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茶臉上微微一熱,不自然地看着他,“是你把我送到醫院的?”
“不然你以爲呢?”言泯歌挑眉,突然捏起她放在一側的手腕,“你瞧你,我走的時候你還肉嘟嘟的,現在瘦得只剩下骨頭了,你就是要減肥,那也不用這麼往死裡整的吧?”
這傢伙,她都已經這麼狼狽悽慘了,居然還學不會說一句好話。
默默把手從他掌心抽回,宋小茶撐着病牀上坐起來,扯了扯脣,對他笑了笑,“我想回去了。”
不想留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麼悽慘悲涼,不想讓所有人覺得,失去了沈薄,她就活不下去。
不過一個男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言泯歌深深凝視着她,許久,勾了勾脣角,“好,我們這就回去。”
打完點滴,宋小茶整個人覺得精神了許多,那種如影隨形的暈眩感也不復存在。
於是,言泯歌抱着睡得香甜的小傢伙,帶着她,一步一步緩緩往醫院的大門走去。
原本,以爲這一路可以平坦的,卻沒想到在門口處,遇見了她不想遇見的人。
“宋小茶?”寧昂手裡拎着一個食盒,看到從裡面慢慢走出來一臉無精打采的她,神色微怔,不自覺地輕呼出了聲。
看到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沈薄,心臟的絞痛再次清晰地傳來,宋小茶無意識地擡手捂住胸口,蒼白着臉,自她身旁穿行而過。
“你怎麼了?”寧昂的聲音卻自身後追了過來,宋小茶回頭,對上她充滿疑慮的眼睛,“你......生病了?”
“是啊,我生病了,如你所願,你開心了吧?”宋小茶開口,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話語帶着從未有過的尖銳刻薄。
寧昂蹙了蹙眉,眸底染上些許惱色,“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讓你生病。”
宋小茶冷冷一笑,沒再看她,轉身就走。
可想到什麼,又不禁回頭,眸光瞥向她手裡的食盒,“你哥哥不是植物人嗎?難道還能進食?還是說,你哥哥已經醒了?”
寧昂眸光閃過一絲複雜,半晌,似笑非笑地說道:“哦,醒了。”
“恭喜你。”宋小茶眸底帶上一絲自嘲,低低的,說道:“你最愛的哥哥醒了,你最愛的男人,也......回到你身邊了,你的人生,總算是圓滿了。”雖然,這份圓滿,是建立在她被毀得殘缺不堪的人生的基礎上。
言泯歌本想讓她去他的公寓住的,曰其名,道是這樣可以順便照顧她。
可是,宋小茶拒絕了。
她知道言泯歌對她的心思,她不可能再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接受着他的關懷。而且,她再也不想,依賴任何人。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小鬼?”
輕手輕腳把小傢伙放到牀上,蓋上被子,言泯歌走出來,向坐在客廳裡盯着窗外發呆的宋小茶問道。
宋小茶回過神來,垂了垂眸,微微扯動的脣角勾勒了一抹嘲弄的苦笑,“他叫小諾,他被拋棄了。”
“所以呢?怎麼,你打算收養他不成?”
宋小茶沒有回答他,而是收起雙臂,環抱着雙膝,怔怔地仰望着窗外的天空,輕輕地呢喃着:“
泯歌,你說,爲什麼他媽媽能做到這麼決絕呢?懷胎十個月,骨血相連,這麼長時間的感情,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與其這樣,倒還不如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要給,如此,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眷戀與不捨,被拋棄的時候也就不會茫然不知所措,除了哭,便再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一開始說的是那個小傢伙,說着說着,她卻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在說他,還是在說她自己。
只是,心底卻蔓延開來一股濃烈的悲哀。
沈薄就是這世上最邪惡的毒品,她沾上了,要想戒掉,談何容易?
他可以做到冷酷無情,說一句沒愛過就結束一切,轉身就走,要多瀟灑有多瀟灑。可是留下一個犯着他毒癮的她,活得痛苦,又捨不得死掉,能怎麼辦?
“茶末,這個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麼長情。”言泯歌微微抿了抿脣,許久,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的喑啞,“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這輩子就只認定一個人,撞倒南牆也不懂得回頭。”
宋小茶微怔,回頭,對上他眸底不掩的深情,頓像觸電般扭開臉去,不再言語。
他的情太重,她負擔不起,也,還不起。
室內的氣氛因爲她的沉默而變得微僵,卻又似有什麼微妙的東西,在空氣當中無聲地蔓延開來。
半晌,言泯歌輕輕地說:“你還記得,去新西蘭之前,我在機場對你說的嗎?五年我都已經等過來了,還怕繼續等下去嗎?茶末,我不會勉強你,但是我想讓你知道,不管世事如何變遷,我一直都在。”
宋小茶垂了垂眸,握了握手,依舊沒有說話。
“你也餓了吧?我去給你買些吃的。”言泯歌換上了比較輕鬆的語氣,道。
宋小茶不敢看他的眼睛,胡亂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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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出門去之後,她才霍然站起來,赤腳跑到房間,打開包包,翻出手機。
手忙腳亂地打開,滿懷希冀地翻開通話記錄,翻開短信......
什麼也沒有,沒有屬於他的來電,也沒有,屬於他的短信。
宋小茶,你到底還在期待着什麼?
握着手機的手一顫,被緊咬的脣瓣清晰地印着一排深深的白印,她努力壓抑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是眼淚還是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一顆,持續地砸落在手機的屏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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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茶又夢到沈薄了。
在夢中,他抱着她坐在膝上,輕手撫着她懸墜在頸前的項鍊,在最下面,掛着他送給她的鑽戒。
他俊逸清越的臉上一如既往地帶着淡淡的微笑,眸光帶着溫的寵溺。
他問:“怎麼不把戒指取下來,戴在手上?”
她捻起戒指,細細撫弄着,脣角無意識地翹起來,“我這個人比較粗心,戴在手上怕會弄丟了,還是呆在脖子上安全。我要等你跟我求婚的時候,再取下來,戴在右手的無名指上!到時候就可以向他們炫耀,別人結婚只有一顆戒指,我有兩顆!”
他刮她的鼻樑,哂笑:“你啊,就這麼點出息。”
她呵呵地笑着,倚在他的懷裡,攬着他的脖子,以額抵着他
的,“突然好想看桃花開啊,我們什麼時候去嚴鬆寺?”
“真的這麼想看?”
“嗯!”
“現在就去好不好?”
“現在?可是,現在都快秋天了,哪裡還有桃花?”
“我說有,它就會有。茶末,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相信我,記住了嗎?”
她神色微怔,看着他好看的笑容,心情頓時五味雜陳。
而就在沈薄言笑間,場景在無聲變換,待她回過神來,他們已經坐在了一塊大大的青石上面,迎面吹來獵獵春風,她滿頭的長髮隨風勁烈地舞動着。
“茶末,你看!”沈薄伸手,指向前面,臉上不掩興奮之色。
她聞言,扭過頭,才發現自己和他坐在半山腰的一個小亭子裡,舉目望去,漫山遍野的粉紅色,妖嬈曼妙,驚心動魄的美麗。
這是......桃花!
她難掩激動的心情,從他的懷裡起來,往前一步,瞠目結舌地望着前面懾人魂魄的美景,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在澎湃沸騰。
微風拂動,粉紅色的花瓣簌簌飄落,爲滿山的青綠鋪上一層豔色的地毯。虯枝花徑隨風浮動,如碧浪細紋,層層疊進,美不勝收。
宋小茶不禁掩嘴驚歎,“沈薄,這裡的桃花,真的好美!”
然而,半晌,沒有聽見迴應。
她愕然回頭,卻親眼看到,沈薄的身體在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化作一片片桃花瓣,隨風飄逝而去......
“沈薄!”
驚痛嘶喊出聲,宋小茶陡然睜開雙眸,已是滿頭大汗。
胸膛的心臟狂跳不已,一陣陣隱隱的絞痛蔓延開來,她蜷了蜷冷汗涔涔的手心,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恐慌漸漸清晰,像黑夜當中的一隻手,扼住她的喉嚨,幾欲窒息。
她打開燈,爬下牀,瘋狂地翻找出手機,打開,直接就按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手抖得厲害,眼淚像決堤般,瘋狂地墜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她想要聽見他的聲音。此時此刻,只有他醇厚低沉的聲音,才能安撫她心臟的撕痛,還有莫名的恐懼......
然而,撥打過去的電話,就像投入大海當中的石子,有去無回。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雙手猛地一抖,手機從掌心脫落,而她整個人也如軟泥般癱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他關機了,他在躲着她,她以後都看不到他了……
心底一直強忍的東西霎時涌上來,再也強忍不住,宋小茶抱着自己,放聲大哭了起來。
“姐姐……”身旁傳來軟糯的聲音,小傢伙被她的哭聲吵醒過來,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宋小茶卻視若不見,將腦袋埋在雙臂間,獨自失聲痛哭。
小傢伙怔了怔,眨了眨晶亮的大眼睛,慢慢地氤氳了水霧,醞釀成水滴,滾落了下來。
“媽媽……我想媽媽了……”小傢伙扁了扁嘴巴,開始低低啜泣,後來看到她哭得大聲,也跟着放聲嚎啕了出來。
霎時間,被拋棄的兩個人,一大一小,哭聲迭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