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丘神績聽了,不覺有些動容,說道:“太平公主眼力極佳,能叫公主如此器重,看來此子確是有些真本領了。不過,蹴鞠與擊鞠,終究有所不同。你這弟子精於蹴鞠,可未必就是一個擊鞠高手啊。”
薛懷義不服氣地道:“某向天後請旨,邀你這些禁軍中的擊鞠高手來,正要讓你見識見識。”
丘神績笑了笑道:“好,那就讓他們比劃比劃再說。”
丘神績一擺手,身後那些雄糾糾氣昂昂的壯士們便大步走向前來,那邊依舊與楚狂歌依依不捨的黎大隱和魏勇忙也暫時告別,跑步進入隊列。
丘神績傲然道:“這十個人,是某從南北兩衙一十六衛禁軍兵馬之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擊鞠高手,今年上元,他們是要到宮中參與比試的,薛師,一會兒較量起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呀。”
薛懷義是天生的樂觀派,也不管自己實力如何,總覺得自己有能力同這樣的一流強隊較量,便道:“正要你全力以赴纔好!十七、十九,你們也準備着!”
楊帆、楚狂歌、弘一、弘六等精於擊鞠的白馬寺僧人中也站出十人,與那十人對面而立。對面那些軍官看着這羣光頭和尚,神色間大是不屑,只是礙於薛懷義的臉面,不宜有所表現。
丘神績道:“你等各自準備,先打上一場,叫我瞧瞧薛師這擊鞠隊的本領如何。”
他的目光又落在楚狂歌身上,微微有些遲疑地道:“你……本將軍似乎見過?”
楚狂歌踏前一步,穿一身僧袍,卻抱拳行了一個軍禮,恭敬地道:“大將軍。在下楚狂歌。曾是右監門衛騎曹參軍!”
“啊!”
丘神績眼神一亮,恍然道:“楚狂歌,不錯不錯!某記起你來了。當年你可是我軍中擊鞠第一高手。後來你怎麼……”
楚狂歌黯然道:“某因事觸怒上司,被趕出了禁軍。”
丘神績搖頭道:“原來如此!着實可惜!”
他的雙眼突地一亮,說道:“當時某正任疊州刺史。鞭長莫及。如今,本官已然回京,你可願重回禁軍麼?本將軍還是做得了這個主的!”
楚狂歌還未說話,薛懷義已大笑道:“老丘啊,想不到你也學太平,要來挖灑家的牆角。哈哈,灑家正要請託於你,把十九重新召回禁軍呢,不過現在不成。現在他還是我白馬寺的人,無論如何,打完上元擊鞠大賽再說。”
丘神績莞爾道:“薛師肯放人那就最好。成。此事包在某身上了。”
薛懷義嘿嘿笑道:“這事本就要託付於你。你想推脫也不成的,不只是他。灑家還有幾個弟子,不安心禮佛,有心從軍做個壯士,到時也一併要拜託你的。這事兒咱們回頭再細說,快快叫他們較量一番,灑家正要瞧瞧這些時日的苦練,他們的本領究竟如何!”
兩下里的隊員立即各自準備,纏緊綁腿,束好頭巾,扎牢腰帶,整理鞍韉。
楚狂歌一邊打着綁腿,一邊對楊帆低聲道:“爲兄已離開軍伍幾年,不知軍中如今的擊鞠高手到底實力如何,不過黎大和魏三都在其中,想來這些人實力不弱。咱們這些人,真正能與他們一搏的只有你我,一會兒動起手來,不可貪功求勝,要讓其他人多與他們交交手,這一次敗了不要緊,咱們正可以發現弱點,進行訓練。”
楊帆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你放心,咱們真想求勝,恐怕反要慘敗。沉住了氣,瞧瞧他們的本領如何,再做打算。”
“好!”
楊帆整理好了衣衫,轉身正要給馬尾打結,就見一人走來,麻利地挽起了馬尾。見楊帆瞧他,他咧開嘴巴,向楊帆笑了笑。
來人是馬橋,與往常相比,他似乎全無變化,但是楊帆從他眸子裡看到了一些以前沒有的東西,有一些認真、有一些堅持,有一些清明的味道,也許,昨天一番話,他真的想通了什麼。
楊帆道:“你的騎術不佳,今天不能上場。”
“我知道!”
馬橋笑笑道:“我不是這塊材料,練也白搭,我想好了,上元擊鞠大賽之後,跟你一塊兒從軍去,從明天開始,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楊帆凝視着他的眼睛,凝視了許久,嘴角慢慢逸出一絲笑容:“好!明早四更三刻,你到塔林等我。”
馬橋擠眉弄眼地笑:“準備教我那個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了麼?”
楊帆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等你八十歲的時候,我一定教你!”
馬橋翻個白眼道:“八十歲,那還有什麼搞頭?”
楊帆飛起一腳,馬橋“嘿”地一聲,縱身閃開了。
楊帆哈哈一笑,伸手一搭馬鞍,騰身躍起,穩穩地落在馬背上,神采飛揚地喝了一聲“駕!”便向球場中疾馳而去。
這場比賽出乎意料的打成了平局。
對禁軍的擊鞠高手們來說,這場比賽他們根本打不起精神,他們一直以來就是大唐第一強隊,最強勁的對手是突厥隊、吐蕃隊,在大唐內部一向是戰無不勝。而白馬寺這羣烏合之衆,根本就沒有被他們放在眼裡。
所以他們在球場上懶洋洋的,根本就把這當成了應付差事的一場友誼賽。而相對的,白馬寺這羣人卻是全力以赴,尤其是楚狂歌和楊帆。楚狂歌本是當年禁軍中擊鞠第一高手,而楊帆連輕飄飄的藤球都能控制自如,打馬球更是得心應手,這兩人聯起手來可謂是珠聯璧合,再加上禁軍的懈怠,竟爾被他們追成了平局。
到後來,禁軍中這些人發現白馬寺這羣和尚裡面果然有能與他們一較長短的高手,抖擻精神想要與他們好好較量一番時,沙漏已盡,比賽時間結束了。
超級球迷超級臭球的薛懷義哪裡看得明白端倪,眼見自己這支一直是野路子,接受正式調教不足半年的擊鞠隊竟與大唐第一強隊打成了平手,直把他喜得合不攏嘴,薛懷義喜不自禁地對丘神績道:“怎麼樣,怎麼樣,老丘,灑家這球隊很厲害吧?哈哈哈!”
丘神績似笑非笑地道:“唔,不錯,短短時日的調教,能練成這般模樣,當真不錯。你這位首座和尚,可肯從軍麼?若是他肯,某亦可在軍中給他謀個職務。”
丘神績的眼光很毒,他看得出,楊帆確實是極具擊鞠天賦,這等人才留在白馬寺真是糟蹋材料了,若是把他引入軍中好好調教一番,必可成爲禁軍中數一數二的擊鞠高手,在一支普遍實力已經極高的隊伍中,若是有個超一流高手,那種整體實力的提升是不可想象的,說不定大唐可以就此改變一直以來屈居第二的尷尬局面。
薛懷義哈哈大笑道:“怎麼,連我家十七你也看上了麼?還真叫你猜着了,灑家想拜託你安排的那幾個人裡,就有他一個!”
說到這裡,薛懷義撓撓光頭,道:“他奶奶的,這說着說着,灑家忽然有些不捨得了。”
薛懷義揮揮手,不再去想這個問題,抻着脖子高喊道:“知客,知客!”
可憐那知客僧不能在前殿接待香客,倒成了這位方丈和尚身邊的一個跑腿,一聽呼喊,便匆匆跑到他的面前,說道:“方丈,有什麼吩咐!”
薛懷義道:“去,好酒好肉的趕緊擺上几席,佛爺今天高興,要與丘大將軍喝個痛快!”
這白馬寺佛門清淨地,自打這位懷義大師做了方丈,除了色戒,早就諸戒全犯了,那知客僧已是見怪不怪,聽了答應一聲,就一溜煙兒地奔了出去。
薛懷義的方丈禪堂十分廣大,酒宴就擺在禪房之內,丘神績和薛懷義坐在禪牀上,其他人則坐了蒲團,在青磚地面上擺開兩排席案,白馬寺的十個和尚坐在左側,禁軍的十位將校坐在右側。
楊帆是白馬寺首座,坐在左側首席,距榻上的丘神績只有一步之遙。仇人就在身畔,卻還得強作鎮定,楊帆的心不禁怦怦直跳。
酒席一開,黎大隱和魏勇就跑到楚狂歌身邊,恭敬地先敬一杯酒,隨後黎大隱乾脆就坐在楚狂歌身邊,與他擠做了一席。其他的將校軍官對這位連丘大將軍都認得的大和尚十分好奇,魏勇回到座位後,便向他們說了說楚狂歌的來歷。
這些人中年長一些的雖然沒有見過楚狂歌卻是聽過他名聲的,聽說這人就是當年禁軍中擊鞠第一高手,幾個軍官紛紛起身向他敬酒,楚狂歌不敢託大,忙起身一一還禮。緊接着,這些人又向楊帆敬起了酒。
楊帆的球技着實出神入化,這幾位軍官雖然都以擊鞠自傲,也不得不承認楊帆的馬術雖然並不比他們高明,捕捉戰機的眼力甚至還要略遜於他們,但是隻要他那根球杖挨着了馬球,那等運用自如的本領,實實地比他們要高明許多。
見他們敬來敬去的頗爲熱鬧,丘神績朗聲笑道:“方纔薛師與某有言,俟上元鞠賽之後,就要讓楚狂歌重返禁軍,你們甚爲欣賞的這位小兄弟也要還俗入我軍中,來日你們就是袍澤弟兄,說不得擊鞠場上還要成爲夥伴,大家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妨互通名姓,認識一下。”
那十名擊鞠高手聽了丘神績的話,登時熱鬧起來,紛紛舉杯自報姓名,楊帆這一聽倒真是大吃一驚,原來這十人中倒有一大半是門庭顯赫的官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