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離京秘赴房州的這段時間,京城裡發生了許多事。
王孝傑身故以後,安西四鎮沒有一員稱得起份量的大將鎮守了,而對武週一朝最大的軍功,武則天又甚爲看重,無奈之下,武則天只好啓用西突厥可汗斛瑟羅爲平西軍大總管,鎮守碎葉城。
斛瑟羅自從留居洛陽城以後,最大的嗜好就變成了醇酒美人。
最近他剛剛得到一個日本美人,名叫阿醬,是個笑起來陽光般燦爛的女孩子,不同於中土和西域美人兒的風情和她爽朗的性格、明媚的容顏,使她迅速成爲斛瑟羅的新寵。不想正與美人纏綿恩愛着,突然就接到聖旨,讓他去碎葉城上任。
斛瑟羅這些年來他久居京城,在族人中的威望日益降低,當初他就無法同烏質勒抗衡,眼下更不可能,可是聖命難違,他只好硬着頭皮上任。
他很清楚,此一去必受烏質勒排擠,好在這一次他是奉聖命以平西軍大總管的身份赴碎葉城,烏質勒絕對不敢殺了他,倒是不怕有性命之憂。不過用不了多久,他肯定得被烏質勒擠兌得待不下去。
所以,他連最寵愛的日本姑娘阿醬都沒帶,反正用不了多久就得捲鋪蓋滾回來,他孤身上任去了,也不知道如今已經變成了美女收集家的他,回來的時候會不會再帶回來個斯拉夫美人或者其他什麼民族的美人兒。
另一方面,契丹降將李楷固和駱務整深感朝廷信任,感激涕零之下,從反周的急先鋒搖身一變成了平叛的強力人物。
契丹如今分裂爲三兩部,一部投奔突厥,一部投降朝廷,一部保持中立,此外還有一部分曾參與造反的人馬成了遊匪。李楷固和駱務整眼下就是掃蕩這些遊匪的中堅力量。
他們熟悉契丹人,也熟悉北方地形,因此連連取勝,武則天闖訊,心中大讚狄仁傑和楊帆有眼光,這兩個曾經的禍害如今果然成了朝廷的棟樑。
只不過,爲朝廷保下了這兩員降將的狄仁傑現在卻不大好了,他病了。
狄仁傑一向身體強健,平時很少有個頭疼腦熱的毛病,結果這不常生病的人一旦得了病還就不容易好了,狄仁傑臥榻多日,武則天大爲焦急,特意派了御醫去爲他診治,可狄仁傑已經老邁,非藥石所能回,依舊不見什麼起色。
在此期間,武則天還改控鶴監爲奉宸府,以張易之爲奉宸令,張昌宗爲奉宸監,更名之後,開始由張氏兄弟蒐羅大量的京師美少年充斥其間,二張趁機把許多與之交厚的倜儻少年引入宮中,充作武則天的后妃,併爲他們討取各種官職,進一步擴張了自己的勢力。
同時,內政方面,朝廷施行了七年實際上早已名存實亡的“禁屠令”也停止了,七年來,有權有勢的人始終有魚有肉,真正倒黴的是那些安份守己地以捕漁爲業的漁民,這些可憐人大多集中在江南水鄉,等禁令解除的詔命送達時,他們早已困頓不堪了。
另一件事則與楊帆有關,房陵縣令把牢裡發現“神人腳印”的祥瑞報上京師之後,不知道武則天出於什麼考慮,或許是近兩年來已經不再有人報祥瑞的緣故,她對這次祥瑞竟然甚爲重視。
在派員勘察,確認發現巨足腳印,並且問過兩名犯人之後,武則天大喜過望,宣佈以明年爲大足元年,更改年號。只不過此時楊帆還不知道他在房陵,爲了脫困靈機一動想出的一個辦法,竟然促使國家改了一個年號。
朝中在人事方面還出了一件事,剛剛上位不久的吉頊被貶職了,貶到了安固做縣尉,緣由是因爲他在朝堂上和剛從河北迴來的武懿宗因爲一樁事情發生了爭吵。
武則天當堂沒說什麼,心中卻大是不悅,她正在考慮立兒子爲皇儲,而吉頊也是支持立李氏爲皇儲的,武懿宗在河北表現的再不堪,那也是姓武的,如今吉頊竟敢和武懿宗當堂對峙,來日自己大行之後,吉頊倚仗對李氏的功勞,那時會如何對待武氏族人?
一念及此,武則天次日便找了個由頭,把吉頊貶爲縣尉,轟出了京城。
騎豬將軍武懿宗經此一事,自恃姑母信任,又掌握了京都屯兵的大權,行事更是肆無忌憚,狂妄之極。
病榻上,武承嗣兩頰凹陷、二目無神,神色十分憔悴。
他把手帕捂在手上,聲嘶力竭地咳了一陣,喘息着對張嘉福道:“懿宗如今是京都屯兵的統帥,可爲大用,得招攬他。三日後是他的生日,我已準備了一份厚禮,到時由小兒和你一起去,給武懿宗賀壽。小兒愚鈍,不堪大用,還需你從中說和,道明本王的結納之意……”
張嘉福擔心地道:“微臣自當爲王爺效力!只是,微臣以爲,當務之急,是先治好王爺的病,王爺您近來身子越發地差了。”
武承嗣擺擺手,不以爲然地道:“沒事,老毛病了,當初被流放時太過艱苦,落下的病根兒,如今年紀漸漸大了,這病就又找了來,死不了。”
房門“咚咚”地敲了幾下,未等回答,門便拉開了,大管事匆匆走入,向武承嗣遞上一根一指長的竹管。
張嘉福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王府管事膽敢未經允許便擅自闖入,顯然是早就得了武承嗣的吩咐,告訴他在什麼情況下可以不經允許立即報見,如此說來必定是出了大事,張嘉福不由跟着緊張起來。
武承嗣見是一根竹管,先是一陣茫然,似乎是什麼事情太久遠,已經被他忘記了,隨即卻臉色一緊,好象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把搶過竹管,匆匆打開來,就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籠中鳥已竊飛,去向不明!”
武承嗣大驚失色,攥緊了那紙條,連聲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十多年了,他一直安份的很,無緣無故怎麼會逃?不對勁!宮裡,一定是宮裡有了變故!咳咳咳……”
張嘉福急道:“王爺,發生了什麼事?”
武承嗣陰沉着臉道:“廬陵王從黃竹嶺上逃走了!”
張嘉福大吃一驚,失聲道:“怎麼可能?他能逃到哪兒去,又怎麼可能會逃?是誰幫助他逃走的?啊!除非是……”
武承嗣強忍着咳意,脹得臉龐通紅:“沒錯!只有一種可能!這是本王姑母的手段。”
張嘉福慌張道:“王爺,這可怎麼辦?”
武承嗣冷笑道:“怎麼辦?當然是讓他死!他死了,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武承嗣扭頭對大管事道:“立即派出五路人馬,不!十路人馬,把咱們的人全派出去,不管是水路旱路,所有從房州通向京城的路都要查,找到他們,幹掉他們!”
大管事顯然也是武承嗣一向得用的心腹,知道許多內情,聞言毫不驚訝,沉着地點點頭,便悄然退了出去。。
武承嗣想了想,一把掀開被子,張嘉福連忙上前扶住他,問道:“王爺,你想幹什麼?”
武承嗣道:“我要馬上去見武三思,我還要召開宗人大會,這件事不只關乎我一人,須得動用武氏全族之力,務必阻止他回到京城!”
武三思臉色紅潤,打一個嗝,一口酒氣便撲面而來,惹得武承嗣眉頭大皺,又是咳嗽不止。
武三思陰陽怪氣地道:“太陽打西邊出來啦?聽說樑王殿下偶染風寒,身體不適,你不在府上好生養病,到本王府上幹什麼來啦?”
武承嗣厭惡地看了眼剛剛退到一邊的滿堂歌女,惡狠狠地道:“摒退左右!”
武三思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歌女樂師立即潮水般退下,堂上爲之一空。
武三思懶洋洋地道:“行啦,說吧,什麼事?”
武承嗣捂着嘴咳嗽幾聲,微帶嘶啞地道:“李顯……逃離了房州黃竹嶺!”
武三思一愣,茫然道:“什麼?”
武承嗣大怒,用力一捶桌子,咆哮道:“你耳朵聾了嗎?李顯逃了!廬陵王李顯……咳咳咳咳……逃了!你說他怎麼敢逃?他憑什麼能……咳咳……逃?這分明是姑母的主意,姑母變卦了、變卦了!”
武三思好象嚇呆了,坐在那兒直瞪着雙眼沒有說話。
武承嗣道:“這件事,不僅關乎我,也關乎你,關乎我們整個武氏宗族。咳!我親自趕來,就只爲了向你說這一句話,你明白?”
武三思直愣愣地點點頭,武承嗣道:“該怎麼辦,你看着辦!”說完武承嗣起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又站住,頭也不回地道:“我要召開宗人大會,我希望這一次,你不要再阻撓你的人蔘加,而且……你也能來!”
說完,武承嗣便咳嗽着出去了,武三思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還是沒有說話。屏風後面悄然閃出一道人影,望着武承嗣消失的門口曬然一笑,道:“這個癆病鬼,倒是夠操心的。”
說話這人,赫然正是在河北鼓搗了一通,逼得奚國叛歸突厥、靺鞨大祚榮自立一國,契丹一半逃降突厥,立下“驚天功勞”,回京之後又被任命爲京都屯兵統帥的騎豬將軍武懿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