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娜一行人跟着埃爾伯在那些胡亂搭建的低矮破爛的房屋間的狹窄的巷道里穿行,這些巷道非常的狹窄,有些地方甚至對面如果過來了一個人,你就得側着身子讓他通過。和狹窄的巷道相對應的還有骯髒的環境。這裡沒有下水道,只在最主要的巷道兩邊有一些明溝,但這些排水溝也都很淺,而那些更小一些的巷道里,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排水設施。生活污水什麼的就只能直接的傾倒在地面上,所以大多數的地方都是污水橫流。德娜和愛麗絲在走路的時候,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躲開那些污水以及糞便。
“我學過護理,知道衛生條件對於人類的健康的重要性。”德娜皺褶眉毛對埃爾伯說,“現在工人居住區的衛生條件實在是太差了。這會帶來大量的疾病的,而工人們的收入本來就不寬裕,他們和他們的家庭是經不起疾病的。”
“我們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埃爾伯說,“工會組織了一些人,用義務勞動的方式在這裡挖掘了一些排水溝,還建起了一些公共廁所。但是工人們工作強度非常大,下工之後大多極度疲勞。很多人甚至在走路的時候都可能睡着了。所以我們的建設進行得很慢。”
“這些工廠一定是給工人服用了‘大力丸’吧。”德娜說。
作爲麥克唐納的拳頭產品的“大力丸”的相關專利早就到期了,而且它的製作其實又很簡單,所以現在幾乎稍微有點化學能力的國家,都有一大堆的企業在生產這個東西。隨着這東西的擴散,這東西的一些惡魔屬性也漸漸的顯示出來了。什麼使用之後會導致極度的疲憊和抑鬱,什麼大量使用會導致暴躁和自控能力下降呀,什麼長期使用會導致心理依賴呀,這些東西已經不止一個人知道了。
但是,面對這個問題,史高治卻一點都沒有當初面對海.洛.因問題時的惶恐。因爲他知道,大力丸對於太多的人太有用了,以至於他根本就不用考慮爲此洗地。試問在這個世界上,哪一個工廠主會不給他的員工使用“大力丸”?試問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哪個有能力做到的國家會不給他的士兵使用“大力丸”?這裡面有着太多的經濟利益,以至於任何一個人只要試圖反對“大力丸”,就會被貼上搗亂分子的帽子,至於主流的媒體,更是在史高治沒有花一分錢的情況下自發自覺的爲他洗地,爲“大力丸”唱讚歌。
“所謂‘大力丸’是毒品會上癮是完全沒有任何依據的謊言。”甚至在最爲權威的學術性刊物——《柳葉刀》上面,也刊出了這樣的文章:“從我們對各種動物的嚴格的對照實驗來看,使用大力丸和不使用大力丸的動物,在解剖特徵上毫無區別。而且到現在爲止,我們也沒有發現任何動物在斷掉大力丸的供應之後會出現如停止給嗎啡上癮的動物提供嗎啡之後那樣的身體機能方面的問題。各種實驗都可以證明一點,那就是:所謂的‘大力丸’會上癮的說法是完全站不住腳的,那完全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而在另一份非常專業的權威的刊物《自然》上面,竟然將“大力丸”的發明列入到了十九世紀最偉大的若干發明之列,排名甚至還要在磺胺的前面。
但是,不管這些媒體怎麼洗,德娜都知道一點,那就是:“大力丸”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爲史高治非常嚴厲的禁止家族中的任何人使用這東西,就像當年他嚴厲的禁止任何人使用海.洛.因一樣。所以德娜非常肯定,“大力丸”絕對是有問題的。至於那些洗地的東西,根本就騙不了德娜,那只是金錢發出的聲音而已。
“是的。所有的工廠都在用那個。”埃爾伯回答說。
“要儘可能的讓工人們不用這東西。”德娜說,“不要相信那些媒體上的胡說八道。那東西絕對有問題。”
“着我們都知道。”齊格菲爾特插話說,“我去過很多的工廠,見到過那些長期使用‘大力丸’的工人的狀態。一般來說,用不了幾年,他們就完全成了廢人。不過,老實說,不用‘大力丸’,德國工人的平均壽命也很短。《前進報》進行過相關的報道,但是起到的作用不大。”
“那當然。這裡面涉及到的利益太多了。”德娜說。
這個時候,埃爾伯在一座低矮的屋子前面站住了。他先是對着屋裡面喊了一聲:“漢娜,有人來看弗裡茨了。”然後轉過頭來對德娜他們說:“就是這裡,倖存者之一的弗裡茨就在這裡。”
“啊,是誰呀。”隨着這聲音,歪歪斜斜的房門打開了,一個看起來似乎快有五六十歲,但實際上或者只是三四十歲也未可知的婦人走了出來。工人家裡的婆娘總是老的很早,三四十歲往往就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
“啊,是埃爾伯呀。這幾位是?”那個婦女看到了跟在埃爾伯後面的幾個人,而且看出他們不像是工人的樣子,就這樣問道。
“這是《前進報》的幾個記者。”埃爾伯說,“他們想要知道一下當時的情況。這也有助於我們向那些黑心的老闆們要醫藥費。對了,小漢斯到哪裡去了?”
“到火車站撿煤渣去了。”婦人看了看大家尤其是比他們家的房門還要高出一截的齊格菲爾特說,“屋子裡很亂,要不我把弗裡茨扶出來吧。”
埃爾伯看了看大家。
“不用了,外面氣味不好,還是我們進去吧。”齊格菲爾特說。於是幾個人就進到了房子裡。
一進到房中,德娜就覺得眼前一黑,幾乎什麼都看不到了,過了好一會兒眼睛才漸漸適應了屋子裡面昏暗的光線。這屋子本來就小,窗戶更是小得像一個老鼠洞,因爲外面的空氣中總是瀰漫着氨氣的刺鼻的臭味,所以房門也總是被關得嚴嚴的。這就使得屋子裡面越發的黑了。
和德娜一樣,齊格菲爾特進到屋裡也是半天啥都看不清,而且他的情況比德娜更麻煩,因爲他太高了,撞到了低矮的天花板。
在眼睛完全適應了室內的光線後,德娜看到在靠牆的牀上躺着一個男人,這大概就是這次毒氣泄漏事故的受害人之一的弗裡茨了。
那個婦人走過去對躺在牀上的男人說:“弗裡茨,埃爾伯帶着幾個記者來看你了。”
牀上的男人聽到這聲音,趕忙掙扎着要坐起來,同時他的眼珠向着四面亂轉,但是德娜注意到,他的眼珠並沒有聚焦在他們的身上,顯然,弗裡茨的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婦人趕忙上前扶住了他。
“你好,弗裡茨先生。我是巴伐利亞前進報的記者,我叫德娜,我想了解一下事故發生時的情況。”德娜走到弗裡茨的跟前,這樣對他說。
“德娜小姐,是這樣的……”弗裡茨開始講述那個可怕的變故。
“那是在早晨六點半左右,正是交班的時候。我和普特拉,還有威廉他們正等着換班。這個時候負責監視大壓力罐的氣壓的普特拉突然大叫了起來:‘壓力罐內氣壓下降!’我們不知道這個壓力罐中放的是什麼,不過我們都知道,壓力罐正在失去壓力意味着什麼。在沒有打開壓力罐閥門的情況下,這隻意味着壓力罐正在泄漏。
德娜小姐,說實話,我們不知道這個罐子裡面裝的是什麼。但我們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爲我們工作的工廠是一家生產農藥的工廠,那裡面生產的東西大多數多是有毒的。這個罐子裡面裝的不是最後的農藥成品,只是一種中間產品,但它一樣是有毒的。
當時普拉特的臉色就變了,他說:‘一定是七號閥門出了問題。’七號閥門原來就出現過一次滲漏,當時檢查的時候就發現它在高壓下已經有一點變形了。不過廠家給那個閥門修了一下,換了一個厚一點的橡膠墊圈,它就不再泄露了,於是這事就被放過去了。因爲反正如果七號閥門再次泄露,只要把更上面的三號閥門關上就可以了。這事情廠子裡很多工人都知道。當時很多工人都懷疑,這樣簡單的處理是不是就能解決問題。
這個時候,一股臭味已經傳了過來,我們立刻就被嗆得咳嗽了起來,同時眼睛熱辣辣的疼,就像是被人用辣椒水直接潑進了眼睛裡一樣。當時我的眼淚就不停的往下流,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了。普特拉用毛巾捂住了鼻子就朝着閥門的方向衝了過去。我也扯了塊擦汗的毛巾捂住了鼻子跟了過去——我這不是勇敢,而是我們都知道,這東西要是大量的放出來了,不知道會毒死多少工人兄弟。
三號閥門很高,平時要站在凳子上纔夠得到。這時候我們的眼睛裡全是眼淚,幾乎什麼都看不見。我隱隱約約的看到普拉特爬了上去,好像在轉動閥門,這時候我覺得肺裡面就像火在燒一樣,我就猛烈的咳嗽了起來,然後就暈了過去。醒來後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