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望朔
“九叔?”李冉一手扶着樹幹,另一隻手高舉反握的軍刀瞪大眼睛,愣愣地像一塊木頭雕琢的塑像,“你怎麼會在這兒?”
出事那天晚上李冉在瞄準鏡裡看得清清楚楚,匪幫拉出四個村民要脅迫他出現,左數第二個就是九叔!
李冉心念電轉,無論如何,九叔絕不該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和他遇見,難道他找機會逃了出來?可從匪幫裡逃出來是那麼容易的麼?又或者,又或者他投靠了匪幫,或者說就是他引來了這羣毀掉村子的匪徒?
他絕不願意看到自己熟悉的鄉親爲了活命投靠匪幫,可匪是真的如此,他也絕不會心軟!
李冉心思轉了幾轉臉色變了又變,握刀的指尖慢慢失去了血色,刀尖微微地顫抖,一股憤懣的怒火漸漸在心底燃燒而起。
“你認識他!”背靠樹幹猛喘粗氣,嚇得心臟亂跳的丁芮氣不打一處來,在這種地方突然鑽出個大活人比冒出幾隻山貓虎豹更?得慌,這筆賬不用說又自動算在了李冉頭上。
李冉的眉角動了動,目光如同利箭般緊緊盯在九叔臉上,等着他的回答。
被李冉稱做九叔的人年紀並不大,看起來大概二十七八歲,一頭糾結的打綹亂髮滿臉污穢的灰泥,下巴上鬍子拉茬,厚實的土布衣服看不是原來是什麼顏色,污黑的手裡還握着幾棵綠油油的青翠野菜,一眼就能看出他吃了不少的苦。
突然看到李冉,九叔的眼睛一亮,可他剛想說話就看到李冉舉着不放的軍刀,涌到嘴邊的話頓時一窒,愣愣地盯着軍刀瞅了又瞅,驚喜的神色一點點褪下去,換成滿臉的油泥也擋不住的蒼白,他的上身晃了晃,強行將欲邁向前的步伐忍了下來。
他瞅着手裡的幾株野菜黯然地笑了笑:“小冉子,九叔從小和你一起長大,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先給我口水喝。”說着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李冉慢慢地放下胳膊,衝丁芮招了招手。
一個站着的人和一個坐在地上的人,哪一個更有危險性和進攻性?九叔這樣做表示自己沒有敵意安李冉的心。
儘管心裡不樂意,丁芮還是順從地解下了腰間的水饢遵紀守遞給李冉。她剛剛還想再埋怨幾句,虧得嘴慢了一步看出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大對頭,這才識像地閉上了嘴巴。
九叔舉起還有半袋水的水饢咕嘟嘟一氣喝了一半,放下水饢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們是他們主動放出來的,要不是你倆喊起來沒完,我也找不着你們倆。”
“啊?那幫殺人不瞅眼的東西還能主動放人?”丁芮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反問,直到話說完了她纔想起來不該這麼說。
李冉斜了丁芮一眼什麼也沒說,她問的正好也是他想說的。
九叔苦笑:“他們放我們出來還能沒點目的?喏,這就是原因!”他抖了抖手裡的野菜,“被他們抓住的前三天我們什麼也沒吃上,他們帶的東西這幾天快吃光了,又怕把我們全餓死,才挑了十幾個人出來爲他們找吃的,總算連帶着也能讓我們這些人吃上一點,勉強不至於餓死就是了。如果到時間我們不回去……他們就要殺人。”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李冉,面無表情。
他不知道村裡究竟有多少人倖免於難,但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讓他知道藏在暗處的十有八九是李冉這小子。
從小到大包叔教了李冉一身奇奇怪怪的本事,越是出人意料的事就越往這兩師徒身上扯準沒錯。
他的心裡不無羨慕,李冉是包叔從一羣孩子裡選出來的,當年他也有機會跟着包叔學本事,可最後……如果當年也被包叔選上,也許今天兩個人的位置就會換過來!
世事弄人啊!他暗歎不已,對李冉那晚沒站出來,而是選擇殺掉想殺人的匪徒,他打心底覺得彆扭,可偏偏他又明白李冉是正確的,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若是真換成了他,只怕這邊匪徒帶出人來,他就會忍不住站出去……也許這就是包叔不選擇他而選擇李冉的原因吧。
他將飄飛的思緒重新拉回來,還是別想那些沒用的,先顧了眼前再說吧。
丁芮眨巴眨巴眼睛什麼也沒說,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她同情歸同情卻無能爲力,時間久了越來越麻木,也就見慣不怪了。
寧做太平犬莫爲亂世人,誰讓這世道這麼亂呢?
李冉握刀的手慢慢地放鬆了,輕輕將刀插回刀鞘,兩條眉毛幾乎立了起來:“那你一會還回去?”他打心眼兒裡不希望九叔投靠了匪幫,只要九叔能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他就願意相信。
他警覺地擡眼四望,雖說九叔也是個好獵手,而獵手都精通追蹤隱匿,可九叔畢竟遭了這麼大的罪身體虛弱,小心駛得萬年船,難保九叔身後沒有匪徒暗暗跟着。
“不回去怎麼辦?咱們的人死得夠多了,還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再死?”九叔混身一顫,才脫了虎口卻又得自己跳回去,想想都覺得心慌意亂。“有吃的麼先給我一點!”
“快,油薯!”李冉衝丁芮伸手,丁芮差點把嘴巴噘起來,難捨難分地把兜裡剩下的四個油薯全拿了出來。她是個明白人,知道這種時候怎麼做才能取得李冉的好感。
九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口水差點流出來,幾乎是從丁芮手裡搶走了油薯,顧不得油薯的油膩,抓起一顆直接帶皮啃。
李冉心底輕嘆,他知道九叔的性子有一點弱,看來匪幫是挑着有顧忌的人往外放:“九叔,他們一共有多少人?”
九叔想也不想地說:“光看食量不少於三百,但是他們不少人都是死能吃的餓死鬼,二百出頭吧。他們就停在四里地外,你們小心點兒先別往前走了。”他現在的樣子不比餓死鬼好看到哪裡,不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判斷驚人的準確。
“那……九叔你看沒看見我師傅?”李冉擔心了幾天,按說師傅若是沒被匪幫捉住早該該露面了。
“啥?”九叔咬了張大了嘴巴瞪圓眼睛,嚼爛的油薯差點掉出來,“包叔的本事你不比我更清楚?還能讓這幾個熊包抓住?”
李冉趕緊擺擺手:“我是說出事之前你看見他沒!”九叔這麼說他反而更加地擔心了,沒讓匪幫抓住,難道是混亂中被匪徒……李冉不敢再想下去,師傅的本事大不假,可好虎架不住羣狼,況且師傅年紀大了,早已不復當年之勇。
九叔抓起水饢又灌了兩口,搖了搖頭說:“沒看見,他沒回家麼?要不我晚上問問,這麼多人總有人看到他,誒你擔心點什麼不好,用得着擔心包叔麼?放心吧。”他心裡也猶豫不拿不準包叔的安危,但這種時候不寬寬李冉的心還能給他添堵麼?
嚥下最後一口油薯,九叔理智地把剩下的三個裝了起來:“小冉子,我就不和你客氣了,一會把這幾個薯蛋給大夥分分,我自己吃一個,已經佔了不少便宜啦!”雖然這幾天能吃上東西了,可吃的都是匪徒吃剩下的殘羹剩飯,把油薯帶回去只能便宜了匪幫,絕吃不到鄉親們嘴裡,也只能利用返回前與其他人碰頭的機會讓大夥都分一點。
“應該的。”李冉點點頭,心裡進退兩難再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我走了!”九叔遞迴水饢勉強笑了笑,握着幾棵野菜站了起來。
李冉盯着他的寥落的背影,很想出聲勸他別回去了,不過話只到嘴邊就再也出不去,唯有用複雜無比的眼神目送九叔漸漸沒入叢林中。
“你就這麼讓他回去?”丁芮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這不是羊入虎口麼?還是自己主動撞回去!
“不讓又能怎麼辦?”李冉惆悵地回答,“他和我不一樣,如果我把他勸住了,因爲他沒回去被匪徒殺害的鄉親怎麼辦?照他的性格他能內疚一輩子。”
這是什麼意思?丁芮心中暗暗地涌上一股冰寒,側目瞅着李冉:“那要是按你的性格你怎麼辦?”他不是那麼冷血吧?
李冉眯起眼睛望着西斜的日頭:“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悲壯是悲壯了,可除了扔下一條命還能得到什麼?人死了一了百了,那麼多人命就白白算了嗎?有一分錢的賬我也要收回來,一天不行兩天兩天不行三天,再不行就用一年、兩年,十年還有一輩子,哪天匪幫死絕死透報完了仇哪天算拉倒!”他的瞳孔驀然緊縮,搭起手篷仔細望着天空。
李冉的話裡透出堅定不移的決心和意志,明明站在炙熱的太陽底下,丁芮卻突然覺得像站在冰天雪地裡混身發冷,暗暗告誡自己今後千萬別得罪他,以免被他恨上。
“不對勁!”李冉忽然盯着天空沒頭沒腦地說。
“什麼?”丁芮一愣神,目光沿着李冉的視線投向天空――藍色的天空上,一條淡淡的、淡綠色的蛇形光帶高高地掛在天頂,圍着太陽繞行一週,如帆如幕似有若無,又像隨風飄舞。
“朔光!”丁芮的瞳孔突然放大到了極限……
“不,”李冉板着臉糾正道,“是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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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解釋一下吧,大家的感覺沒差,這地方是低緯度接近熱帶的地區,看到極光的原因咱們且看下回分解!
呵呵,本書與其說是未來世界,不如說是架空歷史,不過架的是未來的歷史,可以說是重新創造一個新世界,所以,很多不一樣的東西且容我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