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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源這幅《溪岸圖》的來歷頗有一些波折……”爲了便於老外理解,我用流利的英語開始娓娓道來。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國畫大師徐悲鴻在桂林收購的這幅畫,然後將畫給張大千參研,張大千對這幅《溪岸圖》愛不釋手,就拿了一幅清代金農的《風雨歸舟圖》同徐悲鴻交換。爲這事,張大千還拿了幾封他和徐悲鴻的書信作證。後來張大千又把畫賣給了中國近現代書畫家,鑑賞家王己千!”

“哦,王己千我倒是聽外公說過,外公說王己千老先生特別謙遜,他名字的意思是‘人十之,己千之’,寓意是‘別人學十次就會的東西,自己要學一千遍,因爲自己的天份沒別人’高,”子墨說道這兒,笑了笑,改用中文說,“神童,你應該改名爲吳己一,寓意是‘人十之,己一之’!”

我和那個女孩子聽了都笑了,我故作生氣的說:“子墨,你去了一趟歐洲怎麼倒像到北京溜達了一圈,擠兌人的功夫日趨爐火純青!”

老外看見我們三個人有說有笑,但是又聽不懂中文,着急的叫那個女孩子趕緊給他翻譯。聽完女孩子的翻譯,老外也笑了笑,用南腔北調的中文對我說:“你好,吳己一先生!”

我們三個又是一陣大笑,不過展覽館要保持安靜,只好趕緊又把嘴捂着。

“97年,王己千先生把《溪岸圖》連同另外十一件宋元時期的作品一同捐獻給了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我把《溪岸圖》的來歷簡單講述了一遍。

“這並不能說明《溪岸圖》是僞作呀?”那個女孩子問,子墨也附和的點點頭,老外也是目不轉睛的看着我等待下文。

我指了指畫,說,“從構圖佈勢,物象形態倒筆墨技法來看,《溪岸圖》不具備同目前公認的五代宋初畫跡,甚至同董源自己的《瀟湘圖卷》,《夏山圖卷》在風格上都有所差別……”我停頓了一下,指着畫中的遠山接着說,“在整幅畫中,山有強烈的動感,這是早期畫中未曾出現,到明末董其昌的山水畫中才能見到!”

“但是,光從畫的風格來斷定真僞,未免太過於武斷!”老外皺着眉頭說。

“當然疑點不光如此,看看這個署款……”我指了指畫左下的署款,說:“這個署款寫着,後苑副使臣董元畫,這種‘臣’字款主要是在清代的書畫中居多,在早期從來沒見過!”我又例舉了一個疑點,

我說完,才發現周圍來了不少人聽我講解這幅畫,其中還包括展會的工作人員,儼然我已經成爲了展會的義務解說員了,讓我不免有點暗暗的得意,子墨也偷偷給我豎起大拇指。

“先生,我想請問一下,如果光從上述幾點,還是不足以讓我信服這幅畫是僞作!”旁邊一個帶着無框眼睛,四十多歲的中年男生文質彬彬的對我說。

我笑了笑,說:“申明一點,我並沒肯定說這幅畫是僞作,只是說對這幅畫目前尚存爭議。在鑑定中國古代書畫中,很重要的一個依據就是書畫上的鑑賞印!”

《溪岸圖》上的鑑賞印有:南宋賈似道的“秋壑”朱方長印,有元代趙孟頫的“天水郡收藏書畫印記”朱方印,張大千的“至寶是寶”,“大千好夢”等印,我一一指出給大家看。

“雖然印記的數量不少,有沒有覺得這些印記有什麼問題?”我提問啓發說。

好幾個來旁聽的人都搖搖頭,子墨看了一會兒思考了一下說:“我發現這些印記中,沒有一個皇帝的鑑賞印!”

我聽了忍不住小聲誇了子墨一句,接着說:“是呀,這些印記裡面沒有一個天子的鑑賞印,說明這幅畫從來沒流入過皇宮內府,就連最常見的乾隆皇帝印鑑都沒有。試想,董源的《溪岸圖》這種傳世名作,在這一千多年的歷史中竟能躲過皇宮的收羅,從來沒進過皇宮,的確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衆人聽了都不住的點頭,那個老外也衝着我輕輕了鼓了鼓掌,豎起大拇指對我說:“greate!”

見衆人都沒散去的意思,我又繼續說:“衆所周知,張大千先生是我國空前絕後的畫家,就連徐悲鴻都說,張大千,五百年來第一人也。張大千先生除了書畫堪稱一絕,當然僞造前人的作品到以假亂真的地步登峰造極。他僞造的石濤書畫幾乎除了他,旁人是看不出真僞,除非他故意留破綻,如果館內有石濤的書畫,我們也可以去鑑賞一下,說不定就是出自張大千先生之筆。《溪岸圖》在流傳過程中在張大千先生手中幾易其手,所以不少人懷疑是張大千的仿品,而至於張大千和徐悲鴻關於這幅畫的往來書信,也因爲當事人先後謝世而無從考證,所以這也增加了《溪岸圖》的傳奇色彩!”

我講完,衆人都情不自禁的點頭頷許,那個老外走過來握着我的手說:“小夥子你講的太棒了!”

子墨也在我耳邊小聲的嘀咕:“厲害呀!沒想到你鑑賞力這麼強!”

我轉過頭對子墨說:“能得到你的嘉許,讓我受寵若驚呀!”

我們四個人一邊賞畫,一邊談藝,當然主要是我和子墨說,老外和那個女孩子聽。我們繞着展館走了半圈,還真的碰上一件石濤的作品《秋遊峨嵋》。

走到這幅畫面前,老外和那個女孩子突然停下來。

“吳先生,你對這幅畫怎麼評價?”老外問。

“這幅畫淋漓盡致的體現了石濤山水畫水墨變幻,輕剛放縱,情調新奇的特點,筆墨飛動靈活,水墨滲化淋漓,氣勢不凡,耐人尋味呀!”我把這幅畫好好的誇了一遍。

子墨仔仔細細在畫面前看許久,不住的點頭說:“石濤用筆真是變化多端,粗筆,細筆,蒼毛之筆,跳躍之筆,破筆,率筆在這幅畫上真是各顯神采,難怪鄭板橋說石濤的畫法,千變萬化,離奇蒼古而又能細秀妥帖,比八大山人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等造詣已經臻於至善!”

老外聽了我和子墨的誇獎,得意之色溢於言表,臉上堆滿了笑容。

旁邊那個女孩子也驕傲的說:“實不相瞞,這幅畫就是我們這位先生的私人收藏,這次是應組委會的特邀,專門從美國運過來參展的!”

老外也在旁邊不住的點頭,說:“我對中國畫仰慕已久,這幅畫是我很多年前花了兩萬美元在香港買的,沒想到現在又有機會重回香港參展!”

我佇立在畫面前,又靜靜的看了很久,轉身對子墨,老外和那個女孩子說:“我懷疑這幅畫不是石濤的真跡!”

我一語一出,子墨,老外和那個女孩子都大吃一驚。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