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出賬本仔細計算弗里茲才知道自己這一趟北極巡航獲得的鯨油實際只有一萬五千加侖多一點,還有兩千一百磅鯨鬚,不算多但也不少了,畢竟自己真正獵鯨的時間只有兩個多月,收穫中最多的是肉乾,再加上原始的油脂提煉方法損耗很大。
按照自己鯨油一加侖八里弗爾、鯨鬚八里弗爾十磅的報價,對方要準備十二萬一千七百里弗爾的貨物,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這個叫呂西安的商人把總價壓到了十二萬裡弗爾,提供的商品範圍也擴大到果醋、上等葡萄酒、各種新大陸缺少的金屬、法國絲織品、工藝製品等等。
弗里茲最看重的夏洛來牛當然也沒有落下,呂西安要提供二十對夏洛來牛,其中公母各半,其中四對必須是兩歲口的壯年牛,剩下的可以是已經開始育肥的週歲牛,其實弗里茲很想讓他全弄來成年牛,但是牛大了船上不好放一路上吃的拉的也多,都弄小的吧要是被混進了普通牛種又看不出,着實不好辦。
作爲法國的明星級肉牛品種,夏洛來牛對於改良北美牛羣的品質有着重要的意義,北美大陸上早期放牧的牛羣已經完全混雜了來自於英法瑞典西班牙的各色品種,生物學上的遠緣雜交優勢不但沒有體現出來反而越發的退化,此時羅德島牧區市場上交易的成年牛毛重竟然不超過三百五十磅,這到底是牛還是毛驢啊!而夏洛來牛的公牛體重可達一千二百公斤,母牛也可達八百公斤,足以讓北美的鄉巴佬們大開眼界,肉質也非常細嫩,這種牲畜自從七零年代被培育出來後已經開始在法國民間擴散。
敲定交易細節簽署好合同,弗里茲心裡一塊大石總算是落地了,雖然價值兩萬四千美元的捕鯨收穫拿不到現錢,但換成貨物運到費城的溢價扣除5%的關稅和運費之後還能給自己掙出牛錢有剩餘,這趟越洋的冒險至少能夠向股東們交差。
弗里茲也拜託呂西安順便尋找牧草種子和能夠在船上照顧牛隻的農夫,給出的條件是不管他們全家有多少口人,去北美都免船費,但需要在弗里茲的農場中工作滿五年作爲交換。
雖然革命後國王已經被砍頭,法國農村的變化卻不大,至少僱農們的生活沒有變得多好,對於葡萄種植地區的人來說糧食的短缺和價格飛漲是致命的,他們的妻子不得不去田間甚至是三、四公里外的森林中尋找青草、苔蘚,來餵養家中的奶牛以維持一家生計,到了冬日男人們在路邊做各種奇怪的運動來熱身,以便“節約木柴”。
九月正好是葡萄豐收的季節,弗里茲帶着閒得快發黴的水手們划着小艇去那些葡萄園裡幫助採摘,不收工錢單純混吃混喝,給肖尼水手們增加些娛樂。他也幫一位葡萄品質不好的葡萄園主解決困難,買下整船的葡萄送去曙光號上作爲鮮果食用,希望他們記得吐皮別被甜美的味道欺騙了,否則釀酒葡萄皮中的單寧會讓他們知道厲害的。(丹寧會引起便秘)
這一日晚上大家正在沉睡,從薩拉號甲板突然傳來打鬥聲和一個人用不標準的英語念着help me,圍過去一看吼熊正按着一個全身水淋淋的年輕人,弗里茲斥退衆人回去休息就當無事發生過,讓吼熊把人帶進船長艙室點起燈來。
“船長先生,救救我,”來人用法語急切地說。
“你是誰,爲什麼在夜裡偷偷爬上我的船,不知道我的船員可以把你當海盜打死嗎?”弗里茲就着燈光仔細打量着這個年輕人,他大概二十來歲,從手和臉上的皮膚來看過去生活優裕,衣物的質料也很好。
“我叫阿德里安.巴斯丁,讓.巴斯丁是我的父親,請救救我!前幾天父親突然被捕,今天白天剛上的斷頭臺,我躲了起來到處打點想救出父親,現在我害怕他們會來抓我,請送我離開法國,我會付您錢,”巴斯丁恐懼極了,可是弗里茲要等呂西安完成交易也沒辦法立刻離開呀。
“你可以換上布蘭頓先生的衣服,在船上藏幾天,我和商人還有交易現在不能走,他們爲什麼要抓你?”弗里茲是真希望阿德里安能交待出一個路易國王的秘密寶藏,不但能打發無聊的日子,還能填補下總是負數的錢袋,這也就想想罷了,路易十六要是還有錢花也不用加稅弄的法國人都起來造反啦。
“他們指控我父親犯下窩藏食品的罪行,有破壞革命的行爲,我們自己農莊的出產難道也要全交給政府?”巴斯丁悲憤的說。
然而,在這個共和國頗爲緊急的狀態下,因爲被揭發窩藏食品而丟掉性命的人在法國到處都是,各種革命積極分子(比如共和革命婦女聯合會)不上前線打仗在後方專門搜尋告發囤積、窩藏糧食的共和國敵人,小老頭居然在這上面不識時務,弗里茲也覺得他很冤枉,可人死都死了,等下幫他多點一盞燈意思一下。
“巴斯丁先生,我這船上地方比較小,要麼你明天和幾個水手一起划艇送蔬果去河口的大船上乘機躲避,”巴斯丁連忙點頭稱是。
雖然弗里茲覺得共和政府因爲這種貪嘴的罪殺巴斯丁全家可能性很小,多殺那麼多人讓劊子手加班太不人道了,但阿德里安不這麼想啊,送他去大船上自己也方便些。
“對了,巴斯丁先生,你不管是去英國還是美國最好多跟船員們學學英語,今後你不得不學,”弗里茲好心的建議道。
“我想這應該不難,我在國立巴黎高等礦業學校上學時也學過一點英語,雖然革命之後我回南特躲避,學習底子還在。”
什麼學校?弗里茲感到很幸福,居然會有一個走投無路的半吊子地質工程師跑到自己面前來,哪怕他是肄業的也算人才,可要好好抓在手心裡,如果使用的好他的價值要遠遠大於那四十頭牛,現在美國缺專業人才缺的厲害,有他在自己離當礦老闆的美夢又近一步。哼哼,下面就不用讓肖尼人在划艇上問他:客官,你想吃板刀麪還是餛飩麪;連人帶錢我都要了!
驚魂未定的阿德里安次日早上正在船艙裡邊焦急等待着去採購蔬果(其實就是用吃不完的肉乾換啦)的划艇歸來,忽然船隻搖晃有人登上了浮艇,探頭一看只覺的眼前一黑,竟然是一小隊藍衫的共和軍士兵,頓時腳下一軟癱在地上。
“薩瓦蘭船長嗎,國家代理人有請,”爲首的共和軍小隊長把胸一挺朗聲說道。
弗里茲看着地板上聞言開始回魂的巴斯丁,不禁搖頭,這趟啊肯定沒好事,要是想褒獎自己當時就可以做,離自己捐贈過去都已經半個月,現在請上門哪還會是爲了上次的“義舉”。
坐上政府派來的專車咕嚕嚕的離開碼頭,弗里茲也爲這不可測的緣由提心吊膽起來,車窗外的街道似乎又蕭條一些,可能是錯覺。
通報之後弗里茲坐在市政大廳中排隊一連等了幾個覲見者出來,這才被通知去辦公廳見國家代理人。
讓.巴蒂斯特.卡里埃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忙着處理公文,他面前摞着高高的文件,弗里茲肚子裡揣測着裡邊有多少個執行名單,卡里埃兩個眼圈也黑黑的,這段時間來想必休息很差。
“卡里埃將軍,來自美國的薩瓦蘭船長向您致敬!”弗里茲挺起胸大聲說道。
“原來是你啊,這邊坐吧。共和國的敵人一天也沒有停止向我們的猖狂進攻,然而共和國的公民們以他們甘願爲了共和國犧牲的美好品德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這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美好事情,試想一下在國王和貴族的刀劍、皮鞭逼迫之下他們可曾主動做出過自我犧牲?只有偉大的共和國,才能讓他的公民們認識到平等和自由是多麼寶貴的果實,值得用生命去換取。”卡里埃上來就灌雞湯,讓弗里茲想起一句掏心窩子的話,‘跟你談理想的老闆都是耍無賴,只有談幾時發錢的纔是好老闆’。
“美國人民感謝法國幫助我們推翻了騎在頭上的阿爾比恩吸血鬼,現在新生法蘭西具有前所未有的共和國美德,值得我這樣的外國公民也爲她做一些事情。”弗里茲強調着外國公民,希望卡里埃別給自己找da麻煩。(阿爾比恩是不列顛的古稱,法國人愛這麼叫,如同叫漢高祖劉三一樣,翻別人老底子是爲了表示蔑視。)
“你之前捐贈過許多幹肉,現在還有嗎?”
“還有一點,但是考慮到返航的路上也需要食物,我不得不留下水手和乘客的那一份,有多的我可以出售給政府,”弗里茲不打算做白工,當然把要報酬的事情說的很清楚。
“很好,我另有重要的事情交給你,你的船能甩掉英國巡防艦對吧,最近有很多你這麼大的船跑去勒阿弗爾,也只有這種美國船才能順利穿過英國封鎖線,共和國急迫的需要糧食,”卡里埃激動的說。
弗里茲開始頭痛了,三體船薩拉號辨識度太高,她穿封鎖線固然很容易,後果卻是會把危險帶給河口駐錨的曙光號,該怎麼辦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