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人這些年的日子的確就像葛萊史東說的那樣不太好過。自從化肥開始廣泛使用之後,烏克蘭的黑土的優勢明顯的被抵消了很多。在過去,靠着肥沃的黑土,烏克蘭出口的糧食能夠爲工業水平明顯落後於中西歐的俄國換回不少寶貴的資金。然而現在,因爲化肥的普遍使用,無論是法國還是德國英國,他們的農業產量都大幅度上升,更不要說該死的美國佬了。結果國際市場上的糧食價格自然也就節節下降,帶來的結果自然也就是俄國人在農業方面的收入不斷減少。
農業收入減少,使得俄國的整個經濟都受到了嚴重的拖累。而俄國人的工業水平本來就不算好,他們的工業品即使在自己國內都很難戰勝外國的工業品,更不要說在世界市場上了。總之,中西歐的市場是想也不要想了,遠東的呢,必須靠近乎閉關的手段才能保住,因爲雖然俄國人的工業水平要高過日本,但是考慮到該死的運輸成本,真要放開市場來競爭,別說和歐美比,就是和日本商品比都比不過。
於是俄國人就只能死死的護住自己在東歐的基本盤,然後藉着自己斯拉夫人和東正教保衛者的身份,努力的把巴爾幹拿到手裡。
只是,同樣缺乏市場的德國人一樣盯上了巴爾幹,要想那些巴爾幹,必須投入更多的力量,而更多的力量說得更明白一些就是更多的錢。但是,俄國就是缺錢呀。
不過,俄國還是有希望的,那就是東方。只要西伯利亞鐵路貫通,各種商品的運輸成本就能大幅度降低,然後,中國的市場說不定還有朝.鮮的市場都能給他帶來比現在多得多的收入……
……
高橋是清帶着一個隨從,從阿爾貝託號的舷梯上慢慢的走了下來,他擡起頭,眯着眼睛看着距離紐約碼頭不遠的紐約塔。這是他自從1869年離開美國之後,第一次回到北美,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座世界最高的建築。
老實說,高橋一點都不想到美國來。因爲在他還年輕的時候,這個國家可是沒給他留下過一點好印象的。1867年的時候,也就是他13歲那年,在大崎昌壽寺作幫工的高橋認識了前來掃墓的仙台藩駐江戶留守居役大童信。大童發現高橋聰明伶俐,聯想到仙台藩正缺少會英語的人才,就推薦他到橫濱學習英語,不久之後,有安排他到美國來學習。
大童將高橋和一個叫做鈴木六之助的孩子一起託付給他的一位生意夥伴——賣軍火的美國商人尤金照顧,誰知道,那個美國佬把這兩個孩子帶到美國之後不多久,就把他們像賣奴隸一樣轉賣給了奧克蘭的一個叫做布萊恩的人。當時雖然在美國奴隸制度已經被廢除了,但是尤金卻用欺騙的手段讓還沒學好英語的兩個孩子在一份爲期三年的僱傭合同上籤了字。
才十三歲的高橋,到是很有見識,居然跑去向日本領事求助。然而,在當時,這種霸王條款一樣的,放在如今絕對不合法的合同,在當時,居然,還真就是合法的。再加上當時的美國人,也沒把日本放在眼裡,所以雖然領事也盡力的交涉,但是結果還是很不理想,可憐的高橋,一心想着來讀書,卻只能在美國人家裡當了三年的小廝。
有着這樣的一段經歷,高橋對於美國的感官當然是差得一塌糊塗。不過必須承認,高橋的確是個非常聰明好學的人,即使在這樣的條件下,高橋依舊靠着自學學好了英語,以及其他的很多文化知識。所以雖然並沒有正兒八經的在任何一所正式的美國學校了學過,更不用說拿到一份哪怕是克萊登大學的文憑(《圍城》中,方鴻漸的那個野雞大學。),但是回到日本後剛剛17歲的高橋是清還是在江戶的某所學校裡找到了一個英語教師的工作,並以其爲起點,到幾十年後的1899年,終於當上了日本銀行副總裁。
而如今,他更是被明治政府委以重任,以駐英國財政官的身份,去爲即將到來的戰爭籌募資金。這是極其重要工作,也是非常考驗能力的事情。考慮到直到二十一世紀,日本都是一個非常講究出身的,喜歡玩“議員世襲制”的國家。出身於卑微的,不過是一個小廝的兒子的高橋是清(後來高橋的媽媽給他買了一個足輕家的養子的身份,並讓他姓上了高橋),居然能爬到這個位置,甚至於在原來的歷史上,他還獲得了男爵的爵位,擔任過日本首相和財政大臣。僅僅這一點,就足以說明高橋的能力是何等的出色了。(當然,即便如此,高橋的出身依舊讓他被政府中的那些大佬瞧不起,據說山縣有朋這種沒風度的傢伙,甚至當面拿他被賣給美國人當傭人的經歷嘲笑他說“小廝的兒子當小廝不是很應該的”什麼的。)
高橋並不喜歡美國,但是高橋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知道,在講究出身的日本,像他這樣的一個小廝的兒子,之所以能爬上來,不就是因爲自己有兩大優點:第一,善於和歪果仁,尤其是歐美的歪果仁打交道,第二,擅長處理財政方面的問題。而這兩點,其實也和他在美國的苦難經歷密切相關。如今,日本非常需要錢,高橋知道,只要他能幫助政府解決了這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那說不定,他也能成爲華族(日本貴族的意思),到那時,他雖然依舊還是“小廝的兒子”,但他的兒子就不會再被說成是“小廝的兒子”了。
“高橋先生,川口先生讓我們來迎接您!”一個二十來歲的短髮青年帶着幾個人迎了過來,“汽車就在那邊。”
“啊,原來是龍之呀。”高橋是清的記性相當好,幾乎是只要見過一面的人,聽過一次名字的人,哪怕過了好幾年,他都能一下子想起來,“說起來,我和你叔叔也有七八年沒見面了,上次見到你,你還是個學生呢。如今跟着你叔叔在領事館工作?”
“是呀,高橋叔叔。叔叔也一直很想念您呢。”青年笑着說道,這時候跟在他後面的另一個隨從殷勤的伸出手,從高橋是清的隨從手裡接過了那口大箱子。然後他們就帶着高橋出了港口,上了一輛掛着外交牌照的麥克唐納豪華轎車。
……
“川口君,之前你和美國人接觸的情況怎麼樣?”在日本駐紐約領事館裡面剛剛坐下來,還沒來得及洗去風塵什麼的,高橋就向領事川口問起這件事情來了。
“高橋君,怎麼這麼着急?難道在英國那邊的情況不太好?”川口正準備給高橋倒上一杯葡萄酒,聽到他的問話,就反問道。
川口是高橋多年的朋友了,他知道,高橋這個人,在生活上是一個花花公子。或者說,他有意的讓自己成爲一個花花公子。在他們這一代人中高橋是最會玩,最愛玩的。他在江戶當英語老師的時候,甚至幹過帶着班上的學生集體出去體驗江戶的風俗產業的事情。高橋能爬起來,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在玩的過程中結識了一大幫子的二代目。
如今這樣的一個人,還沒做下來就開始問工作的事情,川口覺得這也許意味着這次籌款的事情在歐洲那邊不太順利。
“歐洲那邊不是特別好。”高橋是清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嘆了口氣回答說,“英國人那邊倒是準備認購一些,只是總量和國內期待的還是有差距。法國那邊,我最多隻能干擾他們給俄國人援助。還有德國人,也非常可惡。德國人可能希望俄國人都跑到滿洲去,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他們明裡暗裡的都在給俄國人打氣。不過,至少目前,他們也不會借錢給俄國人,要不然,俄國人拿到了錢,用在巴爾幹怎麼辦。所以,雖然我很努力,也簽了不少文件,簽得手都腫了,但是每一筆數額都不算大,所以距離目標還很遠。川口你這邊怎麼樣?”
川口倒好了兩杯葡萄酒,然後走過去,將其中的一杯遞給高橋,接着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高橋君,我和麥克唐納、摩根都有過聯繫。他們對此都有一些興趣,只是要價比較高。因爲他們覺得把寶壓在我們這邊,風險很大。所以必須有足夠高的回報率才行。”
“他們要求什麼樣的回報率?”高橋是清皺了皺眉頭,問道。
“摩根方面表示,他們需要百分之六以上的利息,或者百分之三點五的利息加上日本銀行業的市場相當程度的開放。給予摩根銀行完全的國民待遇。”川口回答說。
“貪婪的美國佬!”高橋晃動着高腳酒杯,看着寶石紅的酒液在杯中旋轉,冷笑着說,“答應了這樣的條件,那我們這一戰的好處豈不是全變成他們的了。”
而且雖然高橋已經很久沒來美國了,但是對於美國這些年的變化,美國國內的經濟力量什麼的他還是非常留心的。他知道,要是允許摩根的銀行系統進入日本,那簡直就是在養蝦子的池塘裡放進了一條大黑魚。而且,如果向摩根開了個口子,那緊跟着,什麼匯豐呀什麼什麼的英國佬的銀行也一定會要求同樣的待遇。真要那樣,還不如不打這一仗呢。
“麥克唐納他們的反應呢?”高橋接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