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車的時候站在車下的金鐵吾余光中似乎又看到博物館對面的巷子裡一個黃色的身影一閃而過,他立刻拔出手槍,身體彈了出去。
敏捷地躲過疾馳而來的一輛轎車,躥過馬路,到達剛纔身影閃過的巷子裡,四處打量,只有一箇中年婦女端着木馬桶在往下水道里傾倒着昨晚的排泄物,傳來陣陣刺鼻的臭味。
金鐵吾的出現嚇了她一條,婦人不禁嘴裡不乾不淨地嘟囔了一句只有神仙才能聽懂的海城話,本來還想再嘟囔幾句可看清金鐵吾手中端着的手槍,纔算掂着馬桶扭着肥臀轉身走開了。
“怎麼了?發現什麼了沒有?”虞美玲的特工生涯也不是吃素的,後腳緊跟着就到了現場,右手握着一把銀色的勃朗寧手槍警惕地打量四周。
金鐵吾搖搖頭,“沒有,可能是我看花眼了。”說完收起槍塞進腰間,虞美玲女魔頭的形象在他心中始終沒有散去。
虞美玲沒再糾纏,回身看到馬路對面一個身影藏在第三輛卡車後,嶽明倫正端着一支帶着瞄準鏡的狙擊步槍,正瞄向自己這邊,封鎖了整個巷口。
不用問她也知道這是嶽明倫在爲他們提供掩護,只是有些納悶,警衛連什麼時候裝備瞭如此先進的狙擊步槍。
不管怎麼樣,嶽明倫的這個舉動還是讓虞美玲心裡覺得暖暖的。
而金鐵吾心裡想的是,這小子槍沒有白送給他,自己衝出去的時候嶽明倫已經在爲自己解決後顧之憂了。
等虞美玲和金鐵吾兩人安全回到車隊,嶽明倫才慢慢收起狙擊步槍,虞美玲衝他點了點頭以示讚許,嶽明倫則回了一個調皮的微笑。
“給戴長官發報,貨已裝完,回巢。”虞美玲低聲命令報務員。
車隊駛離博物館已是上午八點,正趕上交通高峰,本就不寬的馬路上變得熙熙攘攘,擠滿了有軌電車、轎車、黃包車、自行車和夾着包匆匆上班的行人。
車隊緩慢地在市區爬行着,上至虞美玲,下至趙興邦,沒有一個敢放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畢竟車上裝的是五噸黃金和價值連城的國寶。
他們個個手握槍把,警惕地打量着每一個可疑的行人,半個小時後車隊終於擠出鬧市區。
還沒等幾個人鬆口氣,車隊又停了下來,原來海城警備司令部從今早八點起在通往外界的各個路口增設了檢查站,對進出海城的車輛進行盤查,防止重要的戰略物資和糧食流出海城。
“立即停車,接受檢查!”檢查站的幾個憲兵端着衝鋒槍,指向迎面駛來的三輛車說。
三輛車戛然而止,虞美玲安排報務員:“發報,在萬海路口遭遇檢查站,請迅速聯絡放行。”然後獨自一人跳下車,向憲兵出示了軍委會調查統計局的軍官證。
“牌子還不小呀,軍委會調查統計局的,這麼漂亮的小妞,是你姑爺還是你乾爹在軍委會呀?是不是轉移財產呀?你們這樣的老子見多了,統統下車接受檢查!”一個帶隊的憲兵上尉晃着虞美玲的軍官證冷笑着說。
“啪!”的一聲,憲兵上尉只覺得左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接着是麻,然後是疼。
虞美玲怒火中燒,乾淨利落地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你他媽還敢打我!”憲兵上尉氣急敗壞,掏出了腰間的手槍。
“啪!”又是一聲,這回換的是右臉,手中的槍也被一腳踢得不翼而飛。
憲兵上尉頓時惱羞成怒,臉變成了豬肝色,聲嘶力竭地揮手喊道:“弟兄們!給我上!”
兩名憲兵衝上前來,還沒到跟前,就每人肚子上捱了虞美玲一腳,摔了個仰面朝天。
看到這種情形,剩餘的幾個憲兵知道眼前這個冷麪姑奶奶不是好纏的,紛紛拉開槍栓,對準了虞美玲。
“住手!”一個穿白色西服的英俊後生厲聲喝道。
從卡車上衝下來四五個同樣端着衝鋒槍的人,第二輛車車頂上不知什麼時候架起了一挺捷克式輕機槍,第三輛車車頂上一個人拿了一把帶望遠鏡的奇怪步槍,黑洞洞的槍口都指向下面站着的憲兵們。
好漢不吃眼前虧,看到自己明顯處於劣勢,幾個眼皮活的憲兵從脖子裡取下衝鋒槍乖乖放在了地上。
憲兵上尉也失去了剛纔囂張跋扈的氣焰,膽戰心驚地捂着火燎髮燒地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虞美玲向前走了兩步,憲兵上尉心有餘悸地向後退了兩步,恐懼地望着眼前的冷麪煞星,不由自主地捂緊了雙頰,生怕再捱上幾個嘴巴子。
“再敢在姑奶奶面前稱老子,本姑娘掰掉你滿嘴的牙!”這是虞美玲到這後說的第一句話,嚇得憲兵上尉兩腿發軟,差點沒跪在地上。
這時檢查站桌上的電話響了,“接電話!”虞美玲厲聲道。
“哎……哎哎,這……這就接。”憲兵上尉連滾帶爬地來到電話旁,拿起電話放在耳邊,一個勁的“是!是!是!”
掛掉電話,他戰戰兢兢來到虞美玲面前,雙手左右開弓,把自己的臉打得呱呱直響,“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是各位長官駕到,鄙職有眼不識泰山,還望長官原諒……”
虞美玲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直接命令道:“從我們過去後,中午12點前任何車輛不準通行,就是你們司令的車也不行!”說完,揚腿上車,絕塵而去。
塵埃散盡,憲兵上尉還在捂着臉不停地點頭稱是。
鐵鎖關,距海城不過幾十公里,江海古道上的一道天然關隘,兩山夾一路的地形,像一把鐵鎖緊緊扼住了江海古道的咽喉。古老的關城早已破敗,只有殘垣斷壁還橫跨在古道之上。
山谷左側的翠綠的山腰上,樹叢中幾條人影若隱若現。
一個四十多歲絡腮大鬍子,長着滿臉橫肉的粗壯男子拿着望遠鏡不斷地朝古道上張望,焦急萬分,嘴裡還小聲嘟囔着:“奶奶的,怎麼還不來?你們的人是不是看走眼了?”
此人姓曹,腰裡總是彆着三樣東西,兩隻駁殼槍,一支菸槍,江湖人稱“曹三炮”。
他本是湖南伢子,兄弟兩個,十幾歲便翻山越嶺來到海城在碼頭做苦力,好吃懶做便跟着一個老大做小混混,前些年因欠賭債殺人而被通緝,躲在深山老林中拉起一支由幾十個混不下去的癟三組成的隊伍,靠打劫古道上過往的客商爲生。
警察局也曾多次派兵上山清剿,可每次都是屢屢撲空,無功而返,後來雙方也就達成了默契,曹三炮每年向警察局繳納十根金條,且保證不動本地人只搶外地客商,警察局便不再找他們的麻煩。
隨着戰雲密佈,古道上來往的客商也逐漸減少,曹三炮眼看就無米下鍋了,今年卻又迎來了新主子日本人。
日本人答應給錢給槍,只要按照他們說的辦,日後海城賭場一半的經營權就交給曹三炮。這可是曹三炮早就垂涎三尺的地盤,有了它,再不用東躲西藏地鑽山林,可以名正言順地在十里洋場耀武揚威。
日本方面還給曹三炮派來了一個叫信介一郎的顧問負責訓練這幫烏合之衆,還帶來了一車全新的武器彈藥和一部電臺,機槍、步槍、手榴彈應有盡有,新主子的恩惠讓曹三炮感激涕零,成爲一條忠實的走狗。
“曹君,不用急,可能他們路上遇到點麻煩,有什麼變化望井上君會用電臺通知我們的。”顧問信介拍了拍旁邊放着的軍用電臺說。
信介一郎是浪人子弟,從小在海城長大,回到日本服役時因有中國生活的背景被招進臭名昭著的間諜學校“日本陸軍中野學校”。畢業後又被派回海城憲兵司令部特高課跟着老同學井上一泓從事諜報工作。
此人漢語說的比他媽母語還好,“卡車上裝的都是對我們大日本很重要的戰略物資,你們不要對卡車開槍。他們只有二十個人,領頭的還是個女人,咱們把警衛消滅後,不要動車上的東西,我們的人會派車來接。”
“什麼重要的戰略物資,你小子可別糊弄我呀,只派了三輛車二十個人來能有他媽多重要呀!上次十幾輛車不是你攔着我就劫了,三爺我早他媽發財了。二十個人算個球呀,咱五六十人三挺機槍,分分鐘送他們見閻王。”曹三炮對自己全日式裝備的隊伍信心滿滿。
接着回頭對身後的小馬仔麻六說道:“麻六,你小子麻溜地去告訴城牆上和對面山上的弟兄們,子彈不要往車上招呼,專打下車的。”
“好嘞。”麻六應了一聲,起身就準備走。
“別他媽慌,告訴弟兄們領頭的女人要是長得漂亮就給我活捉,海城的窯子逛夠了,老子正缺個壓寨夫人呢。”曹三炮淫邪地笑着照麻六的頭上扇了一巴掌,又特意囑咐道。
土匪就是土匪,永遠上不了檯面,信介輕蔑地望了曹三炮一眼,無奈搖了搖頭。
押運車隊緩緩鑽入峽谷,兩側的青山遮擋了炙熱的陽光,車上的人都舒爽地活動活動身子,享受這片刻的清涼。
虞美玲疲憊地靠在座椅上,心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這是她第一次走出071,昨晚的夜幕遮擋了兇險的地勢,但在白天看來這絕對是一個伏擊的絕佳之地。
“加快速度。”她憂心忡忡地對司機說,想用最快的速度脫離這裡。吉普車在顛簸中加速,顛得後座上的女報務員緊緊摟住懷裡的電臺,胡鵬飛手插在懷裡握緊了槍把。
第二輛車緊隨其後,金鐵吾心中被偷窺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起身撥開高大力拿出望遠鏡透過前車廂在不斷晃動的車上向四周的羣山張望。
第三輛車也加速跟上,嶽明倫仍然在坐着低頭擺弄手裡的那支98K狙擊步槍,一發一發往彈倉裡壓滿了五發金燦燦的步槍彈,壓完子彈,竟然閉上眼假寐起來,身子隨着車的晃動而來回擺動,好像外面的事與他無關。
又好像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是幾塊破磚頭,而不是整整二百斤黃金。趙興邦看在眼裡,心裡不禁說:這哥真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