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起個大早,換上自己唯一的一件平時捨不得穿的國產名牌長衫,早已漿洗得十分乾淨整潔,又在頭髮上抹了些茶油,分外油光發亮,對着臉盆的水一照,整個人容光煥發,沒有半點昨夜酗酒後的頹廢神色?
我滿意地帶上百寶箱,出門很奢侈地攔下一部“馬的”,對車伕灑拖地說:“到州衙門!”?
車伕一聽頓時肅然起敬,一路上“馬的”駕得極爲平穩,生怕顛着我老人家擔待不起。?
我在車上閉目養神,心裡正盤算着待會兒見到藍大人如何談話,耳邊聽見車伕陪着小心說:“客官,到了!”?
我隨手丟下一塊碎銀付了車錢,不緊不慢地下車,舉目一望,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應該承認,我沒有見過多大的世面,然則老家的縣衙門已經見過多次,光州衙門我雖從沒來過,想像中應當是比縣衙門更像樣一些。?
可是我發現:我錯了!?
縣衙門在我等草民眼裡,那是相當的豪華氣派,它坐落於縣城中心繁華地段,佔地方圓數十畝,一式的高檐長柱,紅牆綠瓦,從前門望裡張望便是衙門大堂,通常會有幾個衙役把住門口,不讓我等閒雜人等出入,若要出入需得報上名號來歷以及來此有何貴幹。門口有一楹聯,左邊是“愛民若子”,右邊是“執法如山”,大堂上高掛牌匾,上書“明鏡高懸”四字,背景是青天白日圖,威嚴肅穆。不過私下裡老百姓給那對聯添了幾句,改成“愛民若子,金子、銀子,皆爲吾子;執法如山,錢山、kao山,其爲山乎?”縣太爺聞知很是不爽了好一陣子,罵道:“這幫刁民,膽敢非議本官,真是不知死活,來人,把爲首的給我捉拿歸案,讓他們洗乾淨屁股準備蹲大牢……”可以說放眼整個縣城,沒有第二處的建築能與縣衙門一爭高下,能夠進得其中,無疑是天大的榮幸。?
不過眼下拿縣衙門跟州衙門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整座州衙門怕不佔地數十頃纔怪,門前偌大一片空地,中央闢有一人工湖,湖邊青草碧綠,楊柳依依,湖中波光粼粼,錦鱗游泳,湖面上架了座九曲橋,可以憑欄觀魚,其樂融融,聽說州衙門美其名曰“光州廣場”,張榜公告鼓勵百姓前來遊玩休憩。?
只是我在此處,只見遠處街頭巷尾的平頭百姓,個個都在爲了一日三餐疲於奔命,並未見到哪個草民有此閒情逸致來此虛度光陰,倒是那些官吏似乎爲了擺拖案牘之勞,三三兩兩來到橋上交談,想是在商討工作。?
我心道:這些高素質高水平的社會精英國家棟梁就是不一樣,瞧瞧人家,工作休閒兩不誤。待走近一聽,卻是在討論昨夜某處陪酒的歌姬如何如何**入骨。當然你不能責怪他們不務正業,勞逸結合才能更好地工作,更好地爲我們這些草民服務——這話不是我說的,《光州日報》上天天都在報道地方官員衙役如何如何先天下之憂而憂,爲咱老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再往前走,便是州衙門的大門。門高三丈,闊三丈,兩扇大門用上等檀香木製成,釘着門釘鑲着金邊,少說也值幾萬兩銀子。衙門共有五層高,全部選用中原各處的上等木料搭建,遠遠看去,氣勢恢弘,便像城中之城。這裡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光州”衙門,當真是金光閃閃,非同一般,據後來得到的可kao消息,撇去地盤木料工錢等等不計,單是裝飾用的黃金,就已用去數萬兩,須知當今金銀的兌換價是1:10。?
正待舉步入內,陡聞耳邊一聲炸雷:“唗!何人在此觀望?還不快快退下!”我平素膽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喝,受驚不淺。正自驚疑不定,忽見兩條人影撲到面前,分左右兩邊挾住我的胳膊,兩把明晃晃的鋼刀也架在我的脖子上。額滴神呀,這盜賊也忒大膽,竟敢在衙門前劫財行兇不成??
便聽左邊那人喝問:“你可知這是州衙門?在此東張西望,非偷即盜,先綁了再說。”?
我回過神來,這纔看清來者衣冠鮮明,前襟有個大大的“兵”字,腰間還掛着值勤的腰牌,原來是負責保安工作的公差。我忙賠着笑臉道:“兩位大哥,看我這副瘦弱模樣,便知我沒啥殺傷力,何必如此草木皆兵?”?
“少廢話!老實交待來幹嘛的?如若不說便賞你一頓水火棍。”?
水火棍的厲害,我早有耳聞,自知無福消受,當下連忙說是藍州判找我來商議正事。那兩個公差一聽“藍州判”三字,方纔的囂張氣焰馬上丟到了爪哇國,趕忙鬆開我的手,連連賠禮,還說:“看您帶着個箱子,還以爲又是揹着材料來上訪的百姓。”?
一個公差殷勤地帶我去見藍州判。我隨口問道:“《光州日報》上知州大人不是說歡迎百姓上訪,各級官差務必熱情接待嗎?”那公差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這您也相信?如果都來上訪,知州大人如何忙得過來?”?
我心說:就你們這樣嚴防死守,百姓若非遇着解不開的疙瘩,誰願意來上訪?再則說了,你把老百姓的事情都辦得事事妥當,誰吃飽了撐的沒事跑來這裡溜達??
藍州判的辦公場所在四樓。公差將我帶到房間門口,先行告退。我整整衣冠,擡手正欲敲門,突然隱約聽見房間裡傳出奇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