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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條上是輔導員熟悉,娟秀的字體:
神童:
處理決定已經下來了,對你很不利,你要有心理準備!!
何琬
2月2日
看完紙條,我整個人都懵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也沒有一滴眼淚。
我慢慢的走出去,不時又回頭看看在昏暗路燈掩映下破舊的寢室樓,竟覺得如此留戀,雖然我至少還可以在裡面住一晚。
我沒有勇氣給輔導員打電話,也不敢打電話告訴爸媽現,我只想靜靜的走,我看不見在黑暗中慢慢消失的路的盡頭。
我依稀聽見黑夜中傳來那首熟悉的許魏的《路的盡頭》
“
我這始終驕傲的心
沒有方向
我那充滿慾望的心
空空蕩蕩
我在編織的世界裡
飄來飄去
我在重複的歲月裡
悄然獨行
每一次窒息的感覺
總在夢裡
多少次我看到我在路的盡頭
我想在讓我最心動的幻想
心動的歌聲中離開
我想在讓我最心動的愛人
溫暖的懷抱中離開
在這路的盡頭
會不會是另一個世界
我所有的幻想
不再遙遠
……”
我跟着小聲的哼着,覺得淒涼,這種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竟然不知不覺蔓延了我全身,讓我感到窒息。
我沿着寢室門口的小路,走到校西門。西門平時很少有人走,去教學區上課或者是出學校一般都是走東門和南門。
我漫無目的的走着,風越來越大,又開始零星的夾着一些小雪花,迎面撲來,只是沒有昨晚的雪這麼大。
我看見前面有個女生,正吃力的提着一個皮箱。皮箱很大,甚至稱的上是碩大,女生背了一個包,一步一挪的往外走。
也許,這是我在S大最後一次助人爲樂。
我快走幾步走上去。
“同學,要不要我幫你?”
女生停下來,轉過身。
原來是曾子墨,我大吃一驚!
“呵呵,助人爲樂的活雷鋒,好呀!”曾子墨笑着說,把皮箱提到我面前。
“沒想到是你,回家?”我接過皮箱,慢慢的和她並肩一起走。
“是呀,今天考完最後一門,終於可以解放了,真開心!”曾子墨輕鬆的說。是呀,每個人都很開心,因爲放假了,可以回家過春節了,除了我。
這個月大家都忙着考試,我也好久沒看見曾子墨,只是偶爾有短信聯繫。曾子墨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
“怎麼一個人出來散步,這麼冷的天,張妍呢?”曾子墨覺得在這裡碰見我一個人,很奇怪。
“考完了,沒事就出來遛彎!”我敷衍了一句。
“看你好像不開心的樣子,又是一個人,是不是和張妍吵架了……?”
“沒!”我簡短的回了一句。
“呵呵,肯定是和張妍吵架了,還不承認……”
“真的沒有。”我還是隻簡短的回了一句。
曾子墨奇怪的看了看我,說:“神童,你今天怎麼了?才一個月不見,就變得深沉了?”
“哦,也許吧,我不覺得”我有一句沒一句的答着。
“對了,你今天回家,你家裡人沒過來接你?”我問。今天放假,學校門口停了很多來接學生回家的車,不光有本市的,還有很多外地的車。我們現在是大一的新生,被學校發配到分校區,離市區比較遠,交通也不是很方便。從學校走到最近的車站也要將近半個小時。曾子墨一個女生,提着這麼大一個皮箱走這麼遠,很辛苦。
“我老爸今天去給退休老幹部拜年去了,老媽今晚上還要開會,所以只能自力更生了”曾子墨自信的說。
曾子墨身上一點也沒有高幹子弟的習氣,所以當初老趙告訴我曾子墨的老爸是副廳長的時候,我着實大吃一驚。
“對了,神童,我後天要去北京”曾子墨說。
“哦,你老家在北京,回去過春節?”我問。
“當然不是了,我去北京上新東方G班……”
“G班?你準備考GRE,出國?”
“嗯,我下半年考,明年申請。你呢?據我所知張妍也是要出國的,你也該準備一下……”曾子墨笑着說。
我苦笑了一下,我馬上就要被學校開除了,還談什麼出國,也許現在開始準備高考還比價切合實際。
“沒想過!”我不明白爲什麼每個人都想着要出國讀書,而我只是想好好的在學校呆四年,現在都變得很困難。
“那,如果張妍出去了,你們怎麼辦……”
“沒想過!”還是沒想過,其實是不敢想。
終於到車站了,簡陋的車站空無一人。風颳的更緊了,夾着更大的雪花撲面而來。
曾子墨穿的很單薄,在寒風中冷的直打哆嗦,不停的搓着手,跳來跳去。
“很冷?”我問了一句。
“是呀,車半天都不來,冷死我了”曾子墨顫抖着聲音說。
“唱首歌給我聽吧,聽你唱歌,我就不冷了!”曾子墨調皮的說。
“我五音不全,聽了恐怕更讓你不寒而慄……”
“我聽過你唱歌,還行,至少不會走調。”
“我真的不會唱,那首歌算是我唯一一首能唱的完整的了”《許願》是張妍一句一句教我的,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
“這樣吧,如果再等五分鐘,我還沒走,你就唱歌給我聽”以前我認識的曾子墨都是乾脆果斷,說一不二的,“唱就唱,不唱就拉倒”,沒想到今天和我討價還價。
“哎,好吧!”我嘆了一口氣說。
沒想到剛說完,車就來了。
我拍了拍曾子墨的肩,“車來了,看來只有下次找機會給你唱了!”
“爲什麼?”曾子墨睜大眼睛看着我說。
“什麼爲什麼?趕緊上車!”車在我們身邊停下來,司機看着我們,好像在催促我們趕緊上車。
“車來了,我不是一定要上車走亞”曾子墨轉過身對司機說,“你走吧,我們等下一班!”
“神經病!”司機罵罵咧咧的關上車門,車子啓動走了。
我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曾子墨,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你怎麼不上車,這麼晚了,車很難等的!”我迷惑不解的看着曾子墨。
“想聽你唱歌亞,等你唱完歌我就回家?”曾子墨笑着說。
“不是吧,一定要我在你面前獻醜?我知道你唱歌很棒,你也不用這樣損人吧?”我笑着說。
“快點亞,本姑娘願意聽你唱歌是給你面子,很多男生想唱給我聽,我都不正眼看他們一眼!”曾子墨驕傲的說。
這一點我是認同的。曾子墨在我們學校是那種人氣極旺的女生,不光長的漂亮,家庭條件好,而且極有個性。有一次,我們學校的一個帥哥,捧着九十九朵玫瑰跑到女生寢室,要送給曾子墨,正巧碰見曾子墨下課回來。曾子墨接過花,二話沒說,就扔到門口的垃圾桶裡面,然後冷冷的對那個帥哥說:“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搞得帥哥極爲尷尬。
後來有好事者把這件事貼到學校BBS上,當日就成爲BBS十大熱門話題。大部分女生即羨慕又嫉妒,男生們的反應各不相同,有的說那個男生自不量力,有的說曾子墨太拽了,太目中無人了。
“哎,拗不過你……,唱什麼呢?”我又開始犯愁了。我能完整唱下來的流行歌曲屈指可數,很多歌都是能哼上一兩句,有頭無尾。
“那就唱《許願》吧?”我想了想說。
“不行,這首歌我聽過的,換一首!”曾子墨強烈反對。
“高曉鬆的歌你會不會?”曾子墨問。
我是聽着高曉鬆的歌考上大學的。高三時候,高曉鬆的校園民謠在我們學校非常流行,雖然都是講述大學校園的生活,愛情,但是這些都成爲我考大學的動力,漂亮的女生,白髮的先生,冬季的校園,讓當時的我無限憧憬。
上大學的第一天,我這些希望的肥皂泡就瞬間破滅,現實的大學和歌曲裡的相去甚遠,不過我卻沒有埋怨他,至少他給了我一個美好的憧憬,伴我走過了最辛苦的高三。
沒想到既是是和理想相差很遠的大學生活,如今也要離開我了,真的沒想到我的大學竟然和高曉鬆也是如此的相似,不過他比我強,大二才從清華肄業,而我只在大學呆了短短半年。想着想着,我不禁神情黯然。
“你想聽高曉鬆的歌,《青春無悔》好不好?”我說。
青春真的無悔嗎?我現在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多年後,回頭看看這段經歷,我會爲自己的年少輕狂苦笑着搖搖頭;也許我也會引以爲豪,至少我付出過。這兩天,我覺得自己成熟了很多,也許是馬上就要面臨很多本不該屬於我這個年齡應該考慮的問題,我不再持才傲物,不再意氣風發,變得理性成熟,變得恬退隱忍。
“好呀,我很喜歡這首歌!”曾子墨像個小孩子,拍着手說。今天的曾子墨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不想以前那樣幹練穩重,而是附和她這個年齡的開朗活潑。
看着曾子墨的樣子,我也開心了一點,不想那些鬱悶的事了,該怎麼着怎麼着貝,現在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掙扎也沒有,不如開開心心的被宰割。
“墨子,你多大了?”我忽然想起問這個問題。
“我?……你問這個幹嗎?”曾子墨本來準備好聽我唱歌了,冷不丁突然聽見我問她這個問題,大爲意外。
“呵呵,是不是怕我知道你的年齡?”我笑着說。
“哼,怕什麼,不過你先說!”
“說就說,我是屬馬的!”我說。
“我也是!那你是幾月的?”曾子墨笑着問。
“八月!”
“呵呵,你比我大,我是十二月的”曾子墨說。
“不可能!我大一,你大二,你居然比我小!”我非常驚異,眼睛都睜大。我從小比較聰明,所以我老媽就提前一年讓我上學。
“騙你幹嗎……”曾子墨一邊說,一邊把學生證拿出來給我看。
我打開她的學生證一看,“198X年12月”赫然在目,曾子墨果然比我小。
“你是不是小學跳級的?”
“沒有亞!”
“那你就是4歲上小學?”
“也不是亞?”
“又在玩我,那你肯定就是僞造學生證!”
“哼,你纔是,我高一讀完就參加高考,考上少年班。但是,少年班在大三的時候都要分到計算機,無線電或者電子工程,我不喜歡,就轉到建築系了!”曾子墨說。
“想不到你纔是真正的神童,失敬,失敬!”我雙手握拳。
“哪有,哪有,吳公子纔是當今S大的神童才子”曾子墨也學我的樣子握拳回敬。
“哎呀,不要互相吹捧了,趕緊唱歌,一二三四五,我們等的好辛苦……”曾子墨等的不耐煩了。
“好吧”我清了清嗓子,試試音開始清唱。
“
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唱歌
最後的最後是我們在走
最親愛的你象是夢中的風景
說夢醒後你會去我相信
不憂愁的臉是我的少年
不蒼惶的眼等歲月改變
……”
唱着唱着,曾子墨也輕聲的和起來:
“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陽的斜
人和人互相在街邊道再見
你說你青春無悔包括對我的愛戀
你說歲月會改變相許終生的誓言
你說親愛的道聲再見
轉過年輕的臉
含笑的帶淚的不變的眼
是誰的聲音唱我們的歌
是誰的琴絃撩我的心絃
……”
曾子墨的音色極美,輕唱低吟如細絲遊雲,在夜色中飄蕩,融解,擴散,讓我也不禁沉溺其中,我慢慢停下來,靜靜的聽她吟唱。
“
……
你走後依舊的街總有青春依舊的歌
總是有人不斷重演我們的事
都說是青春無悔包括所有的愛戀
都還在紛紛說着相許終生的誓言
都說親愛的親愛永遠
都是年輕如你的臉
含笑的帶淚的不變的眼
……”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陽的斜,人和人互相在街邊道再見……”是整首歌裡面我認爲最精彩的一句,如今被曾子墨演繹的如此悽美。
也許曾子墨只是單純的唱着這首歌,但在此時此刻的我聽來,卻像是在爲我送行。離開我剛熟悉的校園,離開校園裡每個我熟悉的人,沒有夕陽斜,只有紛紛的雪花,我孤身上路。
歌聲中,我不知不覺模糊了雙眼。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