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人選
?直到日斜西山,暮色正濃時李冉才被冷冷的海風吹醒,雖說身下是能硌得人骨頭疼的樓板,但對從小吃慣了苦的他來說根本談不上問題。
站起身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清新中帶着些許腥鹹的空氣讓殘留的睡意一掃而光,一個下午的沉眠令他的精力恢復了大半,更讓他的肚子造了反,咕嚕嚕鬧開了鍋。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在丁家這一畝三分地兒上,總不該讓他再自己找吃的吧?
就算丁銳不管飯,丁芮那個丫頭蹭了他半個月吃的,就算她還賬好了!想到這裡李冉不由地食指大動,迫不及待地衝向樓梯。
說來也巧,丁芮一進門兒就被丁銳拉去幫忙,一個下午忙得暗無天日一個頭幾個大,好不容易理出頭緒,突然間卻發現李冉不見了!
更讓她不安的是正門的守衛說根本沒看到他出去!
聚居點周圍除了海就是紅棘樹林,他跑到哪兒去了——雖說沒多少人認得他,但那一身特異的迷彩作戰服實在顯眼。
這下可好,大活人說沒就沒,連丁銳都急了,剛要發動人手四處找一找,就看到李冉從最高的那棟護牆垛樓裡摸着肚子鑽了出來。
丁銳很是鬆了一口氣,而丁芮則是氣不打一處來,衝到李冉面前,掄起粉拳就是一記黑虎掏心:“你跑哪兒去了?”
在李冉眼裡這一拳無論角度速度還是力度統統不合格,打在身上肯定不不癢,沒準還要震疼了手!
架住還是不架?他的手極爲迅速的抖了抖,猶豫了零點一秒,鬼使神差地決定硬挨這一拳,反正也不疼不是麼?
不過拳頭捱到他的胸口時卻只是輕輕地一點,接着就是丁芮佈滿哀怨的臉佔據了他全部視野的一半!看她的意思,若是身邊沒那麼多雙眼睛瞅着,就得合身撲進他的懷裡!
李冉莫名其妙擰緊了眉毛:兩個人之間一直若即若離,什麼時候關係這麼親密了?是因爲昨天晚上救了她?他可不希望丁芮帶着報恩的心理纔跟在他的身邊。
後面的丁銳看不到丁芮臉上的表情,長出了一口氣說:“你總算出來了,再找不着你我們就得把整個聚居點翻過來!”
“嗯?”李冉哭笑不得地瞅瞅丁芮再看看丁銳,他不過睡了一覺,至於嗎?就在這時他的肚子又一次響起了雷鳴般的炸響。
李冉剛想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子掩飾一二,卻愕然地聽到丁芮的肚子發出了同樣的聲音!還不止如此,隨後以丁銳爲首的一衆人等不約而同地腹鳴如鼓,大有誓不罷休的意思,一時間蔚爲奇觀!
十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兒,傻乎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同時爆發出一陣暢快地爆笑。丁銳咧着嘴搖搖頭說:“走走走,先吃飯再說!”說完衝林雄點點頭,林雄會意地頭前帶路,將大家帶向聚居點東側的食堂。
一路上腳下走的路全是壓實的土路,橫七豎八的屋子大的大小的小,少部分是舊時代留下的水泥房修補而成,大部分則是用石頭,或者乾脆用泥土加木頭蓋起來的,結不結實且不說,房屋的分佈毫無規律,看起來亂七八糟,走起來更是左扭右拐,走得李冉頭昏眼花,竟然沒記住具體路線!
要知道自打從村子裡出來,第一處落腳點就是鄴城,那裡的城市佈局沿自舊時代的風格,街路縱橫發達,房屋錯落有致;再就是唐家的大本營,建築多少也能看到幾分舊時代的影子,分佈合理。
李冉的眉頭幾乎擰成了麻花——與兩者的整齊有序相比,這裡的混亂破舊根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跟在李冉身邊的丁芮看他神色不對,關心地問:“你怎麼啦?不舒服?”
“沒有。”李冉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笑容,“就是覺得這兒也太亂了。”
丁芮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當銳哥爲啥想佔了唐家的地方?那兒可是整個山南最整齊的地方了,你現在看的纔是最常見、最普通的聚居點!這還算好的呢,那些不屬於大家族的聚居點裡面污水橫流屎尿遍地,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那才叫髒亂。”
李冉嘴一咧:“算了,你再說我就飽了。”他明白這是這些日子裡的見聞誤導了他的思維,以爲所有的地方都和鄴城或者唐家的大本營差不多,哪知道他看到的偏偏是最好的地方!
帶路的林雄身形轉進一間屋子的牆角之後,離開李冉的視線,等他走過去一轉彎,眼前頓時出現一片小空地,空地後面是一間蒙着鐵皮的長條形房子,在他的角度看不出房子有多寬,但長度至少有三十多米,房頂上用各種顏色的鋼板拼成“人”字形的屋脊,屋頂上根本不成規律的七八個煙囪還冒着或濃或淡的炊煙。
這個屋頂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像補了八百遍的乞丐衣服,毫無規律可言的煙囪更是讓這份破敗雜亂到了頂點,可眼前的這棟大房子卻是李冉進入這個聚居點以來看到的最好的一間!
房前的空地上停着幾輛搬空了一半的手推車,從車上剩下的東西來看分明就是從唐家搶回來的——李冉看到其中一輛車上吊着一隻眼熟的鍋,不過鍋裡的糙米飯已經全沒了。
前面林雄高大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丁銳正走進“鋼板房”,看樣子這兒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剛剛丁芮的話給李冉留下很深的負責印象,令他很擔心這間廚房的衛生。所以進門之前他下意識地仔細瞅了瞅這間“鋼板房”的外牆,沒發現髒的地方,反而看出外層的鋼板擦得十分乾淨,這讓他提在半空的心回落不少。
禍從口出病從口入,畢竟是供奉了幾個博士的大家族,在吃這方面不會太馬虎。
進門之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眼前一暗,四排桌子橫向擺成一溜,每一排都有十幾個桌子,桌面個個閃閃發亮,不知道是擦得乾淨還是塗了一層油。
每個桌子都能容得下十幾個人——是容不是坐,這裡只有桌子沒有坐的地方,就連丁銳都站到了其中一張桌子邊上,正衝剛進門的丁芮和李冉招手,示意他們兩個站到他的身邊。
丁芮不容分說拉着李冉緊挨着丁銳站到桌子邊,興奮地瞅着桌子上的四隻盆……沒錯,是盆,每隻都有洗臉盆大小的盆,其中三個盆子裡各放了一種叫不出名字的食物,滿滿地堆出了尖,熱氣騰騰地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最後一個盆子裡則裝滿了清水。盆邊上擱着幾隻木頭做成的紅褐色勺子,不知道什麼木料製成的大號湯勺表面光滑非常。
令李冉意外的是桌上的四個盆竟然全部是不鏽鋼製成的,而且刷得十分乾淨,再看其它的桌子,盆子顯然沒有這麼好,而且盆裡的食物也沒有這麼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其它桌子上吃飯的人都已經開始吃飯,把冒尖的部分吃下去了。
他立即意識到這桌是爲丁銳這個新家主準備的,他是沾了丁銳的光。幾乎就是剎那間李冉做出了從現在開始不管在哪兒,吃飯時都要和丁銳在一起的決定。
丁銳第一個拿起木勺,從其中一個盆子裡舀起一大勺綠色的泥狀食物填進嘴裡,一邊用舌頭抿個不停一邊含糊地說:“現在不比當初,條件差了點,以後有條件了咱們再分出去。”
除了李冉之外,其他所有在這個桌子上的人都鼓着塞滿了泥糊的腮邦子連連點頭。
李冉看看盆子裡黃不黃綠不綠的粘稠糊狀物,再看看一個個迫不及待的吃客,暗暗咧着嘴:怪不得要上一盆水,這是怕他們吃到一半噎死吧?
鼓起勇氣舀上半勺糊糊,小心地送到嘴裡。頓時一股鹹中帶甜的清香在舌尖彌散開,味道竟然出奇地好!
香味兒引爆了李冉的飢餓,他馬上有學有樣地和其他人一樣大勺大勺地將食物填進嘴裡。
其實這些泥狀的糊糊味道只能算是過得去,但是對一個餓了這麼久的人來說,再難吃的食物也比得上山珍海味,又怎麼可能覺得味道不好?
風捲殘雲般地吃下半數食物,從昨天晚上開始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的丁銳已經有了七分飽,他放慢了吃飯的速度,用只有身邊的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菲菲,哥有件事要交給你。”
“嗯?”丁芮恰好送了一勺食物到嘴裡,聞言叼着勺子瞪大了眼睛瞅着丁銳,直到李冉捅了她一下她才趕緊把吃的嚥下去,“哥,有什麼事你說。”
丁銳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要你再走一次岐山!”
“啊?”丁芮的勺子“當”地掉在桌子上,“什,什麼?走岐山?”
“對!”再爲難的話開了頭,後面內容就全都好說了,“下午你也看到了,咱們現在還有不少炸藥,但是昨天晚上把子彈消耗得差不多了,防守有餘但是進攻不足。打下了唐家,其他幾家肯定要防着咱們,就算聯合起來對付咱們也不奇怪。要是沒有子彈,步槍不比燒火棍強多少!我知道這些槍都是鄴城搞來的,思來想去只有再從鄴城那邊搞一批子彈過來才能穩住眼前的形勢,但是去過鄴城的人就剩下幾個護衛,派他們去強叔肯定不會相信,我不能離開,就只剩下你一個合適的人選,再說你也熟悉路線……”
“哥!你知道不知道,這一路上到底死了多少人?再走一次?又得搭進多少條人命?”
“我也是沒辦法,本家沒了,那些養着和鄴城聯繫的信鴿全沒了,要不然,我怎麼捨得讓你去?誰讓,誰讓我現在是家主呢?”
沒信鴿就捨得了?丁芮在心底無力地吶喊,可話到了嘴邊在舌頭上轉了幾轉,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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