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輕輕扯動着拉斐爾號的軍旗,艦隊在馬尾港下錨。
錨地西側爲馬限山,東側爲羅星山。馬限山標高約30米,羅星山標高20餘米,兩山之間的距離不足700米。
世界海圖上的中國塔,羅星塔位於羅星山頂。塔身瀕臨閩江,20餘米的小山加7層,30米高的寶塔,讓羅星塔成爲閩江最顯眼的航道標,同時也是周圍的制高點。
藍天白雲下幾行飛鳥,東去江水上的點點船帆,山頂古樸的佛塔,一副充滿中國意境的山水圖。
此時這幅寧靜深遠的圖畫卻被一隊夷人戰艦打破。
戰艦收帆停穩,黑洞洞的炮口伸出打開的炮窗,在陽光下泛着金屬的閃光。
各運輸船卸下36艘無甲板的帆艇。這種帆艇原型爲大蓋倫上的長艇,排水量從15噸至25噸不等。單桅縱帆,裝3-4門佛朗機炮。25噸的帆艇其實有條件在船頭固定一門4磅加農炮,本次出征的艦隊沒有攜帶裝備加農炮的版本。內河水戰,靈活性更重要。槳帆並用的改良輕型帆艇在戰艦外圍構成巡邏線,也是守序控制閩江航行權最重要的武器。
第一波次登陸。岸上毫無抵抗,望遠鏡中,烽燧的哨兵點起狼煙,轉身就逃。
卡爾朗格曼隨臺北營行動,臺北的這個野戰營現在是聯邦陸軍實戰經驗最豐富的部隊,在濟州島和歷次對番社的掃蕩作戰中,官兵們手中的武器向外發射了足夠多的彈藥。部隊所欠缺的是會戰的經歷。
卡爾將臺北營部署在馬限山。
士兵們喊着號子,將要塞炮兵連3門12磅炮拉上山頂,炮兵按射界設置炮位。艦隊此行攜帶了一些臺北製造的竹筐、藤筐,此時在周圍強徵的民夫已到位,工兵押着這些民夫在馬限山周圍挖掘泥土,裝入筐中拍實,用於修築炮壘。
江南岸,一部登州兵登陸,設立了兩個觀察哨。
守序將艦隊交給托馬斯梅洛,跟隨輜重最後上陸,在羅星塔下建立指揮部。宋代修建的羅星塔毀於颱風,此時佇立在江邊的寶塔爲萬曆年重修,尚未沾染上長江諸塔那被歲月洗刷至古樸的斑駁顏色。陸軍參謀們在塔頂層設置兩架大型望遠鏡,周圍形勢一覽無餘。
貴州兵和登州兵兩部明軍登陸,按照部署,分出一半會水戰的人駕駛槳帆艇和徵集到的戎克船在江面上遊弋。明軍強徵江上的水手爲自己划槳。明晃晃的腰刀和銀子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個很簡單的選擇題。
當天夜裡,貴州兵向東北方向閩安鎮出擊。閩安鎮距羅星塔約10公里,距福州約30公里。從羅星塔以下的後安至亭頭,兩岸羣山連綿,江流曲折,而閩安鎮峽處地勢最爲險要,江道深窄,最窄處僅有600米,是扼守閩江口的咽喉。戚繼光在福建抗擊倭寇,曾在閩安鎮壘石築塞。如今城寨遺存猶在,卻沒了當年強勁的戚家軍。
馬尾港大部分官兵合衣而臥,工兵和民夫連夜趕工,以儘早完成防禦工事。守序帶着衛隊登上馬限山的山頂,舉起望遠鏡向西北瞭望。一輪圓月高掛在天穹,皎潔的月光撒下地面,福州城的方向沒有動靜。
第二天,一個連的步兵與100名登州兵配合,沿着閩江向西北做火力偵察。馬尾與福州之間是一片海拔高度約300米的山地。這片山與江水水夾起來的狹長盆地大約有6.5公里長,2公里寬,盆地最西邊靠近福州的一側,山幾乎插到閩江邊,一條長約1.5公里的狹窄官道在山腳與江邊蜿蜒而過。
這裡的村莊不會有潛伏的敵人,明軍開始了系統性的劫掠,劃片包乾,小到農具,大到耕牛,全部打包押回馬尾。這大約類似於一次拆遷。
下午,守序接到楊羹卿求援的文書。
東北方向的貴州兵進展不順,楊羹卿夜襲不成,改爲強攻。當地紳民很團結,貴州兵三次衝擊都失敗了。
艦隊抽出青雲山號護衛艦和靈江號通報艦,在小艇牽引下轉舵調頭,順流而下。於傍晚抵近閩安鎮下錨。
兩艦的武器官身着灰色的軍大衣,豬皮製成的靴子將甲板踏的吭吭作響。艦炮在武器官身前依次擊發,炮彈打在寨牆上,石屑橫飛。
6門6磅炮,5門4磅炮射速並不快,大約3分鐘打一發。半小時後,停止炮擊,冷卻炮管休息15分鐘,接着再是半小時。
起錨,調頭換舷,重複。
炮口焰有節奏地噴發而出,在夜色背景下,顯得鮮豔而優美。這種舷側火力似乎已是這眼前這座小小的石城不能承受之重。這次在冷卻炮管的中途,閩安鎮打開了寨門。
楊羹卿不是第一次見夾板船艦炮發揮齊射火力,每次都被這種壓倒性的力量所折服。他派人登上青雲山號,向編隊指揮艦長詢問該怎麼處置閩安鎮。
青雲山號艦長歪着頭想了想,出來時執政官和梅洛上校都沒下達具體的指示。這位艦長出自托爾圖加,他決定按照遵循一些傳統的習俗。
兩艘戰艦湊出30名水手組成登陸隊,帶去了艦長的決定。
“有必要對閩安鎮的抵抗行爲做一些懲罰措施。”
明軍等待的正是這樣的結果。楊羹卿摸不清守序到底怎麼想的,便客氣地讓青雲號艦長來決定。
400多貴州和水手進入閩安鎮,士兵收割他們的第一個戰利品。
解決掉閩安鎮,更北面的福寧州早被打爛,這意味馬尾港的北翼已經被清除。兩千餘鎮民陸續被押到馬尾港,安置在馬限山與羅星塔之間空地。
福建的綠營兵行動遲緩,四天後纔開出福州城,在城東鼓山鎮立下大營,與馬限山距離10公里,甚至沒有越過那片標高300米山地的跡象。
幾個福州士紳見到明軍旗號,冒死派出家人沿閩江而下,帶來了一些情報。
博洛征服福建,收降明軍馬步兵六萬八千五百餘名。像以前一樣,博洛當即解散其中不堪戰的弱兵,釋放他們回家,這佔到了降軍中的一大半。降軍中戰鬥力最強的施福部跟隨李成棟進了廣東,其餘降軍坐守各郡而已。
魯監國朱以海在長垣誓師,全閩除了自稱招討大將軍罪臣,遙奉永曆旗號的鄭成功在南澳島聚兵,其餘水師都彙集到朱以海的大旗下。閩南局勢已徹底糜爛,福建駐防綠營大部分軍隊都調到了泉州等地,閩北十分空虛。
魯監國發下去無數空白告身,知府知州,總兵道臺比比皆是。閩中八郡全反了,各地逐漸興起的義師截斷官道,將綠營壓到城池中。現在義師規模還未壯大,對各地州府的攻擊暫無效果,但這是個此消彼長的過程,福建本地的實力一天比一天弱。
守序駐在馬尾港並不着急,他的兵力不多。既然建州兵不攻過來,他便派人接管了江南的長樂縣。因爲山勢阻隔,聯邦艦隊卡住馬尾後,長樂縣與福州的聯繫實際上就被切斷了。閩安鎮就如同前車之鑑,200明軍兵臨城下,縣城士紳便打開城門投降。
長樂縣易幟,守序通過明軍派下出丁出糧的任務。長樂每年正賦折銀約爲4600兩,算上三餉7000多兩,人丁約有2萬。聯邦在城內取了5000兩捐助銀和一些生絲綢緞,強徵1500壯丁,100耕牛隨軍。接着又派下許多製作竹筐、藤筐的任務。
沿着閩江,有許多各路義師聽說閩江口,長樂縣被明軍光復紛紛以兵來會。這些義師的來源很複雜,有山中的綠林好漢,也有閩江中神出鬼沒的水匪。當然,更多則是各地士紳組織的民團武裝。林林總總,共有3000多人。很多人身上掛着都督總兵的印綬,論起軍銜來比金士英和楊羹卿兩個指揮使高好幾級。
守序和明軍選取了少數確實想投軍的紳民,與其他人謹慎地保持着距離。
建州基本繼承了明朝的福建防禦體系,以按察司兵備道劃分防區,全省共有福州兵備道駐福州、福寧兵備道駐福寧州、興泉兵備道駐泉州府、建南道駐建寧府、巡海道駐漳州府。
舟山明軍給浙江的壓力極大,浙閩總督張存仁跟隨博洛班師的大軍回了浙江防海。福建剩下官員都是博洛承製委任的臨時工。以朱鼎新爲福建左布政使,全省官員第一。
守序面前勉強集結了4000多綠營的主帥是明軍宿將,福建按察使楊御藩。建州把許多投降的明軍將官轉爲文官,總兵轉按察使,副將轉兵備道。轉爲文官後,他們的兵依舊在麾下聽用,兵備道們對地方知府知州的制約更強,有利於事權統一,打治安戰倒是個不錯的辦法。
正月中,明軍大將周鶴芝攻克長樂縣南面的鎮東衛、海口城。福清縣光復,守序南翼威脅被清除。
力量集中後,卡爾朗格曼加大了接觸的頻率及力度。
戰鬥接觸顯示,福州新近得到來自建南道的1000多援兵。
建州兵主帥楊御蕃下,建南兵備道張決,兵備道潘映婁,監軍福建巡按御史周世科,全軍近6000人。福州城內尚有千餘守軍和一些民壯,受義軍壓迫,這部分人很難再調動。
因爲魯監國的關係,閩南集中了福建綠營主要的機動力量。建州現在就是拆東牆補西牆,各地駐防兵力有限,福州抽調了建寧的兵,建寧那邊就又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