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護**的成立,現在來看,幾乎就成了一場笑話。歐陽武和整個北洋殘餘集團,被雨辰的禁菸法令和大軍壓境的情況搞得自己陣腳大亂。在雨辰找到藉口準備動手解決他們的情況下倉促起事,其實內心是指望西南、南方各省份羣起響應,好繼續維持獨立的地位。但是雨辰選擇的時機就在自己安撫完國際勢力,地位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動手。誰還敢在這個時候冒天下之大不韙響應他們?要是雨辰放任他們的獨立再維持一段時間,說不定這些地方勢力會在雨辰的緩慢壓迫之下聯合在一起。但是這次雨辰選擇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在地方勢力還沒有聯合在一起的時候果斷動手。再加上他們這個武裝販煙集團的名聲,就算他們想魚死網破,都找不到正當的藉口來維繫軍心了。
雨辰部隊在河南正面集結重兵,最先動手的反而是山西方面的偏師。雷振春宣佈投誠中央,兩個集結在黃河防線上面的軍土崩瓦解,一萬二千人被一夜之間解決完畢。整個護**三面警戒的戰線敞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安蒙軍第二師和打死老虎的晉軍二十六師直指關中,正面四個師的重兵又分兩路,向歐陽武的豫西方向和潼關方向壓迫過來。背後還有湯斯靈指揮的十、十七兩個師在冬季翻越秦嶺,猛撲漢中一線。整個局面的土崩瓦解就在眼前。在滬上和南京的輿論樂觀估計之下,十五天之內,整個西北的這次禁菸警察行動就要結束了。
歐陽武的贛軍第八師,現在的護**第二軍,在豫西竟然還頗做了一些抵抗。他的兵都是江西子弟兵,團結頗好。加上感覺要大禍臨頭的豫西地方武裝加入他的軍隊進行抵抗,讓當面的十一、十四兩個師打得頗爲吃力。歐陽武也親身趕赴火線,在一線進行指揮,進行垂死掙扎。兩個中央師集中火力,一路鋪天蓋地地打過去,雙方傷亡均重。幾天內,從前線運下來的中央軍傷員就有五六百人,運上去的炮彈也有五六千發,一時被歐陽武在豫西方向苦苦支撐住了。但是在潼關方向,護**的何宗蓮第三軍、李奎元的第六軍卻絲毫不經打,一戰就丟了潼關,向後急退,在灞上一帶依託山地構築工事,準備再抵抗一下。但是兩個軍現在加在一起不過纔有八千多人,槍械不完整,側面還有安蒙軍第二師下來,如何能夠抵擋得住。齊燮元的第一軍一萬多人這個時候也只有火速增援上去,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吧!但是灞上一戰,三個軍在蔡鍔直接指揮的兩個師的打擊下,也只堅持了一天就告崩潰。何宗蓮被炮彈炸中喪命,李奎元被俘虜,他們的兩個軍全部被殲滅。齊燮元想退至西安從咸陽再往西北跑,到甘寧青那邊去,結果西安和咸陽早就被鑽隙迂迴的安蒙軍第二師拿了下來。齊燮元的第一軍就此在西安城下土崩瓦解,連護**總部的關防都丟了。從此,護**這個名義在民國曆史上曇花一現地結束了。齊燮元退往三邊,和青寧的馬接觸看是不是能到他那裡去避避風頭,結果被馬拒絕,還說要派騎兵來掃蕩他的殘部。最後齊燮元只得在延安宣佈下野,部隊解散,自己等候中央處理。
這時漢中一帶也早已被湯斯靈的部隊拿了下來,劉存厚、楊森等人投降,被押解到武漢等待中央處理。湯斯靈部隊一直前出到甘肅,將陝甘兩省徹底握入掌中之後,才停下了腳步。至於歐陽武部隊,在絕境當中一直打了十三天。整個國家只有李烈鈞部長在爲他們呼籲,說歐陽武部是光復功臣,中央這樣斷然解決他們實在是魯莽滅裂,說他們販煙可以派員詳查,怎麼就宣佈了個罪名就派兵去打呢?這還叫做什麼民國?但是他的呼聲頓時就被淹沒在一片爲中央結束地方割據爲非作歹的果斷行爲的叫好聲音當中了。李烈鈞也只得表示辭職抗議了事,歐陽武部隊最終還是被解決。但是中央軍部隊付出的傷亡也達到了快兩千人,實在是一場空前慘烈的戰事。歐陽武被俘虜,但是還是倨傲地表示他要見雨辰,他沒有罪。豫西的地方武裝和豪紳勢力經過此次戰事,在隨後的綏靖行動當中也遭到了中央軍勢力的斷然打擊。一大批豪紳在陝豫鄂川四省的聯合兜剿行動當中被殲滅,大量的人頭落地。河南西部這個還沒有被清理過的角落終於被徹底肅清,連豫西綠林羊山十兄弟等了不起的好漢人物,要不就是被打死,要不就是投降,洗手不幹土匪了。河南匪患,在雨辰重兵的反覆掃蕩(河南在護**事起之前就是全國駐軍僅次於江蘇,現在更是全國駐軍第一的省份了)之下,被強力壓制了下去。也許隨着政治的清明,這裡的大股匪患不會再起來了吧。雨辰在中央的地位,在全國的地位,隨着這次警察行動進一步得到加強。現在議會經常流傳的秘密話題就是,我們究竟要採取什麼樣的手段才能防止雨辰地位進一步加強,防止整個民國的政體因爲一個人的權力太大而告崩潰?但是他現在地位之強勢,他們有心卻已經很難動搖了。東北奉天省和黑龍江省也宣佈就中央範圍,張作霖辭去了省長職位,專任國防軍東北指揮部總指揮,統一指揮國防軍二十七、二十八兩個師。甚至安蒙軍也名義上屬於國防軍東北指揮部的戰鬥序列。蔣百里的北方總指揮部現在只專任華北,而蔡鍔暫時還是擔任國防軍西北指揮部的總指揮,專心經營陝甘兩個才歸入中央體系的省份,同時在爲青、寧、新等省份的最終歸附做着準備。而山西雖然還保持着獨立的地位,但是閻錫山知道,雨辰隨時可以拿掉他的位置,山西已經完全被中央控制的省份包圍了,他已經幾次上書請辭省長。但是不知道從哪方面考慮的,雨辰的總統府和內閣方面都沒有批准。雨辰現在控制的地盤極大,唯一令其他人放心的就是雨辰他的架子這樣鋪開,軍事上面近期不可能會有什麼動作了。他們也可以偷安一陣子時間,喘口氣了。聯合起來再對付雨辰?軍事上面不要做這個夢了!大家還是搞搞議會上面的合法鬥爭吧!
在國內大局基本安定的情況下,雨辰還是堅持按照自己既定的步驟推行着自己的政策。幣值改革在二千五百萬英美兩國聯合幣制借款的支持下,終於開始了。以後國家的法定貨幣就統一爲虛金本位的華元,市場上面現在流通最爲大宗的光復票一元換0.89元的華元。華元宣佈盯住美圓和英鎊兩大強勢貨幣,在全國進行流通。原來的各種大洋全部交由國家兌換成爲華元,不得再在市面上面流通。原來的毫洋、半開、銀角子、制錢、銅圓、當十大錢等輔幣,也全部由發行的華元輔幣取代。原來用於國際結算的關平兩的單位,也完全由華元取代。本來光復票的大量流通就已經在國內形成了初步的單一貨幣的流通市場,對商業的發展已經有了很大的幫助。現在徹底的形成了國家統一貨幣,將整個國內市場更好地融合在了一處。在接下來的幾年裡面,商業發展加速了,國家掌握了一種強勢的貨幣,對於國家經濟的調節功能也加強了,至少在財政上面更加的有辦法了,可以開始一些規模較大的建設。在外人的眼裡看來,中國的新民國政府已經漸漸的像一個近代化的政府了,雖然有着一個權威過大的總統,但是這也是他們幾千年來的傳統,至少他們已經在像一個近代國家那樣開始進行管理和建設了。
在國內初步安定下來並有些欣欣向榮勢頭的情況下,國際局勢卻在朝着越來越緊張的情況發展。歐洲巴爾幹的民族問題混雜成一團,背後還有若干大國的影子。遲早這裡要變成歐洲的火藥庫,最後引發一場顛覆歐洲文明和現在他們霸主地位的世界戰爭。中歐的幾大強國已經將他們的國家變成了巨大的軍營,就等着重新解決歐洲自維也納會議以來形成的現有框架。德國的野心更是勃發得難以遏制,連盲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陸軍天下第一,他們的海軍公海艦隊在努力趕超英國皇家海軍,在全世界他們都想插手用來牽制英國。世界真的已經是戰雲密佈。歐洲有些人在歡呼着戰爭的到來,有些人在憂心忡忡地擔憂歐洲文明的毀滅。但是至少在遠東,有這麼一位年輕的權力者在焦急地等待着世界大戰的到來。他不希望自己引發的蝴蝶效應使得世界大局有什麼變化,這未來的四年裡面,是他知道的最好地利用其發展國內的機會,他一點也不想錯過。世界可能也不知道,因爲這一場未來必將到來的戰爭,一位年輕人和他背後古老的民族,將一躍而上這個新世界的舞臺。雖然稚嫩,但是也將在戰爭之後開始起步了。
楊士琦從天津陸軍監獄門口走了出來,雖然現在是春寒料峭的季節,但他身上還穿着一身秋天被大搜捕時候的那件熟羅長袍和夾紗馬褂。一陣寒風吹了過來,讓他的脖子忍不住縮了一下,擡頭看一下天空,似乎有些不適應外面陽光一樣眯起了眼睛。自己終於被放出來了,但是又能往哪裡去呢?老妻在去年就病故了。袁大總統,他的恩主,也早已身故。這個天下,已經不是當年他們北洋叱吒風雲的天下了。他在監獄裡面也能看報紙,自然也知道了雨辰藉着那次所謂的禁菸警察行動將北洋殘餘勢力完全打垮。齊燮元、歐陽武等人都接受了軍法審判,分別判處了徒刑,齊燮元至少要在監獄裡面再待上十年。歐陽武也是十年徒刑,但是雨辰因爲他光復時期的功勞給予了特赦,監外執行。用軍事行動震懾了同盟會殘存的那些軍頭之後,還是輕輕放下了,免得他們兔死狐悲。他看着勸業場門口高高掛起的雨辰巨幅的畫像,那個年輕的將軍在上面矜持地對着所有人都在微笑。這個天下,已經是他的天下了,自己到底該往哪裡去呢?這位袁世凱生前的頭號智囊,曾經做過政府交通部次長的大人物,在這一刻,真的有着非常茫然的感覺。
“杏村!得脫牢獄之災,真是恭喜恭喜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遲疑地向身邊看去。就看見一輛嶄新的福特汽車裡面鑽出了一個人,長衫飄飄,面上修得乾乾淨淨的。他摘下禮帽,仔細一看,居然是當年自己的搭檔楊度楊皙子先生。這一刻楊士琦當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以前兩人把臂晤談的時候。只不過現在彼楊已經貴爲總統府的資政,正是新朝權貴。而自己卻是纔剛剛得脫牢獄的一個無家可歸的前朝畸零人罷了。但重逢故友也讓他有些開心:“皙子,居然是你!特意過來接我的麼?真是不敢當啊!”他和氣地微笑着走近了楊度,楊度也一把拉住他的手。楊士琦笑道:“要是敘私誼來接我這個老頭子,那是再歡迎不過了。要是爲你背後那位尊神出馬要老頭子做什麼,老頭子可就自己叫車走了啊。”楊度沒有理他的話,只是拉着他的手朝汽車走了過去:“走走走!老朋友見面說這些沒趣的做什麼?飲冰先生現在也在天津,設了酒宴爲你解憂,也是恭喜你重見天日的意思。大家都是老朋友,你好意思不來?咱們就喝酒,其他的什麼也不說,可成?我的杏村老大人先生!”他將楊士琦拉上了汽車,就吩咐開車。
看着車窗外景物的變化,楊士琦真有些感慨萬千。街上戴着白綁腿巡邏的警察,走到街角就打開一個木頭盒子,從腰間取下來戳子在上面蓋了一下。楊士琦有些詫異地問道:“這些警察大爺在做什麼呢?”楊度漫不經心地笑道:“新的警政條例已經頒佈了,全國都派有督察在監督。這些警察在按照新條令巡邏呢,巡邏完了蓋個戳子,寫個時間。每天督察要考覈的。”楊士琦搖頭笑道:“這就有用了?不過總比以前警察大爺在局子裡面安坐好一些罷了。”楊度笑道:“你還以爲這些地方警察是中央養着,吃皇糧的大爺?現在中央只養着中央司法警察,負責有影響的治安事件。這些地方警察都是地方議會撥款養着的,薪水比以前加了三倍不止,要是一個表現不好,馬上說不定就惹惱了地方議員大爺,他們可是忙着要在選民面前表現呢!立刻就能行文地方政府質詢,停了他們的飯碗,他們到哪裡吃飯去?現在城裡面警察風氣好了不少,鄉下還沒去過,我也不知道。”楊士琦沉吟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話。轉眼又看見一隊大約十歲左右的孩子,穿着整齊的學校制服,在大人的帶領下整齊地列隊前進,還扯着嗓子在唱安蒙軍的軍歌。楊士琦又疑惑了:“這是童子軍?看着不像啊?小孩子怎麼走起路來也和士兵一樣?”那些孩子有些明顯就是窮孩子的外表,黑黑的皮膚,卷着褲腳,雖然穿着皮鞋,但是沒有穿着襪子。
這次楊度連頭也沒回:“江蘇、浙江、江西、安徽、山東、湖北、湖南、奉天、直隸還有五直轄市,現在都是在辦六年義務制教育呢。你是不是看不到街上有窮孩子在打鬧了?都去學校了,不送孩子去學校讀書,家長要受罰。這些都是公立學校的孩子。這幾個省份還算富庶,中央出一半錢,地方出一半錢。讀書免費,提供免費午餐,還有免費的校服。中央財政很是開支了一大筆。現在公立學校又是實行軍國民教育,一個學期軍訓的課時有二十四節課,大概他們才軍訓回來吧。其他省份現在也想搞這個義務制教育,但是一時錢不湊手,中央也有困難,慢慢來吧。”楊士琦縮回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不再向窗外望去了。自己在監獄裡面的時間雖然不到一年,但是這個世界發生的變化可真不少。也許自己這次出來,就需要相當的時間好好觀察琢磨呢。
車子到了一處大院子前面,離蔣百里的國防軍北方總指揮部並沒有多遠。這似乎是個頗爲莊嚴的新機關,門口車子可不少。楊度帶着楊士琦下車,穿過一道長廊就到了一處小小花廳所在的地方。那裡早就坐了幾個人守着一桌精緻的筵席在等着他呢。其中一個人穿着白色的洋裝,手裡拿着扇子,身材瘦削,皮膚微黑。正是民國曆史上面赫赫有名的大思想家梁啓超先生,現在政府的司法部部長。看到楊士琦到來,大家都是當年在北京的老相識了。梁啓超站起來笑道:“杏村兄!可算等到你了,你災星已脫,現在正要爲你好好慶賀一下!”他身邊的湯覺頓等人,都是梁啓超的學生,現在都在司法部裡面當着司長,頓時就跟着老師一起歡迎楊士琦入座。楊士琦也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反正現在自己光人一個,也沒什麼好顧忌的,頓時就含笑入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大家纔開始談笑風生。原來梁啓超是到天津和直隸來做司法巡查的,看看這個省份中心縣地方法院,省中級法院的建設情況如何。北方東北三省新近歸附,也要指導他們的司法建設。楊度則是最近在總統府無所事事,晃到直隸來找老朋友喝酒聊天。得知楊士琦出獄,就一起來歡迎他了。面上雖然如此說,楊士琦是何等老江湖的人物。如何不知道這些新貴這麼巴巴地歡迎他,肯定是有所打算?但是他在席間也只是含笑不言。聽着梁啓超說他的師傅康南海,現在居然到英國法院控告雨辰這位民國總統,非法禁錮前朝元首,屬於罪大惡極,希望列強出手懲治他。說得大家都是一笑。現在保皇黨已經徹底沒有了市場,康南海也不過是歷史中的另外一個人物罷了。說到後來楊度一拍桌子:“總統有事於國際,這是很明顯的事實了!現在總統每天都要看一尺多厚的國際情勢摘要。真是辛苦非常,我們這些人,需要爲他分勞!”
梁啓超頓時就表示贊成:“皙子,所以你提議成立的這個歐美局勢研究會,我是非常贊同。欲強大一個民族,需先武裝其思想。前清時對國際局勢一抹黑,坐等列強上門這種日子,是不能再有了!成立這麼一個智庫,作爲國家的戰略諮詢機構,也可以宣傳引導民衆,實在是天才的主意!所以我義不容辭,也在這個研究會掛個名。將來有什麼事情,我是義不容辭。我樑某人只要有腦子會想事情,有筆會寫東西,就絕不會白吃你皙子的車馬費。”
楊度轉頭看着楊士琦:“杏村大哥,你的本事我是知道得很清楚。看事情既穩且準,說起事情的前因後果,石頭裡面也能榨出油來。你這一身本事,放在這裡實在太可惜了,不如就在咱們這個研究會搞點輕鬆的觀察研究工作。反正你現在也沒有事情要做,不如就來幫幫兄弟了,歸根結底,也是幫這個國家。”他看楊士琦只是閉着眼睛不說話,又道:“其實當初雨總統簽字搜捕您老人家,也是逼不得已。他說楊士琦是各爲其主,他是很佩服的。現在這個大形勢,怕人家串聯到他的頭上,到時候他辦還是不辦?所以請您在天津這裡,也有保護的意思。西北一垮,您老人家不是就馬上出來了?其實這次奉請你出山,也有總統的意思。他說了,楊士琦當初孤心苦詣地能爲袁世凱效全力。現在爲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相信您老同樣也會竭盡全力。您這樣的讀書人,心裡面還是有國家的。”
楊士琦睜開了眼睛。突然間,心如死灰的他,很想看到雨辰在這個新世界當中,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未來的世界,究竟會怎樣因爲他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