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醫生很體貼地點頭,柔聲說:“我懂得,我不會強求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給我關心你的機會,我心疼你。”
我鼻子酸澀,低着頭沉默。
“對了,我又領養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地震孤兒,她剛到家,很害羞,你過去哄哄她嗎?”宋醫生揚脣,笑着告訴我。
我驚訝擡頭,看着他問:“又領養了一個?西西告訴過我,他也是領養的。”
宋醫生笑笑,嘆了口氣說:“我去福利院義診,看着孩子可憐,就領回來了,但現在我還不符合認領條件,只能先寄養一段時間。”
“你這麼忙,還領這麼多孩子,怎麼照顧得來呀?”我說。
“所以我想請你回去嘛。”宋醫生滿懷期待看着我。
他看我不點頭,補充說:“西西很想你,聽說你搬走了,偷偷哭呢。”
我看看走廊,不時有人來往,在這裡談論小蘿的事似乎不好,我對他說:“宋醫生,我們換個地方談談。”
“好。”他點頭。
我們出了醫院後,他先去地下車庫把車開出來。
上車後,我纔對他說:“宋醫生,很抱歉,我有天無意之中,看到你實驗室的冰棺了。”
他原本微笑的臉,面色一滯,然後將車開到靠邊停下。
“你看到了什麼了?”他冷沉地問。
宋醫生忽然冷下來的臉,令我有些害怕,該不會這裡面另有隱情,被我窺破吧!
我看着他說:“看到你晚上守在小蘿的冰棺前。”
我身子往車門側,準備隨時下車跑路。
宋醫生和我對視,冷沉的眸色轉爲憂傷,他默默點了點頭。
沉吟一會,他說:“小蘿去世後,我讓殯儀師給她化了妝,她就像睡着了一樣……”
他哽咽了,“所以我不捨安葬,我用特殊藥材,替她做了防腐處理,放在冰棺裡,讓她安靜沉睡……”
這男人也是深愛如斯呀,我傻傻地想着,我若是故去,顧承希該如何?
“難怪你對我的接觸那麼排斥,我明白了。”宋醫生取下眼鏡,擦擦眼睛和鏡片,抱歉地看着我說。
“是,有點……害怕……”我如實說。
“也是你一定要離開我那邊的原因吧?”他問。
“有這個原因,也有顧承希的原因。”
他想了想,好一會後,嘆了口氣,傷感地說:“我還是不捨得把她安葬。”
“這個……我不知道……”我的確不知道該留着遺體,還是入土爲安。
想着那麼鮮活的女孩,要塵歸塵,土歸土,終究是悲傷。
“讓我再陪她一晚,明天我會把她送去殯儀館火化。”宋醫生喑啞地說。
“你自己決定,我不介入你任何情感。”我說。
我其實最大的擔心是住在宋醫生家裡的西西,還有新來的女孩,總覺得那房子太陰氣逼人了。
宋醫生點頭說:“我其實考慮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捨,呵呵,也許入土爲安纔是正確的吧。”
我沒說話,對這件事不發表看法。
他啓動汽車,繼續前行。
我們又回到了他的家裡,今天週六,兩個孩子都在家,西西看到我,驚喜地喊着“姐姐”,從沙發跳下來,跑到我身邊,撲入我懷裡。
“西西!”我撫摸一下他柔軟的黑髮。
沙發上還坐着一個女孩,怯怯地看着我們。女孩很漂亮,皮膚白皙,大大的眼睛,烏黑的頭髮紮了馬尾,前邊的劉海剪得齊齊的,非常萌。
“萌萌,這是意茹姐姐,快叫姐姐。”宋醫生溫和地對她說。他回頭看着我說:“回來於姐給她打扮了呢,洗了澡,換了新裙子,頭髮也梳理了。”
我笑笑,牽着西西的手,走帶女孩身邊坐下。
“萌萌。”我喊她。
“我給她取的名,感覺她長得特別萌。”宋醫生笑着說。
“姐姐。”萌萌小聲喊我。
“哎!好乖!”我把她抱在腿上坐着。
西西搶着介紹:“萌萌四歲,比我小兩歲,我是哥哥,她是妹妹!”
“哈哈,西西以後要照顧保護妹妹哦。”我笑着攬住他。
“那當然!”西西晃着小拳頭,小大人似的回答。
萌萌的羞怯終於消失,她看着西西,甜甜笑了。
“西西,萌萌,我們去摘草莓咯!”於姐提了個小竹籃出來。
“好!”兩個孩子開心答應。
於姐帶着他們出去了,宋醫生微笑問我:“心情好些了嗎?”
我抿脣點頭,“好些了。”
“我喜歡小孩,特別喜歡,真想收養一屋子的孩子。”宋醫生面色溫潤地說。
“你乾脆開個福利院好了。”我笑笑。
“雖然沒有自己開,但是福利院那邊我都有資助,也會經常去看看孩子們。”
我們正聊天,宋醫生的手機鈴響起,他拿起來查看後說:“醫院打過來的,一早就有急重病患?”
他打開接聽,隨即臉色頓變,“好,我馬上過去!”
我訝異地看着他,見慣了生死的醫生怎麼這麼驚慌呢?
他掛斷通話後,轉頭對我說:“唉!又是解救的被拐賣孩子,令人髮指的傷害,左腎被摘除了。”
“啊??”我嚇了一跳,趕忙問,“不是說那是假的嗎?難道真的有人販賣器官?”
“網絡傳的是假的,但不意味着沒有這個罪惡行徑,犯罪分子的手段比網傳的高明多了!”宋醫生緊鎖眉頭,拿上外套往外走。
他出去了,我揉揉心臟,做了個深呼吸。
這個世界真是太可怕了,我還是去草莓園,幫着於姐看孩子吧。
今天的陽光格外好,孩子們採摘草莓非常開心。
我們摘滿一籃子後,於姐結賬去了,我一手牽一個孩子,轉身時,遠遠看到顧承希的悍馬。
車窗後,隱約能看到他冷沉的臉。
我深深看他一眼,牽着兩個孩子轉身,和孩子們說笑着走遠。
我忽然想起我和他曾說過的話,我們的茹苑,我們的一子一女。
我不知他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觸,若有感觸,會不會回頭。
我和孩子們越走越遠,他沒有追來,我咬脣,心又陷入沮喪。
仰頭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太急,有時候,或許該以退爲進。
於姐結了賬,提着籃子快步過來了,我們上車,回家。
顧承希發了短信過來,但是是空白,我看着他的空白笑笑,的確,他還能說什麼呢?
我正出神,悍馬忽然超車,擋在我們前邊停下。
司機猛地踩住剎車,把車停下來,嘟噥道:“這人神經病嗎?”
顧承希下車了,他站在車旁,身姿挺拔,俊顏無雙。
我打開車門下去,緩緩走到他面前,清冷地和他對視,略帶譏誚地問:“想說什麼?要回頭嗎?”
“回酒店去!”他低沉說。
“然後呢?再次將我逼到住院嗎?透支我可憐的存活期嗎?”我勾脣,冷冷反問。
他別開頭,深深嘆了口氣。
我看着他,緩緩說:“顧承希,我上次說了,我欠着你一顆腎,所以我答應你,不帶着你這顆腎去接受任何男人,這樣你可以放過我了嗎?我只想平靜地活下去,如此而已。”
顧承希緊繃的臉,因爲這句話緩和下來,他深深盯着我,喑啞說:“等我。”
我笑笑,搖頭淡淡說:“不是等你,是我此生已心死心碎。”
他凝視我,忽然伸手,把我緊緊抱住。
我木然,不動,也不反抗,淡淡微笑,眸色漠然。
“意茹!”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我始終淡淡的,以退爲進。
顧承希把我抱更緊,我閉上眼睛,不理不睬。
西西從車裡跳下來了,他跑過來,指着顧承希喊:“你是誰!放開我姐姐!”
“西西,快上車來!”於姐跑過來把他抱了回去。
顧承希沒有放開我,他強硬地把我抱上車。
司機開着車疾馳,顧承希抱着我坐在後座,牢牢禁錮,但沒有輕薄。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你總是得有所捨棄,不用這麼糾結。”我看着他,清冷笑笑。
他臉沉如水,沒有理我。
“我是真的無愛了,過往的一切,全都隨風而逝……畢竟你已不是從前的你,江意茹愛的是很多年前的顧承希,不是現在的顧承希……”我閉着眼睛,喃喃說。
他還是沉默,顯得我有點絮叨,所以我也閉嘴了。
我們回到茹苑,他抱着我下車,站在院子裡,目光落在越發怒放的薔薇花上。
“剛纔,看着你牽着兩個孩子的背影……”
我揚脣,他果然有感觸。
“最疼我的爸爸過世,這麼深沉的恨,我都已經放下,”我把他的手放在我腰間,“顧承希,只因我和你的生命已關聯在一起,所以你若回頭,既往不咎。”
他沉默。
站立片刻後,他抱着我快步進屋,上樓。
我又被他丟在大牀,我皺眉蜷縮,盯着他說:“這算什麼?”
“不算什麼,”他沒有侵犯我,只在我身邊躺下,“你回這裡,好嗎?”
我笑笑,譏誚地說:“不回,我在這裡算什麼?小三嗎?我怕你正牌女友過來撕我。”
“不會!”他沉聲回答,“這房子是你的!”
“我不想和有婦之夫走這麼近。”我說。
“那兩個孩子也接過來陪你吧。”他自顧自地說。
我坐起來,瞪着他問:“你以爲你誰啊!你想怎樣就怎樣嗎?”
“我是顧承希。”他淡淡的。
“嗤!”我無語。
“你先休息,我去接孩子。”他一躍而起。
“顧承希!”我也跳下來。
“和那個醫生遠點!不管是你還是孩子!他沒你想象中那麼簡單!”顧承希忽然轉頭,面容嚴肅冷沉。
“什麼意思?”我問。
“就是我說的意思。”他大步往外走。
“顧承希,你不想我接觸別的男人,也不至於無憑無據地中傷別人吧,你不要胡來!”我追着他說。
他走得飛快,對我的話不理不睬。
“顧承希……”
男人已經上車,悍馬風馳電掣般駛出院子。
我呼了口氣,轉身跑回樓上,想拿手機給宋醫生電話。
手指點開屏幕時,我忽然想到小蘿的冰棺,手指猶豫着沒有點下去了。
雖然宋醫生和我解釋了他的行爲,但我對那房子還是心存恐懼,兩個孩子住在那房子裡,我莫名覺得不妥。
把孩子接過來這裡倒也不錯,有兩個小孩作伴,顧承希對我多少得有所收斂。
反正逃也逃不開他,不如看開些,順其自然,免得和他勞神勞力。
不到半個小時,悍馬車回來了,我跑到陽臺,看到車門打開,顧承希把兩個孩子抱下車。
他竟然笑得很“慈祥”,倆孩子也不怕他,下車後便蹦蹦跳跳往屋裡跑,一邊喊“姐姐”。
孩子們上樓來了,開心地撲入我懷裡,爭相和我說,顧叔叔要給他們建小遊樂園!
萌萌跑到窗臺看花,笑眯眯地說:“我喜歡這裡的花。”
西西跑到走廊盡頭,跳起來說:“真的有大大的游泳池!”
我無語,小孩子這麼容易買通?竟然就這樣拋棄了他們的宋叔叔!
顧承希拉着我進屋,從包裡拿出一個文件袋,遞到我手裡。
“什麼東西?”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