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妹妹，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李寡婦柔聲求，手裡拿出一精緻的荷包，“這給你當賠禮。”硬塞給林幽。
林幽知道李寡婦這人除非她遠嫁了，今後都是要接觸的，餅都教了再這樣下去沒意思，“姐姐什麼話，氣也就不教你做餅了，只是困了沒精神罷了。”
李寡婦聽了喜笑顏開，“那就好，妹妹要是不理我了，以後我有多孤單啊！”
林幽只當聽聽，她從小這裡長大怎麼會孤單，要不是鄰居怕也不會經常接觸。
之後她們又談了會，李二嫂子沒耐心說先回家好了讓李寡婦告訴她，李寡婦說好了拉着林幽說刺繡的事情，林幽聽着聽着猜出了李寡婦的意圖，原來她是想要她的花樣。
“姐姐，這有什麼。”
“那妹妹畫給姐姐吧。”李寡婦想到那星月花樣，心裡早嫉妒林幽，想着不就是花樣麻她拿了也能繡出來。
“幽幽，那餅是不是成了？”曹乾孃抱着蓮寶從廚房出來問。
林幽想起馬上起身，“哎呀，差點忘了。”小跑去廚房。
曹乾孃笑道：“早幫你撤下，你個忘事精。”轉身去看林幽烤的餅。
一股香氣撲鼻，曹乾孃陶醉眯眼聞，“真香，做得多啊！”
“有些是她們的。”林幽將餅分到碟子裡。
曹乾孃聽了臉沉了沉，“這李二嫂真是會算計。”轉身出了廚房，正好看到匆匆跑過來的李二嫂，“這鼻子真靈光。”
“乾孃您說的，我不是擔心嘛。”快步進了廚房看到林幽在分餅，二話不說搶過她手裡的筷子，“還是讓我來吧。”把自己的籃子一放，筷子飛快的夾餅。
“嫂子，這不是多了。”林幽見數量不對提醒。
李二嫂手沒停，“哪兒多了，你不是做了記號嗎？剩下的不都是了，你這丫頭片子哎！”
林幽鬱悶了眨眼，記號是做了剛做了纔多少您不就不高興，後來的不就不做了嗎？怎麼到這會你又拿……不對，林幽回想事情經過分明這李二嫂的用意，真是個貪小便宜的人，教了她還要貪她的，心裡不舒服，直接拿蓋子一蓋。
“嫂子，這些都是我的。”
李二嫂臉上的喜色轉成怒火，吃人般的表情瞪林幽，“你的，你的，就說不做記號了，你偏偏要記，記就記了，現在又說是你的，那有你做的記號嗎？小小年紀這樣，怕嫁不出去的。”
“嫂子。”李寡婦出聲拉着自家嫂子使眼色，“你記錯了，那真的幽幽的。”
李二嫂甩開李寡婦的手，大聲喊：“沒記錯，沒做記號的都是咋家的。把蓋子打開！”
“吵嘛吵啊！”曹乾孃外面大喊走進來，心裡就擔心出事，在外面一直注意着，剛聽到聲音就跑了過來，看到李二嫂一副吃人的嘴臉，林幽手死死壓着鍋蓋，擋在她們之間，“欺負誰呢？”
“哎呀！乾孃啊，您這乾女兒訛東西啊！”李二嫂說着就乾哭起來，指着林幽大聲喊。
“你胡說！”林幽從未見識過這顛倒。黑白睜眼說瞎話的人，急得喊出聲，拉着曹乾孃委屈解釋，“乾孃這餅分明是我做的，她非說是她的要全部拿了”
曹乾孃聽了林幽的話臉一黑質問：“真的！好你的李家的，教你了，你又吃又拿你知不知羞要不要臉。”
“冤枉啊！”李二嫂大嚷一聲，指着那做有記號的餅，“我就知道你這小丫頭心眼壞，沒事做啥記號，原來在貪咋家的餅啊！”
“分明是你在貪！”林幽急了眼回她，氣得全身發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咋鄉下人比不上你當過丫鬟，見過大世面的人，你也不能亂說啊！咋本本分分做人，你爲了這幾個餅就毀咋的名聲，你好毒的心腸啊！”李二嫂子嗷嗷大哭起來，那聲音淒厲如寒風裡呼呼掃過的怪風，陰森討厭。
“我，我沒有。”林幽急紅了眼，她覺得有嘴說不清，從未有的力彷徨，怕乾孃會相信，她怕外面人亂傳。
“哭哭啼啼的，誰家死人了那麼傷心。”孟婆子看熱鬧不怕事大的過來，看了還要出聲。
“孟婆子你回家去。”曹乾孃看到孟婆子心裡堵得慌，一個狗皮膏藥就夠還來一個不嫌事大的。
“呦，這事見不得人？”孟婆子晶亮的眼往裡轉了一圈，落在眼角溼溼李二嫂和麪紅耳赤林幽身上，“李二嫂你哭啥呀？”
“孟婆子啊，你評評理啊！拿個面來做餅，說好了做記號是她的剩下是咋的，你看……”李二嫂指着那放在碟子上的餅，又指自己籃子裡的，“她偏偏說那鍋裡沒做記號的是她的，你說都是貧苦人家，孩子沒吃過好的，咬牙擠出一點，就這麼被貪了。”大滴的淚水落下來。
孟婆子聽了吧嗒了下嘴，拿了那有記號的吃了口，見好吃乾脆吃完了一口，手放在那蓋子上瞪了林幽一眼，“放開。”
林幽不願意，曹乾孃向她搖頭，她只好放開。
孟婆子打開一股香氣撲鼻，口水連連嚥了下口水，手不怕燙的拿了塊放進嘴裡，“好吃。”
“看裡面的都沒記號，她霸着不給，你說她個丫頭片子怎麼貪，傳出去誰敢要她。”李二嫂走到孟婆子身旁，暗暗給了她一眼刀，手拿筷子去夾餅。
“李二嫂，這是幹嘛？”孟婆子打下李二嫂的筷子，見李二嫂要說話馬上打斷她“我剛吃了外面這裡的，味道一樣，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目光看着她籃子裡的。
“一樣的料當然味道一樣了。孟婆子你這是也想貪了？”李二嫂目瞪孟婆子警告她。
孟婆子直接伸手去拿她籃子的餅，李二嫂躲開，“你不給嘗，哪知道味道一樣？”李二嫂沒辦法掰了半個給她。孟婆子嫌棄的吱聲，嚼了幾口耐人尋味看李二嫂，“不一樣啊！”
“胡說，孟婆子你是不是怕曹夜才幫這丫頭片子說話！”李二嫂聲如洪鐘，插着腰瞪着孟婆子，要是她說了句不合心意的話就要飛撲過去。
“你少胡說，誰怕他曹夜！”孟婆子拍了拍手上的餅屑，“你這餅和這的吃起來不一樣，你說是你的就是了？孟婆子我就信我這舌頭。”
“不跟你說走開。”李二嫂子不想與孟婆子糾纏，直接繞過她去拿鍋裡的餅。
啪！鍋被蓋上，李二嫂擡眼去瞪誰礙她的事，見是曹乾孃的手，目光放柔和了些，“乾孃啊，事情都說清楚，大夥都忙拿了餅，這事就算了。”
“算了？”曹乾孃聲音平淡的問，臉色淡淡看不出喜色，眉微壓到有一股風雨欲來的靜謐。
李二嫂沒細看只當曹乾孃站在她這邊，“是啊！小姑娘家家的，當嫂子沒這點小肚量。”
“李蘭啊！你們帶了多少面？”曹乾孃問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寡婦。
李寡婦驚了聲，拿出個布袋比劃了下，“就這麼多。”
曹乾孃眼擡一擡，看孟婆子問：“這點面能做這滿籃子的餅？”
孟婆子看了眼李二嫂籃子的餅，再看了那布袋，露出怪笑，“不能。”
“李家的你說呢？這點面，裝了這籃子還能裝着鍋裡的？”曹乾孃加重語氣，“你好大的本事，剛學就能一變二了。”
李二嫂子知道露餡，眼一轉偷偷去碰裡寡婦。
“乾孃，哎！是自家二嫂糊塗了！您不要放在心上，都是貧苦人家這面都是命，要緊些把話說重了，向幽幽賠不是。”李寡婦忙去拉林幽，“幽幽妹妹，二嫂是個粗人不會說話，你是明大理的不會放在心上是吧。”
林幽聽她這話膈應得慌，這不放心上就是不明大理，她就要明大理受這氣了，這幾個餅就能擔污名？想到曾經的遭遇甩開李寡婦的手給她一個背影。
“幽幽妹妹知道你現在氣不順。”李寡婦向李二嫂使眼色。
李二嫂馬上過去，乾笑了幾聲賠禮道：“嫂子是個粗人，又剛睡醒腦子不清楚，把話說中了，看剛出的餅大夥都沒嘗呢，小妹還不快拿出去，大家嚐嚐咋三誰做得好。”
李寡婦應了聲，把蓋子拿開夾裡面的餅放在林幽的碟子，“幽幽妹妹，我們出去吧。”聲音很是愧疚溫柔。
“對啊，快端出去大夥嚐嚐。”孟婆子看着碟子咽口水，手拉着林幽就往外走，“你這脾氣咋怎麼犟。”
林幽委屈分明不是她，到頭來她還要強顏歡笑呢？身體被孟婆子用力壓坐下。
林幽做的餅全部放在桌上，李二嫂在李寡婦的催促下意思意思拿了幾個出來。
孟婆子高興看着餅，招呼她們嘗自己就伸手去拿，曹乾孃面無表情拿了個給不斷鬧騰的蓮寶，李二嫂當沒事人吃的，還時不是說笑，李寡婦一旁搭腔，一派相安無事彷彿剛纔的爭執沒發生過。
林幽默默吃餅，心裡得發慌，聽着她們的聲音越來越遠，整個人彷彿置身在高空冷眼旁觀這假象。曾幾何時，她跟着母親赴宴，宴席衆人盛裝出席觥籌交錯，聽着那些聲音沒有半點溫度反而越來越冷，整個人孤立在其中，難以呼吸。母親問她不舒服？她搖頭小聲回，“她們不是有仇嗎？”母親只是笑了笑。後來又參加了幾場這樣的宴席，她終於明白了那笑，就像現在坐在簡陋的庭院裡，普通的百姓只是換了環境和人，假象依舊存在，原來這不分貴賤。
林幽聽着她們的不知內容的聲音，看着餅一一減少，空洞的眼突然一亮，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幽幽妹妹！”
“這事幹嘛？”
“咋了？”
林幽望着她們錯愕的目光，低頭看手上的碟子，寥寥無幾的餅。
“不給吃了？”孟婆子剛吃上癮，林幽突然拿走碟子心裡非常生氣，老眼瞪着林幽閃着寒光。
“不早了，大夥都回去吧。”曹乾孃出面，輕輕拍林幽，“拿回屋吧。”
林幽點頭往屋裡走。
“這不厚道啊，曹婆子。”孟婆子不高興出聲，“才吃你幾個餅，能吃窮你咯。”
曹乾孃看着識趣離開的李家妯娌，再看一旁不願離開的孟婆子，心身俱疲不想再與她拉扯，“猜阿夜要回來了，留給他的。”
“留他！？曹婆子我可幫你說話了，幾個餅不給吃，留個混混吃，你咋意思？瞧不起人！”孟婆子大聲嚷，“不管，你讓她拿出來。”
“你胡說八道！”林幽端着碟子喘着粗氣目瞪孟婆子。
孟婆子見林幽這樣心裡樂了，插着老腰指着林幽問：“誰話說！你個小鼻子小眼的，吃你幾個餅捨不得了？李二嫂子說得對，你就是貪了人家的餅，是孟婆子我好心餵了狗給你說好話呸！”
“你胡說！我沒貪，是貪。”林幽氣得發抖，拿着沒臉沒皮的沒辦法。
“胡說！哪兒胡說。”孟婆子看林幽氣紅了眼全身打顫的樣子就得意，“毛都沒長齊，就敢給人吵，以爲跟了個混混就翻天了，告訴你，跟了皇帝老兒老婆子照樣收拾你。”
“你胡說！你胡說！”林幽氣得不知如何反駁，氣惱無助的在眼裡淚水打轉，女兒家最注重名聲，這孟婆子張口就亂說毀她名聲。
“孟婆子你閉嘴。”曹乾孃忍無可忍拿着掃帚就向孟婆子揮去。
孟婆子一時不查被連打了幾下，嗷嗷大叫躲避，指着林幽大罵：“臊皮子，混混配爛貨……”
林幽用力捂耳朵，黑暗的記憶潮水般涌現出現，黑暗的房子裡充斥着雜亂的香氣，屋外那些不堪入耳說話聲拍打着那簡陋的木門，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手拿着鞭子不斷抽打着她，嘴裡罵着她從未聽過的污言穢語。
“不要，不要……”林幽環抱着全身叫得聲嘶力竭。
“幽幽，幽幽。”曹乾孃被這樣的林幽嚇壞了，用力抱住不斷髮抖的她，“幽幽，不怕乾孃在。”
曹乾孃的聲音像救世的梵音，林幽在黑暗中尋找到了光明，看到曹乾孃哇得哭得越發響亮，最後哭暈過去。
林幽醒來看到曹乾孃擔憂心疼的目光，她依靠着曹乾孃的力量做起來，小心接過曹乾孃遞過來的碗，吃了點清粥有了力氣。
“幽幽，不怕有乾孃在。”曹乾孃摸了摸她的頭，自責落淚，“都是乾孃不好，沒能好好保護你。等阿夜回來，我讓他替你出氣。”
林幽想起孟婆子的話，“她說他是混混，乾孃是真的嗎？”
曹乾孃被她這一問驚住身體，“怎麼……”她本能想反駁對上她黑亮透徹的目光，嘆了口氣，“他是個好的，只對外人那樣。”
那就是混混了，一個惡霸混混！她竟然思慕他，還爲他幹了那麼多蠢事！
林幽宛如驚雷霹靂，頭腦發昏臉頰滾燙，她好似被人狠狠抽了個響亮的耳光，驚愕，自嘲，羞愧，憤怒不斷轉化，幾種聲音在耳邊轉動，不一樣的話語，一樣的嘲笑。多少年來的驕傲矜持，就這樣親手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