何話說?”
古竹婷鼓起勇氣,認真地道:“阿郎,我覺得……她這人,不可信任!”
楊帆“哦”了一聲,明知故問道:“誰不可信任?”
古竹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明知道的。”
楊帆呵呵一笑,本想逗逗她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理由呢?”
古竹婷負氣地扭過頭去,道:“沒有理由,我的直覺!”
這動作很女人,不過她現在是男人模樣,楊帆見了不禁笑出聲來:“好吧!就算她不可信任,不過……她是一位郡主,很快廬陵王就會被立爲皇太子,那時她就是公主,你覺得,一位公主殿下,可信或不可信,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又能吃什麼虧呢?”
“這……”
古竹婷忽然也發現自己的擔心毫無道理,一位公主,還是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公主,她可信也好,不可信也好,能把楊帆怎麼樣?
古竹婷想了半晌,實在想不出一個應該叫楊帆擔心的理由,不禁恨恨地道:“我怎麼知道,反正……我已經提醒你了,聽不聽隨你!”
古竹婷打馬一鞭,向前面衝去。
楊帆沒想到這位古姑娘也有孩子氣的時候,那副小任性的模樣倒是可愛的很,不禁呵呵地笑了起來。
車到谷城,一行人入住客棧。
李裹兒窺個機會湊到楊帆面前,甜甜地道:“楊恩公……”
楊帆截口道:“郡主不用總把恩公二字掛在嘴上。”
李裹兒從善如流地道:“楊校尉……”
楊帆又正色道:“郡主,此行須格外謹慎,你這麼稱呼我,萬一叫人聽見,會引起有心人警覺的。”
“楊大哥!”
“……”
“嘻嘻,這下沒話說了吧?”
“郡主,你……”
“楊大哥,此行須格外謹慎,你這麼稱呼我,萬一叫人聽見,會引起有心人警覺的。
“那我……”
“我叫裹兒!”
楊帆馬上譏誚地道:“不叫九彩兒?”
李裹兒揚眉一笑,神采飛揚。一種不可掩飾的妖嬈倏然掠上她的眉梢,那刻意扮得平庸些的容顏根本藏之不住這種風情。她柔柔地道:“如果你喜歡,就叫我九彩兒好了,只許你一個人叫,只爲你一個人聽!嗯?”
楊帆頓感有些吃不消,天生尤物都是妖,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妖。
楊帆閉起了嘴巴,決定以沉默來應對。
李裹兒不在乎,依舊興致勃勃:“楊大哥,百騎和內衛是幹什麼的呀?”
楊帆沉聲道:“能泄露我們身份的話題,你最好……”
李裹兒道:“這裡是馬廊好吧,只有你和我,誰能聽得見?”
楊帆只顧與她拌嘴,這才發現兩人牽着馬已經走過側廊,到了客棧後進的馬廊。
楊帆無奈,只好答道:“百騎和內衛都是軍隊,這麼說吧,天下間的軍隊,邊軍府軍都比不上禁軍,因爲禁軍纔是朝廷的嫡系,而禁軍之中,南衙禁軍比不上北衙禁軍,因爲北衙禁軍是嫡系中的嫡系。而北衙禁軍中,則以百騎和內衛最受皇帝信任!”
“我明白了!”
李裹兒的眼睛閃閃發亮:“也就是說,百騎和內衛是嫡系中的嫡系中的嫡系,對吧?”
“嗯!可以這麼說!”
李裹兒興致勃勃地又問:“祖母讓你來接回爹爹,還讓你指揮百騎和內衛的人,那你就是我的皇帝祖母心中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對吧?”
李裹兒吧吧吧地說着,彷彿一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楊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心道:“這個女孩兒,究竟是外向活潑還是心機深沉,究竟是純美天真還是狡詐如狐呢?”
李裹兒輕輕低下了頭,幽幽地道:“楊大哥,你救了我的命,又接我爹爹回京,爹爹心中對你感激的緊。我和你又……又……”
她的臉頰微紅,羞澀地卷着衣帶道:“所以無論怎麼樣,我們廬陵這一家,都把楊大哥看成我們最親的人。祖母原諒了爹爹,此番回京,爹爹是要被立爲皇太子的,可是京裡有好多壞人想對我爹爹不利……”
李裹兒慢慢擡起頭,深情地凝視着楊帆,道:“楊大哥你這麼大的本事,又這麼受我的皇帝祖母信任,你一定可以對我爹爹提供許多幫助,是麼?如果爹爹能順利登基稱帝,那……楊大哥就是我家的大恩人,說不定……便是駙馬爺也做得的……”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已細若遊絲,不但臉蛋兒紅起來,就連白皙的耳根子都紅起來,如同一朵含羞低頭的初綻粉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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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