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繞行
報信的匪徒還沒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被陳美支使出去報信,匪幫上下得到原路返回的命令,頓時一片譁然,牢騷滿腹者有之,消極怠工者亦有之,但就是沒有人敢真的站出來當面反對這個決定。
陳美也知道匪幫裡有一股暗流正在慢慢涌動,他眼珠一轉叫來幾個心腹,將前面出現大批長毛人的消息傳播出去,刻意交待手下不要提究竟有多少長毛人,只說比昨天的還多――他的文化是不怎麼樣,可在匪幫這種環境裡生存,又怎麼可能不懂得人的弱點?
果然不出所料,沒多久幾百個長毛人就被傳成了幾千個,而且還有越傳越大的趨勢,撤離的準備立即變得迅速起來,幾個本想利用這次機會打擊陳美聲望的頭目也不得不偃旗息鼓,等待下一個機會。
手下人忙活不停,陳美也沒閒着,除了上百個俘虜之外,最珍貴的戰利品就是那三輛車――車上的貨物只知道是舊時代遺物,一羣大老粗根本認不出究竟是什麼,這個時候陳美倒是有點懷念起死鬼劉二來了,要是他還在,想必能從那些墨綠色鐵箱子上印的白字看出來這些東西到底是幹什麼的,到底值什麼價碼。
現在匪幫裡唯一一個識字多一點的容老六也和不認識差不離,他倒也強過強行拆開一隻箱子看看,可舊時代留下的好東西不少,要命的東西卻更多,誰肯豁出命去開箱子?
十幾年前陳美就親眼見過一個裝着半瓶水的透明玻璃瓶子,看起來什麼危險也沒有,可那種聞起來酸氣十足的水澆在哪裡哪裡焦黑一片,潑到人身上就更別提了。
陳美靈機一動,把主意打到了俘虜身上,在允諾給予食物的誘惑下,倒是真找出了幾個認識兩個字的,但幾個俘虜加上容老六湊一起認了半天也沒認全活兒,失落無比又氣得陳美又把他們全綁了回去,連容老六也捱了一頓臭罵,看來走出森林之前是別想鬧明白箱子裡是什麼了。
不僅是這件事讓陳美揪心,還有就是俘虜的待遇問題。
匪幫原本的計劃確實是向南走,和丁芮的推斷驚人的吻合,走出森林的時間不長不短,給予俘虜足夠的水和少量的食物足以支撐他們走出去,可轉向北方需要走多久誰心裡也沒底,陳美還是在來的時候經過聽劉二說起昨天經過的那條岔路可以直通北邊的鄴城,具體需要走多久卻不大清楚。
再這麼餓個俘虜這筆買賣就難做了,可上百個俘虜若是給吃的又得給多少?匪幫哪來那麼多多餘的糧食?說不得只好沿途讓這些土著俘虜自己想辦法解決食物問題,也許還能順便解決解決匪幫的一部分食物――至於被放出去的俘虜會不會逃跑他根本不擔心,既然用人命能把那個陰魂不散的小子嚇住,自然也能把放出去的俘虜招回來!即使逃掉一兩個也無關大局,那三輛車上的東西不管是什麼,肯定遠比那百八十個俘虜更有價值。
匪幫押着俘虜和車輛上路了,陳美回頭望了一眼滾滾升騰的黑煙,心底暗暗嘆了口氣。
若不是毛人勢強,他怎麼會選擇這條路?
別看昨天打跑了長毛人,但匪幫裡僅有的一點火器全消耗光了,匪幫的人手死一個少一個,長毛人卻還不知道有多少。再說就算打垮了長毛人,窮得光屁股的長毛人能榨出幾兩油?總不能也搶一堆長毛人出去賣吧?誰肯買這樣沒開化的長毛人?
怎麼算陳美都覺得無利可圖,別說是他,哪個匪徒肯做賠本的買賣?
他雖然沒什麼文化,可長年生活在匪幫裡,對匪幫的上上下下卻有着極其清醒的認識,絕不因爲剛剛坐上頭領的寶坐就突然間頭腦發熱。
從隧道出來沒多遠就是昨天經過的岔路,路口正巧被一株陳年老榕遮擋住,巨大的樹冠擋住了大片的天空,不知道多少粗壯的氣生根從天而降,密密實實地擋住公路,幸虧舊時代的公路道口除了主道外還有另外兩條匝道,纔不至於將三輛車堵死。(高速公路哈!)
毛人仍圍在燃燒的屍堆前徘徊不去,李冉和丁芮腿都趴麻了也得老老實實地忍着。
這兒離匪幫宿營的隧道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就算沒有密實的樹林阻擋也不可能看清那邊的動靜,李冉根本沒想到匪幫竟然放棄向南轉而向北,還時不時地看看時間,琢磨着匪幫的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樣躲在什麼地方偷偷地觀察毛人的儀式。
到所有的儀式完成,半高的太陽已經驅散了晨間的冷清,暖暖的照在身上,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多了無數鳥叫鳴,翩翩飛舞的蝴蝶和討厭非常的蚊子一起在四周圍繞。
堆得高高的屍堆已經化爲一片灰燼,幾百毛人也走得一個不剩,連死者留下的武器都收羅一空,只留下一片片踩伏的草叢灌木,燒焦的氣味卻仍然迴繞在森林中揮之不去。
可這一切都不能讓李冉心裡的焦燥減少哪怕一丁點,按說這麼長時間,匪幫走得再慢也該出現了。
這裡是通向南方的必經之路,李冉再也呆不下去了,帶着丁芮摸向匪幫宿營的隧道。越接近隧道他的心就越緊,行動也更加的小心,可早已人去“道”空的隧道又能找出什麼來?等他終於確定匪幫不像丁芮判斷的那樣向南走,頓時一股茫然的感覺涌上心頭。
李冉站在隧道頂端的大石上看着人走車輒的痕跡,默默嘆了口氣說:“我要跟着他們走,一直到我想出辦法救人……如果你不想跟着,就自己走吧。”事情的變化遠超預料之外,這個時候埋怨丁芮判斷失誤根本毫無用處,再者他也不是那種事非不分只知道往外推責任的人。
“你讓我上哪兒去?”丁芮皺着鼻子緊緊咬着下脣,硬是把一聲冷哼忍了回去,兩條劍眉幾乎豎成一對平行線――她這一對劍眉令原本柔和的五官少了幾分柔美,多了幾分剛硬和英氣。
人都說計劃不如變化快,原本她打得噼叭響的如意算盤因爲匪幫突然原路返回而意外流產胎死腹中。
丁家只在南邊有一定影響力,匪幫不往南走,她根本沒辦法動用家族的力量完成承諾,救不出李冉的族人,要求李冉將她送出森林也就成了一句空話!
原本是李冉求着她,可怎麼就峰迴路轉掉了個兒?合作關係的崩潰導致兩個人的地位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丁芮突然間覺得自己的存在變得不尷不尬,這真是一步差步步差,有心離開李冉,可離開了李冉的她寸步難行,根本沒有走出森林的能力!
好在李冉理解匪幫的行動由不得她左右,並沒有直接把話說死。
“那走吧!”李冉按着腳下的石臺借力跳下兩米多高的石頭,站在草從間仰望丁芮。
丁芮深深地吸了口氣,咬牙學着李冉的樣子跳下――她明白李冉的意思,救不出被捉的人,她對李冉已經沒什麼用處了,想跟着可以,但從現在開始就是她爲了生存跟在他的身後,李冉沒有必要再分出精力照顧她,她必須自己努力不能拖李冉的後腿!
李冉微不可見的翹了翹嘴角,偏偏頭示意丁芮跟上,邁步出發。
說實話,李冉打心眼裡不想帶上丁芮這個累贅,不過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這樣淺顯的道理他還懂得,不管丁芮的本意究竟是什麼,但結果都是李冉希望見到的,這一點並不因爲形勢的變化而改變,因此李冉沒辦法說服自己扔下丁芮。
不過帶上丁芮是建立在她不給李冉添麻煩的前提下,如果她不知趣給李冉的行動添麻煩,下場怎麼樣可想而知。
丁芮緊追了幾步跟上李冉的步伐,嘟着嘴像是自言自語,又彷彿故意用李冉聽得到的聲音說:“往北他們也走不到哪兒去!”
李冉心中一動,腳步微不可見地頓了頓:“往北走是什麼地方?”人對陌生的事物總有一種本能的恐懼感,除了村子附近之外,他對整個世界的瞭解完全來自於師傅的灌輸,若非形勢所迫,他根本不想離開熟悉的森林!
可事情走到了無法選擇的地步,他就只會積極面對而不是消極逃避,從這一點上說,對外界沒什麼瞭解的李冉仍然需要丁芮的幫助!
合則兩利分則兩散就是他們兩個現在的真實寫照。
丁芮也是想通了這一點才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試探了一句,果然大有收穫,心中的忐忑不安頓時一排而空:“往北走五天就是森林的邊緣,在那兒有我們丁家的產業。”她只說了這一句話就不肯再多說,只要她對李冉還有用,他就不可能把她扔下。
李冉明白她的意思,回頭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他只能大概判斷出匪幫離開的時間不短,卻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走的,若是趁昨天夜裡就離開……必須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