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希皺眉，大手捂着我嘴巴，嗔怪地說：“你說什麼呢！你怎麼可能先走！”
我笑笑，掰開他的手說：“有些現實我們必須面對嘛，醫生早已說了，我的存活期不會超過十年，現在都快過去兩年了……”
“不！什麼存活期，我在，你就能存活，存活到我們都白髮蒼蒼，兒孫滿堂！”他有些惱怒地瞪我。
“我也希望如此……”我打住，不忍心再說下去。
有些東西，或許人能勝天，卻也不一定能勝天。
“一定要面臨那一天，我不是說了嗎？我還有一個腎！”他抱緊我，啞然說。
“瞎說，你把腎都給我，你不是沒了嗎？”我捶他一下。
“我沒了，也不能讓你走。”他說。
我的淚忍不住涌出，頭埋在他懷裡，抱緊他說：“那我不走，我堅強，我和你白首偕老。”
他哽咽着笑笑，點頭說：“這纔對嘛，不哭了，乖，今天不是我們的大喜之日嗎？”
他用手指給我拭淚，我止住眼淚，看着他揚脣。
“我肩膀有點酸。”我感覺肩膀有些乏力痠痛。
“累了嗎？那坐下來。”他忙扶着我去沙發。
噁心來得那樣突然又猛烈，我控制不住地“嘔”一聲。
顧承希趕忙給我拿來垃圾桶，我連着吐了幾口後，全身的乏力感更強烈了。
“怎麼樣？丫頭，你怎麼樣？”他很緊張，甚至眼裡有掩飾不住的恐懼。
我努力忍着難受，搖頭說：“沒事，沒事，我緩緩就好了。”
“喝點熱水。”他給我倒了點熱水，讓我喝一口，然後給我輕撫後背。
我心疼地看着他，或許他面對最兇殘的敵人，也不曾流露這樣的恐懼吧。
“該死！我不能陪你去醫院！”他煩惱地拽緊拳頭。
“讓司機送我去就行了，其實我還想多留一會……”我越發難受，不由自主地發抖，眼前陣陣發黑。
眼前滿室的喜慶，在我眼裡越來越模糊，我卻還支撐着站起來，努力保持着微笑，扶着他的手說：“我先去醫院看看，回頭我們再見。”
然而我話音未落，眼前徹底漆黑，身子軟綿綿地坐了下去。
“意茹！意茹！”我隱約還聽得到他的呼喊，但那聲音卻一聲比一聲遙遠，直到什麼都聽不到了。
……
我甦醒的時候，已經在重症室，鼻子裡插着氧氣管，身上接着各種儀器。
我渾渾噩噩的思想集中後，看清楚守在我身邊的醫生，並不是宋醫生，而是顧錦恩請來的外國醫生，還有許佳美也在。
“我的孩子？”我最先想到的是孩子，緊張地看着許佳美，她在，我心裡穩定了些。
“江小姐，孩子還在，別擔心。”醫生先回答，他說着生硬的普通話。
孩子還在，我就放心了，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你可能要考慮放棄孩子。”醫生接下來的話，又把我打入地獄。
“不行！不能放棄。”我斬釘截鐵。
“別激動，江小姐。”許佳美柔聲說。
醫生身邊的中國助手溫和說：“江小姐，你因爲排斥藥物的減量，導致排斥反應加重，如果不放棄孩子，把排斥藥物的劑量加上來的話，你的病情很難控制，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大人都沒了，孩子更加不用說了。”
“不行！我不會放棄孩子！絕不會放棄！”我固執地說，情緒不覺激動。
“江小姐，別激動，我們再商量。”許佳美坐下來，拉着我的手說。
“現在你們給我的藥物加量了？”我問。
“適當加大了，不然你很危險。”醫生回答。
我沉默，冷靜下來思索，宋醫生一直沒對我動手，難道他早已預料這一天，只是任其自然發展，根本不用他動手嗎？
還是顧錦恩讓這些醫生故意嚇唬我，讓我把孩子打掉？
我看看許佳美，我現在只能指望她和我說真話了。
我估計她應該是顧承希和程晨安排在我身邊的。
“我原來的醫生呢？”我問外國醫生。
醫生無奈地攤攤手，說道：“顧少爺不允許宋醫生爲你治病，江小姐。”
他身邊的助手說：“江小姐，你放心，格林先生是這方面的專家，有將近二十年的臨牀經驗，不會比宋醫生差。”
“麻煩你們幫我請顧少爺進來一下，好嗎？”我說。
“好的。”助手點頭，轉身出去。
我閉上眼睛，歇息了一會，顧錦恩很快進來。
“意茹！你醒了！”他走到牀邊，很緊張地看着我。
“顧錦恩，去把宋醫生找來，我有話問他。”我看着他，虛弱地說。
“不必找他，我請的醫生比他高明多了。”顧錦恩搖頭。
“去找他！”我皺着眉頭，堅決說。
“好吧，你等一會。”顧錦恩妥協。
他出去了，我感覺自己很沒氣力，先閉目養神。
我想把宋醫生喊過來，聽聽他怎麼說，然後再做分析。
宋醫生好一會纔來，他拄着柺杖，一瘸一瘸地走過來。
“宋醫生。”許佳美站起來，溫柔微笑，伸手扶他。
顧錦恩淡淡睇一眼許佳美，冷沉着臉不說話。
“意茹！”宋醫生在許佳美的攙扶下，坐在牀沿，貌似非常着急的樣子看着我。
“宋醫生，”我虛弱地問，“他們說孩子保不住，是不是真的？”
“不着急，不着急，你現在先堅定意志，過了排斥這關，咱們再商量別的。”宋醫生柔聲安慰我。
站在一旁的格林先生插嘴說：“抗排斥的話，必須加大藥物劑量，那樣對胎兒會有傷害，我想江小姐一定想生一個健康寶寶吧？”
“我會給他調節！”宋醫生回頭，不悅地盯着他，“他一直是我的病人，我有系統的治療方案，你們卻在這裡胡鬧，病人出了問題，你們能負責嗎？”
顧錦恩很不客氣地過來，，揪住宋醫生領子，冷笑說：“什麼系統治療，她現在不是在你手裡病了的嗎？你要她保孩子，是要她的命！”
許佳美過來勸說：“你們不要在這裡邊吵呀，病人剛醒來，需要休息！也不能影響她情緒，你們去外邊吵！”
“不關你的事，從現在開始，這裡也沒你什麼事了，你出去！”顧錦恩冷冷呵斥許佳美。
我皺眉瞪着顧錦恩，牟足勁說：“顧錦恩，你想做什麼！你是不是存心想弄掉你哥的孩子！”
“意茹，怎麼會，你誤會了！”顧錦恩馬上放柔聲音。
“你出去！我不要你的醫生！”我冷聲。
“意茹！”
“出去！”
“顧少爺，你這樣氣她，是存心想要她死嗎？”宋醫生冷冷說。
顧錦恩只得妥協，領着他請來的醫生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宋醫生和許佳美，我沒勁再說話，先閉着眼睛休息。
許佳美坐在我身邊，柔聲安慰我：“江小姐，你彆着急，總是有辦法的。”
宋醫生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孩子一定要保的話，藥物還是按照原來的劑量，但是你這種急性排斥，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你的生命，隨時會有危險。”
我手按在小腹，眼角流出眼淚，我怎麼能放棄孩子呢，上次檢查，他都快要成型了！
“而且，你一定堅持熬到孩子出生，可能你自己的生命也會到盡頭，到時候……”宋醫生皺眉，目露悲傷之色，似不忍說下去。
“宋醫生！”許佳美看着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我說的都是事實，意茹必須面對。”宋醫生說。
“我不能放棄孩子！宋醫生，你出去吧。”我冷着臉說。
“意茹，不要任性。”宋醫生很心疼的樣子看着我。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琢磨，果然他早就料到這一天，根本不用他刻意地去傷害我，他胸有成竹，合適的時候，會勸我自己放棄。
“宋醫生，你先出去吧，讓她安靜一會。”許佳美柔聲說。
宋醫生沉默一會，再度嘆了口氣，才輕輕走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許佳美了，她在我耳邊，壓低聲音說：“你趁機自己要求換醫生，不要太擔心，我們會盡力爲你保孩子。”
“嗯！”我點頭，感激看着她。
她深深看我一眼，溫柔說：“如果，情況十分不好的話，你不要太執着，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沒出聲，心裡已悲傷瀰漫，我真的不忍放棄，這麼多天煎熬過來，孩子已經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休息了一會，許佳美帶黃先生夫婦進來探望我。
許佳美在我耳邊說：“你提出來，讓黃先生幫你請醫生，然後我們順勢把顧錦恩的醫生和宋醫生都撤掉。”
我點頭，讓許佳美替我說。
安排好之後，黃先生夫婦出去了，顧錦恩和宋醫生都快步進來。
“意茹，你不要任性！你的病情我掌握得最清楚。”宋醫生很着急地說。
“她病情有病歷，我這裡也掌握得清清楚楚！”顧錦恩和他爭論。
“你們都出去，我已經請了我自己的醫生，我會馬上轉院，謝謝你們的關心了。”我看着他們，冷淡而堅決。
“意茹！”
“意茹！”
宋醫生和顧錦恩同時看着我。今天要去學校接孩子，開家長會，只有一更。
今天要去學校接孩子，開家長會，只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