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蘇臻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窗戶邊,看窗外的雪景。
一夜間世界變成了白色,四處是白茫茫的一片,遠遠的只看見白色廠房的窗戶和大門是黑色的,別處再也看不到別的顏色了。北風中雪花戰戰兢兢地落在地面上,而遠處那些掉光了葉子的樹卻一動也不動的佇立着。
鍾煜還窩在被子裡,眯縫着眼睛問她:“外面還在下雪嗎?”
“下啊,好大的雪啊,怎麼出門啊,腳都會陷到雪裡面去。雪被踩成冰塊後,走在上面就會打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跤。下雪沒有一點好。”她討厭下雪的天氣。
“你不是說聖誕節不下雪沒有氣氛麼。”
“我只是隨便說說,下雪只是想起來浪漫而已,還是晴天好。是不。”她說着試着推開窗戶,北風颳進來冷的只穿着薄薄睡衣的她直哆嗦,她趕緊把窗戶關上,嘴裡說着,“天啊,好刺激,你要不要吃冰淇淋?”她說着就鑽被子裡去貼着鍾煜,他被她冰涼的身體冰的大叫,說:“你怎麼這麼壞啊,冷死我了。”雖然嘴上這麼說,他卻還是把她抱的緊緊的。
“我哪裡壞了,誰叫你不帶我回南方,以後我就天天早上冰你。”蘇臻玩笑道。
“你就別說了,我還想回去呢。這邊的冬天冷的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哪裡還有心情上班。真想每天不用上班,每天窩在被子裡就好。我感覺這個冬天,是我過的最冷的冬天了。”
“我也一樣啊,我也好想放幾天假,只睡覺,別的事情都不做,躺牀上真的好舒服啊。”
“對了,聖誕節你要什麼禮物?”
“你送什麼禮物給我,我就要什麼禮物。”
“那我把我自己打包給你好了,你不嫌棄吧?”他玩笑着。
“可以,不嫌棄。只是不知道你是散裝呢,還是真空包裝呢……”
“你好心黑啊,真是最毒婦人心,你怎麼要我真空包裝。”他故作不滿狀。
“那你想要什麼包裝?”她摸着他的頭髮,用掌心從發尖拂過,她喜歡頭髮帶給掌心的這種癢癢的感覺。
“那你想要什麼嘛,我送給你。除了天上的月亮。”他認真的問,一向喜歡浪漫的他,一到過節就想到要給她浪漫和驚喜,鮮花肯定是要的,但是小禮物也是要一起準備的。花敗了則丟棄了,而禮物可以一直留着。
“我們都老夫老妻了,還買什麼禮物,你給我買,我還要給你買。你啊,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啊。”蘇臻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
他聽了,心裡滿足而愉快,把她緊緊摟着,說:“我好愛你,真的。真的好愛你。”他連着吻了兩下她的額角。
“好啦,大清早就這麼肉麻,起牀了。”蘇臻說着開始穿衣服。
“是你先肉麻的哦。你總是愛欺負我。”他鼻子哼哼着。
蘇臻還是嚮往常一樣只穿一條褲子,鍾煜見了,說:“你再穿一條保暖褲吧,外面下雪了,冷呢。”
“下雪天又不冷,我不喜歡穿兩條褲子,感覺兩條腿被綁上了繩子似的,一點不輕鬆。而且我穿一條褲子又不冷,上班都在辦公室裡,就路上幾步路,一點也沒有問題。南方的冬天比這還要冷呢。”她不以爲然的說着,心裡還是很感激他對自己的關心。
“穿吧,要不我給你穿。”鍾煜拿出一條保暖褲遞給她。
“真要穿啊,能不能不穿呢?年輕人哪裡能這麼嬌氣啊。”
“這不是嬌氣不嬌氣的問題,這是身體健康的問題,爲了預防感冒而做的防禦措施,要不等你感冒再後悔就來不及了。”鍾煜似命令似擔心的說道。
“好了,你別說了,我穿就是了。”她今天心情好,不想爭執,想着他是爲了自己好,她就索性穿下好了。不過她一邊穿保暖褲,嘴裡還一邊說着,“其實我們南方還有美女冬天都穿絲襪呢,你們韓國有沒?”
“我不知道,我又沒有注意過她們,不過我見到的倒是沒有。”他老實回答。
兩人一大清早就精神飽滿的聊了一會天,然後這纔出來洗漱。阿月已經開始把早餐往桌上端了,並說道:“我給你爸打個電話,叫他回來吃飯。”
“爸去哪裡了?”鍾煜疑惑的問道,心想下雪天,跑哪裡去呢。
“他說要去把路上的雪鏟掉,不然大家不好走路。你爸就是個老頑固。”阿月一邊說着一邊打電話。
“鏟哪條路啊?廠裡面這麼大,一個人怎麼鏟的完。”鍾煜對父親的行爲表示不解,心想叫師傅們去鏟就是了,而且不剷雪也沒有關係啊,而且鏟了,下一天又會積一層。
社長和樸青河一起進屋,兩人身上都有細細的白色雪花。社長一邊摘掉白色棉線手套,一邊可是咳嗽起來。
“你看你,這麼大的風,跑出去剷雪幹嘛,這下咳嗽了,心裡舒服了?”阿月似埋怨似心疼的說道。
“沒事,只是嗓子有點癢,喝點熱水就好。每年冬天下雪不都是這樣嗎?正好當做鍛鍊身體呢。”社長用手捂着嘴咳嗽着。蘇臻聽了立刻去倒了杯熱水給社長,社長微笑着接過水杯,繼續說道,“這地上的雪太厚了,一會兒早上上班先叫大家剷雪,至少要把路給剷出來,方便大家行走,這樣路也不滑,走起來也不費勁了。“
“是,知道了。他們不會有意見吧?”鍾煜疑惑的問,他怕大家會拒絕。
“每年都如此,大家都爭先恐後呢,剷雪可暖和身子了,你一會兒起個帶頭作用。”社長叫鍾煜帶頭剷雪。
“好吧。”他面露難色,覺得叫自己帶頭勞動這太不可思議。
“那一會兒我也去。”蘇臻似乎對剷雪一事饒有興趣,於是接話道。
“叫男人們去就好了,剷雪不輕鬆,你們姑娘還是留辦公室裡吧。”社長微笑着解釋。
“啊?這樣。”蘇臻有些失望,她沒有鏟過雪,不知道剷雪是件費力的事。
社長說了幾句話,又開始咳嗽起來。阿月在一旁擔心的說道:“一會兒吃了飯,趕緊吃感冒藥,你這樣咳,到時候拖成肺炎怎麼辦?”阿月說着就去翻藥箱子,並把藥找好,放在桌沿兒上,社長只要閉着眼睛吃就可以了。
蘇臻覺得阿月真是個好老婆、好母親,對丈夫對孩子都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生活,一定也是這樣照顧着全家吧。想到這裡,她有些無奈的搖頭,她當然是不願意了。不過也許以後想法會改變吧。
“行了,別說了,我沒事兒,這都是老毛病了。唉。”社長似乎對自己的身體表示無奈。、
“是啊,爸,媽說的沒錯。她是擔心你。一會兒我跟大家一起剷雪就是了。這外面冷着呢,你身體又不好,就還是不要再出去了。這樣吹了冷風,對身體不好。”鍾煜也擔心起社長來。
社長聽了微笑着點點頭,並說着用鏟子的要領,要借用腿部力量啦,兩隻手要怎麼抓木柄啦,他知道鍾煜是沒有幹過這種活的,所以隨便講了講。
樸青河坐下來,接話道:“剛一進公司就看到社長在路上剷雪,不過來的路上,也一路是剷雪的人,大家好像都是自發的出門,剷掉路上的積雪,不然公交車都沒有辦法通過。大家這種齊心協力的公益精神令人尊敬。”
“要是他們也順便來幫我們剷雪,那就好了。”鍾煜異想天開的說。
“你們今天出門都多穿點衣服,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蘇臻,今天你也再穿一條保暖褲?”阿月在一旁唸叨。
“有,穿了。”蘇臻幾乎每天都會被阿月問及穿了幾條褲子,每次她都這麼回答,不過今天倒是真的穿了。
阿月每次也都信了,說:“年輕時要注意保暖,不然老了會得風溼啊,關節炎啊,受折磨呢……”她又開始碎碎唸叨了。
吃過飯,蘇臻又吃了葉酸和維生素。阿月一邊給蘇臻拿蘋果和柳橙一邊突發奇想的說:“蘇臻,要不開始喝點孕婦奶粉吧,準備準備,到時候懷孕也不會有營養不良的現象了。你看你這麼瘦,到時我真怕你身體受不了。”
“啊,現在就開始喝?還太早了吧,而且孕婦奶粉能量太高了,喝了會發胖啊。等懷上寶寶再喝吧……”蘇臻聽了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她話還沒有說完,阿月亦不容她選擇的說道:“我這兩天就去買孕婦奶粉,每天你都喝一杯,這樣提前準備,到時候也不用再刻意補充什麼營養。書上說,這樣對寶寶好,這樣的寶寶身體好,也健康。”不知道她從哪本書上看到的這些話,蘇臻也只能隨了她,牛奶她還是能接受的,就當補充營養好了。她想細胳膊哪裡拗得過老胳膊呢,不如言聽計從,還討得老人家的歡心。
一上班,蘇臻就聽見到大家在說“剷雪去咯”,“打雪仗去咯”,辦公室的男士們對剷雪一事紛紛期待,而女同事們也湊熱鬧的跟着跑到辦公室外面,當然也還有幾個留辦公室正伏案工作的。
“蘇臻,去打雪仗吧。”田彩冰興奮的說。
“冷死了,不想出去。”蘇臻站在窗戶邊望着廠區,白茫茫的雪地上,一行黑色的身影正在賣力剷雪。
“去玩一會兒唄,你看他們出去剷雪多熱鬧啊,來,走吧。”還不容蘇臻做決定,她就被田彩冰拖着往外面走。
蘇臻跟着她來到屋外,只見男人們手握鏟子,左右兩排同時開工鏟各自腳邊的雪,彷彿很有經驗般。儘管雪積了很厚,但在大家的努力下,路面越來越寬廣了。男人們熱火朝天的鏟着,還大聲說笑着,個個滿面通紅,渾身發熱,把衣服拉鍊都敞開了,有的乾脆把外套都脫了,可是他們卻一點也不冷。
女人們則捏了雪球在打雪仗,不過也只是趁對方不注意,扔一個雪球過去。誰都想趁人不備的突然襲擊,誰亦想不被人砸。
蘇臻被雪球砸到了大腿,似乎還有那麼點疼,也不知道是誰砸,她捏了一個雪球,在手裡託着,又不知道去砸誰。
天空中的雪花小了一些,但是風颳在臉上又冷又疼,蘇臻踩在雪地上,感覺腳都是冰冷的了,於是對田彩冰說:“走吧,回去吧。”
田彩冰卻像沒有聽見般,一邊說着一邊跑開了:“我也想剷雪呢,我去找鏟子。”她去庫房拿了鐵鏟跑來,然後跟在大家後面埋頭苦幹起來,才幹一會兒,她就覺得腰和手有些累了,說,“還真的挺累人的,這鏟子鏟了雪,怪沉的,費勁呢。腰力不好的人,還真幹不了這活,不容易啊。”她說着又鏟了幾下,於是決定放棄。蘇臻站在一旁無奈的看着她。
“好啦,小心你的手,會磨起泡的。”蘇臻的意思是別鏟了,怕又說的不明白,於是繼續補充說道,“你那速度跟蝸牛一樣的,慢吞吞的。你回去麼,你不回去我回去了哦。”她說着就要走。
“欸,等等我,你不是不喜歡呆辦公室裡嗎,好難得的機會,你又要呆辦公室裡去。”田彩冰表示不解。
“比起冰天雪地,我寧願在辦公室裡呆着吹暖氣,冷的滋味真不好受。”蘇臻搓着手掌,然後將手放進衣服口袋裡。
田彩冰問她:“你要不要試試看?哎呀,我的手掌心都磨的好痛了。”她一邊說着一邊用大拇指按着手掌。
蘇臻笑着搖搖頭,說:“我只想回去了,冷死了,感覺風往骨頭縫裡鑽呢。”
“好吧,回去了。”田彩冰一邊說着,一邊拖着鏟子朝庫房走去。
兩人朝辦公樓走去,這才見到鍾煜他們那個部門的幾個男人出來,準備去剷雪,男人們見了蘇臻,故意欺哄。蘇臻趕緊低頭走開了,卻感覺有雪球砸在自己身上,回頭一看不知道是誰,只知道是那一夥人砸的。
“是你老公丟的。哈哈,我看見了。”田彩冰笑着回答。
蘇臻聽了趕緊捏了個雪球,然後跑向他,砸了過去後,又迅速會跑。鍾煜條件反射的回頭,大聲對她說:“別跑啊,跑那麼快——”
她卻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回到辦公室,蘇臻就聽到田彩冰抱怨:“看來以後每天都是下雪天了,這是一件恐怖的事。”
“會下多久?”蘇臻疑惑的問。
“下到春天去了。”
“不是吧,要這麼久?”
“北方的魂魄就是雪,沒有雪怎麼叫北方。每天看見雪,會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你會想念南方的。我已經這樣度過幾年了,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總是在回憶南方的冬天。算了,我還是趕緊嫁人算了,嫁回南方去。哈哈。”
“一起一起,這鬼天氣,誰受得了。”蘇臻撅着嘴,覺得無奈而又無聊。
“是,所以南方人還是留在南方好,我那時是腦袋一充血就跑來了,現在後悔了,不僅僅是天氣,很多地方都後悔,感覺自己依然是南方人……”
蘇臻的電話響起,是鍾煜打來的。“下來吧,咱們堆了個雪人,你來看看嗎?”他在電話裡說。
“冷啊,外面好冷,不想出去。”她不想,心想雪人有什麼好看的。
“你來看看嘛……”他在電話裡央求。
蘇臻和田彩冰頂着北風去尋找鍾煜,大傢伙正圍着一個雪人,用鏟子敲敲打打的……
“你看,超級雪人。”鍾煜指着雪人。
雪人有兩米高,這是蘇臻見過的最大的雪人了,她望着這個龐然大物忍不住發笑了,說:“好醜,怎麼一點美感沒有。”
“太大了,講究高度去了,所以就沒有美感了。哈哈。”鍾煜說着就丟下鐵鏟,說,“我不想鏟了,你們繼續。你們要不想鏟了,也回去休息吧。”他爲了堆雪人,手掌鏟的已經有些痛了,所以不想再鏟了。衆人聽了卻對他噓聲一片,無可奈何的望着他,雖然部長這麼說了,但是大家又繼續低頭剷雪,對他們而言冬季剷雪亦是工作的一部分。
“那我們也回去了。”蘇臻說着和田彩冰走開了。
路上她們看見社長和文助理也手拿鐵鏟要去剷雪,她遠遠的望着,心想,這真是一場號召全□□動的大雪啊。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着,蘇臻望着空濛的天空,覺得生命突然好渺小了,和宇宙比起來,人是多麼渺小的物種。她敏感的神經又開始莫名的傷感了,這雪讓她不安了。彷彿一切都有預兆般,她聽到一個令辦公室炸開鍋的消息——社長在剷雪時暈倒了,已經送到醫院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心頭一緊,甚是擔心,也不顧外面是雪天還是雨天了,拖了鍾煜就往醫院跑,並祈禱社長一切平安。平日裡看上去精神矍鑠的社長,總是莫名的暈倒,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阿月聽到這個消失內心亦是慌亂,她彷彿隨時都在擔心社長會暈倒,生怕他就那麼離自己去了……
一家人火速趕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