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醫療隊駐地,同樣黑燈瞎火的漆黑一片,只有一間病房的窗戶透出一絲昏黃。
房間內的病牀上躺着一位瘦弱的老兵,身上搭着一條潔白的被子,一動不動。似乎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偶爾會努力伸長脖子咳嗽幾聲,就像旁邊桌子上的蠟燭頭一樣忽明忽暗,即將油盡燈枯。
“香草,下午給他輸水了嗎?”看到這個情況蓋麗麗皺着眉頭問。
“沒有,已經找不到可以扎的靜脈了,胳膊上,腳上,頭上我都找了。連藥都喂不進去了,他不咽,我好不容易喂到嘴裡的藥他全給吐出來了。”香草穿着白大褂,戴着護士帽,捂着一個大號的口罩,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無奈地答道。
蓋麗麗拿起一雙消毒好的手套戴上,又將口罩向上提了提,走到老兵跟前看了看他骨瘦如柴的胳膊腿,又拿起脖子上掛的聽診器解開老兵胸前的扣子仔細聽了一番。她搖了搖頭,幫老兵扣好釦子,把他的胳膊放進被窩裡,蓋好被子。
“香草,你辛苦一下,等會兒幫他擦一下身子,我去找他的長官領套新衣服,他恐怕撐不過今夜了。”蓋麗麗表面上的平靜掩蓋不了心中的無奈,作爲醫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病人遠去,卻無能爲力。
“當,當……”門外傳來了敲擊聲,似乎很急,眼看就要進來。
“別進來!”蓋麗麗厲聲制止道。
“是我,金鐵吾。”金鐵吾根本不把自己當外人,說着說着已經推開門,一支腳門裡,一隻腳門外。
“誰都不行!出去!請你立刻出去!這裡是病房!”蓋麗麗杏眼一瞪,眼神和口氣同樣犀利。
金鐵吾,包括簡香草誰都沒見過蓋麗麗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時都愣住了。
蓋麗麗脫下手套,走到門口推了推被定住身子的金鐵吾,“有話出去說。”口氣溫柔了許多,隨手關上了門。
“吃槍藥了,這是?神神道道的。”金鐵吾不滿意地退出了病房。
“既然你看到了,我就不瞞你了,這是一位肺結核患者,哦,也就是俗話說的癆病。具有很強的傳染性,所以我纔不讓你進門。”蓋麗麗右手從左耳處摘下口罩,露出秀麗的臉龐。
“癆病?那不是不治之症嗎?”在當時缺醫少藥的年代得了癆病就跟判了死刑差不多,金鐵吾臉上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恐,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她。“那你還離那麼近,不怕被傳染上嗎?”
“我是軍人,也是醫生,這裡就是我的戰場。請問金連長會因爲戰場有危險就臨陣脫逃嗎?”蓋麗麗歪着頭俏皮地問。
“我不會。”金鐵吾正色答道。
“嘿嘿,所以我也不會。”蓋麗麗笑着說。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楊柳細腰被一把摟住,整個人都扎進了一個堅實的懷裡,一股醉人的男人氣息撲面而來,自己的雙脣被吻了個結結實實。她急切想推開對方,卻覺得沒了一絲力氣,只得被動地接受着,卻又漸漸變成了迎合,臉頰飛上了一片紅暈,淹沒在夜幕中。
“起來,屋裡還有人看着呢,也不怕讓人笑話。”蓋麗麗一扭頭脫離了金鐵吾的進攻。
“不是怕你得上傳染病嘛,你要是被傳染上了,我也要傳染上,我和你生死都在一起,永不分開。”金鐵吾在蓋麗麗的耳邊輕聲說。
蓋麗麗的心微微盪漾了一下,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幸福的快要眩暈,她知道懷裡的這個男人絕對值得託付和信賴。
“鐵吾,謝謝你。雖然071此刻陷入了黑暗和困境,雖然我們不知道可以活着相愛多久,但我確定從認識你到現在短短几個月是我長這麼大最快樂,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日子,這一切都是因爲有你在。我愛你……”說完,她捧起金鐵吾的臉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個吻。
“我也愛你……嘿嘿……”金鐵吾傻傻笑着,手摟的更緊。
“你想勒死我呀,出不來氣了,快鬆開!”蓋麗麗的粉拳雨點般的落在他的胸前,他卻像按摩一樣受用。
病房的門突然開了,透過門縫裡擠出來的光讓簡香草看到了這香豔的一幕,“我去打水,我去打水,我什麼都沒看見。”簡香草端着一個白色的水盆,紅着臉飛一樣的跑了,差點碰到樓梯扶手上,跌跌撞撞下得樓去。
“屋裡那個老兵,真的沒救了嗎?”金鐵吾回過神來指着病房問道。
蓋麗麗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是肺結核晚期,我們倉庫的醫療條件是無法救治了。”
“有什麼特效藥嗎?咱倉庫沒有,那海城有嗎?我派人去買,實在不行就去搶。這裡的每個老兵都是寶貴的資源,他們纔是一支部隊的主心骨,每失去一名老兵,戰鬥力都會大打折扣。”金鐵吾愛兵心切表露無遺。
“有,青黴素。在醫學雜誌上,在英國科學家弗萊明的細菌培養室裡。這種特效抗菌素如果能大規模的提純和生產,將拯救無數人的生命。”蓋麗麗惋惜地憧憬着。
“那不是等於沒說嘛,這種肺結核傳染性強嗎,會不會威脅到071的安全?”金鐵吾心裡時刻裝着071。
“傳染性比較強,可以通過空氣飛沫傳染。這個老兵是前幾天我帶人去輸送連的宿舍消毒時,在宿舍旁邊搭的有一個小窩棚,裡面傳出劇烈的咳嗽聲和惡臭的味道,我進去後才發現他在裡面躺着。據他的班長講他已經在裡面住一個多月了,不讓叫醫生,也不出門,也不讓別人進去,送飯的把飯放到窩棚門口就行……”
“他可能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金鐵吾打斷了蓋麗麗的敘述。
蓋麗麗點了點頭,欽佩地說:“是的,所以他把自己隔離了起來,等死。如果他不這樣做,封閉環境裡的071或許就會面臨另一種形式的滅頂之災。他是好樣的,寧死也沒有連累大家。”
“是的,我們的老兵都是好樣的!我……可以進去送送他嗎?”金鐵吾投去了央求的目光。
蓋麗麗沒有回答,轉身進了辦公室,拿出一套消毒好的白大褂和帽子、口罩,遞了過來。
金鐵吾穿戴完畢,由蓋麗麗陪同走進房間,站在病牀前,凝視了這個已經昏迷不醒的老兵很久,兩個人都緩緩擡起右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他要用軍人的最高禮節給老兵送行……
從病房出來,走進醫生辦公室,屋裡伸手不見五指。“你們醫療隊的蠟也用完了?”
“嗯,唯一剩的半支在病房裡。”蓋麗麗的聲音從桌子對面傳了過來,“坐,你右後方四點鐘方向有一把椅子。”
金鐵吾向後摸索了一下,果真摸到了一把椅背,拉過來,坐下,驚訝地說:“麗麗,你太神了吧,這都能看見!”
“這不奇怪,在黑暗中久了,人眼就會漸漸適應這種環境,辨識度比平時要增加好幾倍。再說這把椅子是白色的,容易辨認。”蓋麗麗悠悠地說道。
“呵呵,你不會動手術也摸黑吧?”
“這個我真不會,我抽屜裡有兩把手電筒和六節備用電池,動手術的時候我會用。”
“你竟然還有備用電池?!真是持家的一把好手。”金鐵吾表示很驚訝。
“你們都可以沒有,醫療隊必須有。對了,你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我……我……,你咋知道?”金鐵吾還是一想撒謊就緊張。
“呵呵,我在醫學院念過讀心術。”黑暗中傳來一陣銀玲般的笑聲。
“我參加突擊隊了……”
“我知道,你是突擊隊隊長。”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出去騷擾騷擾小鬼子……”
“是,順便把小鬼子的司令部端了,沒有什麼危險,對你來說那都是分分鐘的事兒。”
金鐵吾突然覺得蓋麗麗沒有騙他,真的學過讀心術,自己每次想說的話都會被她堵住。
“本來我想突擊隊有我們警衛連組成就夠了,可傅中華提出突擊隊要配置戰地醫生、通訊兵和翻譯。”
“配置戰地醫生的部隊,在作戰行動中可以降低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降低百分之七十的致殘率,是非常有必要的。”
“真的有這麼重要?看來中華說得很對。”
“真是中華提出來的嗎?”蓋麗麗反問道。
“真……真是的……”這種黑暗中看不到對方表情的對話讓金鐵吾不由得有些緊張,連說真話也變得磕磕巴巴起來。
“其實你心裡是想讓伊醫官去吧?”蓋麗麗悠悠地說。
聽到這句話金鐵吾心中像是被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炸得他愣頭愣腦了半天,自己在路上盤算了很久的小秘密就這樣被輕易拆穿了,他突然想到了來之前嶽明倫那賊兮兮的笑容。
“這……你都……猜到了?”金鐵吾結結巴巴問。
“在071裡就兩個醫生,除了伊醫官,就是我了,你是希望我去嗎?”黑暗裡的聲音咄咄逼人。
“我……不希望你去,那裡……太危險。”金鐵吾忙說。
“那你剛纔對我說的要和我生死不離,都是假的嘍?呵呵。”蓋麗麗笑着說。
此話綿裡藏針,金鐵吾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汗珠,他擡手擦了一下。
“是不是出汗了?你是想和伊醫官生死相依吧?”蓋麗麗苦苦相逼。
“我……,我……”金鐵吾此刻覺得自己百口難辯,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呵呵……哈哈……”蓋麗麗實在忍不住了,雖然她看不到,卻能想到金鐵吾面紅耳赤窘迫着急的表情,不由得笑的花枝亂顫。
“麗麗……麗麗……,你……沒事兒吧?”突如其來的笑聲讓金鐵吾以爲蓋麗麗受到了什麼刺激,忙起身走過來。
“我知道你是爲了伊美兒好,希望能給她提供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我是那種小氣人嗎?準了!”
金鐵吾被這戲劇化的轉折驚呆了,只覺得此刻蓋麗麗的聲音如天籟般動聽。
“不過,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姚主任和虞主任那兒都要通過,伊美兒畢竟是戴罪之身。”
金鐵吾一把摟過蓋麗麗的嬌軀,“只要你通過了,其他的都好辦,謝謝你麗麗。”說完,摟的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