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的閒話說完了,其它的夫人再聽不出什麼,就真的白混了,一個個都覺得天昏地暗起來。
案子是監生們報的;他們還要給聖人寫遊記,這個必要提及;然後聖人問結果時,人家一句,到了蘇州府就沒了音信……
這個給聖人一個什麼印象,無論是蘇州府無能,還是說蘇州府官僚,都是影響前途的。誰不想自己家老爺升官啊,此時,全都一個頭兩個大來。
“監生們血氣方剛,原本就該如此的。”通判夫人乾笑了一下。
“正是正是,縱是我們這些內宅的婦人,聽到這樣的故事,也是義憤難平的,更何況那些士子們了。這方纔是國之幸事!雖說我們婦人家也不該管外頭男人們的事,不過呢,賈夫人可能還不太明白下頭做事的法子。順天府來函,若是大事,自然要交給知府大人。若是像這樣案子的事,一般交給通判大人或者主簙大人。一是關係刑獄,二也是關係田土。每天這種公文極多,大人們也就分到各差役手中,由他們分頭行事。想是最近事多,而這案子又過了五六年,於是,小的們緊着要緊的,先辦了。夫人放心,雖說這案子難查,不過,既然我們都喜歡大丫姑娘,佔點先機還是能幫忙的。怎麼着也得給大丫姑娘一個交待不是。”不得不說主簙夫人是人才了,其它夫人其實也是想幫着自己家的丈夫撇清關係,或者解釋一二,但是他們又不是第一天做官太太,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這在官場上是有忌諱的。
像剛剛艾若,她就只說他們夫婦之間的閒話,一句干政的話都沒有,這些話,是她這個夫人可以說的。但是卻又爲難死那些回話的了。對他們來說,她們無論怎麼解釋,就是干政了。
主簙夫人這話就有意思了,她一邊解釋了下頭做事的方法,直接告訴你,若是順天府來一封公事公辦的函,人家對這種舊案如果沒有現成的知情人,人家根本就懶得查,這麼大一個蘇州府,天天睜開眼睛就是事,大大小小的都要操心,現在正在進行時都做不完,誰有空去做舊案啊。所以現在不同了,他們不是因爲艾若問了,纔回去讓人查,而是她們心疼了,纔去查,馬上替艾若洗清了關係;順便也幫自己們洗白了,不是您逼我們的,是我們自動自覺。
艾若都笑了,對着這位主簙夫人馬上青眼有加起來,這纔是賢內助啊。積鬱了一段時間的鬱悶總算也消散了些。
她絕對相信,用不了幾天,這案子就能查清楚。因爲真不難,你想,甄士隱是做過官的,然後小有薄產的鄉宦,帶着妻女過大隱隱於市的平淡生活。他女兒走失了,必要報官,報了官,必有記錄,而甄家後來被火燒了,他們也要補些田土的記錄資料,所以一個家裡能倒黴成這樣的,一般不很多見,先獨女被拐了,後家業被燒了,這樣的也就夠離奇了。於是一般會被被人記住很久的。
雖說官是不停的在換,但是老差役一般都是世襲的,人家被專門叫過去,問問五六年前被拐的女孩,再把英蓮的臉一對,其實真的挺簡單的。
書中,順天府的門子,看到英蓮可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艾若有些奇怪的是,爲什麼,這回怎麼沒一個門子跑出來說,金陵四大家族呢?照說,如果有那個門子,絕對不會拖那麼久的。這是多好的機會,巴結四大家啊!而且一點責任也不用背,人家還得感謝你,所以只能說那位門子不知道被扇到哪去了。
當然,艾若也沒想到這麼快,竟然第二天,知府夫人就領着一位封娘子進來見艾若。艾若看看她那身的打扮,看上去年近半百,但風韻尤存,氣質優雅。除了像書中臉上帶有悲苦的神色,但真沒有貧苦之氣。她感覺,只怕哪兒又出了錯。
“這位封娘子是甄太太,甄老爺原也是進士及第,後做了幾年官,身子不太好,就回歸故里。他們夫婦膝下就一個寶貝女兒,乳名英蓮。夫婦很是寵愛,結果六年前,花燈會時,下人抱着他們家的姑娘出去遊玩時,一不小心把姑娘丟了。他們夫婦很是傷心,這些年一直在尋找,真是花錢無數。如今聽說夫人這兒有一姑娘,特來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中的女兒。”知府夫人倒是說得詳細,做得也極地道,人家不是說一定是,人家只是來看看的。
封娘子對着艾若認真的行了一禮,誠懇的說道,“老婦感激夫人大恩,無論是與不是,夫人這般俠義心腸,都是我等失兒失女之父母的福音。”
艾若忙請她起來,再次覺得這位真不錯了,果然書中說她性子極好了。她現在不是爲自己找到女兒而感謝艾若,而是感謝艾若此時對一個被拐少女施與援手,她是替所有失去孩子的父母在謝她,這讓艾若尤爲的感動。
“甄太太過譽了,無論是誰,遇到了,必將會施於援手,這是我等之幸。”艾若輕輕的讓人扶她坐下,讓了茶,想想,“您家女兒可有什麼表記?此時冒然的請大丫出來,怕她多少有些期待,萬一錯了,只怕孩子也會受傷。”
“回夫人的話,我家英蓮生下來,眉心就有米粒大小的胭脂痣,甚是顯眼。”封氏顯然這些年眼淚都快流光了,此時雖然說得有些忐忑,但是態度上還是從容的,但從她拉扯着手上的絲巾的樣子上看,她也害怕再一次的失望。
“正是這樣,我才覺得有些相似,忙帶着甄太太過來了。”知府夫人笑道。
“倒真是有些像了,還有嗎?那這些年,你們就一直在找尋?而從柺子的供辭之中,他們並未離開江南地界,令千金這般明顯的表記,怎麼就沒尋上?”
“可能與父母無緣,愚夫婦時常在想,只怕我們福分不夠,老天不肯賜於孩兒吧!不然年過四旬方強要一女,最終還丟了,顯是逆天而行的下場。”封氏苦笑了一下,但振作精神,“縱是逆天而行,老婦也要找的,畢竟是惟一的骨血。”
“唉,聽說他們家老爺曾經抱着英蓮出門遊玩,曾見過朝庭追捕的妖僧跛道,那妖僧也曾要化他們家英蓮出家,被他們老爺斥走。隨後,英蓮便被拐子拐走了,現在想想那妖僧會不會與那柺子是一夥的?”知府夫人忙說道。
“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艾若可是看過一些紅樓研究文裡說過,他們是懷疑英蓮是被甄士隱故意丟棄的。他夢裡可是想要兒子的。又做夢,夢到了這一僧一道、和太虛幻境。然後在街上又遇到了那對僧道,而他們又對他說了‘太虛幻境’這四字。於是甄士隱只怕那時就已經相信了這對妖人,於是聽話的以爲,只要女兒在中元節這天丟了,就表示着這是神示。不然,那麼人多的時候,他竟然只怕一個霍啓帶着女兒去人擠人的花燈會?本就是找丟的。
艾若雖然不太相信這個,但是她也是做過母親的,每一次無論是賈政還是自己帶着孩子們出門,她都是一萬個小心的,生怕有一點差錯,他們家只有一個孩子,卻只派一個下人帶孩子出門玩,這個,好像是有點說不過去的,他們家又不是隻一個下人吧。
現在聽封氏所說,她有點相信這話了,此時知道女兒可能有消息了,甄士隱卻沒有來,只讓封氏一個人來,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而此時,封氏又說了命裡無子之話,顯然,這話是甄士隱常說的,封氏雖然氣惱,卻也只能用這話來安慰自己。
“還是英蓮三歲時的事了,老爺帶着英蓮出門遊玩,偶遇兩位……僧道,說了一些胡話,老爺倒很是傷感了一些時日。直到女兒丟了,隔壁的葫蘆寺又莫名的起了一場大火,差點連累我們家時,老爺才釋然起來。”封氏低頭輕嘆了一聲。
“那場火起得蹊蹺,好在那日突降大雨,不然,一街只怕就得被連累了。”知府夫人輕嘆了一聲,看艾若看着他們,知府夫人忙笑了笑,“下官夫婦本就是姑蘇人氏,六年前我們老爺爲蘇州通判。”
艾若點頭,通判管的就是刑獄與治安,所以葫蘆寺大火,管治安的通判自然要到場,看看是人爲的,還是天災,剛剛知府夫人那句‘蹊蹺’就很有意思了,顯然,他們不相信是天災了。
“突降大雨倒是有趣。”艾若記得書中特意說,那天颳風,於是邊上的甄家倒了大黴,跟着一塊燒光了。想想英蓮只怕也是這家的命根子了,英蓮在,他們家好好的,英蓮一丟,他們家馬上跟着就家破人亡了,所以命理這學說,還真是有趣得很了。
“這倒是個巧宗,說起來倒是跟貴府姻親,林大人家相關。”知府夫人倒是笑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