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嘎吱吱的聲音讓沈旭之很不舒服,頭有些暈,一路上,身體裡的疲倦還沒有消退。就這麼躺着,睜着眼睛看着車篷上一塊黑漆漆的布,隨着馬車搖搖晃晃,黑布上微微的波濤起伏,少年郎越看越是精神,沒有絲毫的睏意。這一天天過的啊!少年郎撫摸着身邊已經沉睡良久的羊皮袍子,心裡感慨。就是想多修行一下,怎麼剛出關,就有這樣那樣的事兒,而且是自己無法拒絕的事情。
似乎此次前行無數的血腥味道已經淡淡傳了過來,仔細聞了兩下,無邊血海,掙扎的骷髏在血海里面奮力伸出手,想要拉住什麼。少年郎下意識的想要拉一把,更重要的也許是想拉出來看看骷髏的結構構造。但一把拉了一空,驚醒了身邊羊皮袍子,打了一個涕忿,十分不滿的在沈旭之手上蹭了蹭鼻子,翻身繼續睡去。
唉,少年郎心裡輕嘆一聲。自己還是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少年啊,能堅持活下去,還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那就換個方式吧。沈旭之神識灑出,伸到納戒裡面。感覺到納戒裡面三塊上官律送來的星辰佩似乎散發出溫熱的感覺,沈旭之漸漸睡着了。
一夜無夢,等上官律把沈旭之叫醒的什麼,天色已經大亮,洗漱完畢,吃完早飯,剛剛遠遠見到夢沼旁邊林立的陣旗。
“那都是什麼?”沈旭之不懂就問,也不怕上官律嘲笑。
“這面是神殿外門的陣旗,他們就在這面紮寨休息。”上官律指着,向沈旭之講解道。“這面是我們天樞院的地盤,這面是中州飛雲門的地方。”上官律指點了幾下,另外對着周邊星羅散佈的旗子說到,“這些都是一些小門派,留在這裡就是看看能不能有便宜佔。有時候大門派相持不下,或許會有一些難得的機會。”
一座黑色的營盤裡馳騁而出數十騎,一律黑衣黑氅,黑色罩帽,黑後長刀,身邊手弩。黑色駿馬,馬蹄上包裹着黑色的馬蹄金。看上去宛如一條黑色長龍一般。
“哦。”這時候沈旭之眼睛都看直了。“還是咱們天樞院最有氣勢啊。”
看着遮天蔽日的煙雲,僅僅幾十騎便馳騁出來千軍萬馬的氣勢。沈旭之感慨道,劉大先生也真是頗具才情,把天樞院調理的這般嚴整規矩。
“天樞院的黑騎,就算是面對翰洲鐵騎,也有足夠的底氣在騎兵馳騁互博中不落下風,即使我們真正擅長的是小規模的搏殺、暗殺、追殺。”上官律不動聲色,連用了三個殺,說的傲然。
幾息之間,平原上駿馬已經奔馳而至,兵分兩路,嚴肅整齊的分列兩邊,幾十人的動作像是一個人一般。人手一個鑲嵌着黑色魔晶的犀獸角揚起,成年荒獸的犀角里面天地元氣穿過扭曲的空間,在犀角里激盪,發出讓人心悸的聲音,漸漸從小合大,響亮的號角聲劃過天際,穿透雲霄,雄壯而讓人熱血沸騰。
三匹馬從中直奔車隊。劉大先生居中而行,黑色大氅被拉的筆直,刷拉刷拉的聲音平添了幾分威武之氣。沈旭之站在車頭,看着看着,這股嚴肅威整之氣非但沒有把少年郎感染,少年郎反而習慣性的坐了下來。看着劉大先生由遠至近,微微笑着。肩上的羊皮袍子也一般無二,懶洋洋的盡力睜着眼睛看劉大先生,堅持着沒有睡着。
劉大先生馳馬而至,在車前三丈之處三匹馬齊齊把拉住,紋絲不動。戰馬前蹄擡起,稀溜溜幾聲馬嘶,帶起無數塵土。
“出關了?”劉大先生的罩帽戴的很深,埋住了眉眼,背對着陽光,整個人埋在深沉的陰影中。
“是啊。”少年郎笑的陽光燦爛,見劉大先生這般摸樣,也把學着劉大先生的摸樣,把罩帽從身後拉起,罩在頭上。
上官律牽來一匹馬,少年郎直接躍了上去。從上官律手中接過馬繮,緩緩走到劉大先生身前。劉大先生可以透視世間一切的眼神在罩帽裡陰暗處照射出來,仔細審視着少年郎。少年郎卻渾不在意,只是回身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上官律上馬跟上來。上官律略一猶豫,還是上馬,跟在沈旭之身後。馬頭落後三個身位,小心而拘謹。
“似乎還不錯,這次的收穫不小。”劉大先生審視良久,最後比較滿意的說。
“呵呵,給我找的這機會似乎也太難了吧。”沈旭之當然知道自己收穫到底有多大,也不對劉大先生的褒獎有所表示,而是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憂慮。
少年郎雖然對浴血廝殺沒有忌憚,但還是喜歡能活下來的廝殺,對於必死之局還是本能的抗拒。這次幻境之行,遠遠的,少年郎已經嗅到了足夠的血腥味道。僅僅爲了破境在幻境中,得到自己並不知道多大的好處,便要身處險地,沈旭之也不知道應該不應該,想從劉大先生這裡得到一種肯定的鼓勵。
但,少年郎很快失望了。
“放心,你有足夠的運氣。”劉大先生輕輕擡起頭,帶着一絲讓人捉摸的笑意,安慰沈旭之道。但劉大先生並沒說實力,而是運氣。
“運氣不總是站在我身邊!”沈旭之有點惱怒的瞪了劉大先生一眼,發現罩帽似乎擋住了自己的眼神,把罩帽輕輕向後拉了拉,對着劉大先生說道。羊皮袍子也感覺到了少年郎的惱怒,在少年郎的肩膀上人立而起,仰天而吼。
“你要是覺得實在不行的話,我就把這夢沼的人都殺光?”劉大先生收起笑意,嚴肅的看着沈旭之,像是在討論一個即將發生的事實。看那樣子,如果沈旭之同意,劉大先生並不介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屠戮乾淨夢沼邊上對幻境蠢蠢欲動的所有修者。就算是殺到血流漂杵也在所不惜。
“只要不用我動手,你隨意。”沈旭之對劉大先生若有若無的威脅,給了劉大先生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不要懼怕競爭,不要懼怕殺戮。修行的路都是用白骨堆積起來的。如果你選擇了這麼一條路的話,我雖然有辦法讓你安靜的修行下去,甚至能達到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但如果你對上一個同等境界的修者,甚至第一個層次的修者都會敗,你確定需要這種修行?”劉大先生對沈旭之的矯情毫不在意,而是說着沈旭之的心裡話,勸說着沈旭之。
“對手是誰?”沈旭之對這種不理睬自己的方式很無奈。心裡明知劉大先生說的正是自己心裡想的,但還是有些無奈的惱火。
“神殿外門,他們有一個大長老的弟子,一直在初境就等着夢沼這種頂級的幻境開放。他們準備再造一個於若愚式的傳奇。”劉大先生拉動馬頭,帶着沈旭之轉身回奔營地。每一步,馬蹄踏出,路過黑衣軍士,便是一個天樞院的軍禮,右手抽刀,斜斜舉向天際,一道道刀光閃爍,跟隨着兩人的身影,煞是好看。隨即抽出長刀的兩名軍士便從後面拉轉馬頭跟隨在劉大先生身後。
“關鍵是,神殿現在內外交擾,急需一個於若愚式的傳奇,需要那麼一個希望給所有人提氣。”劉大先生冷哼一聲,繼續說道:“這些外門的弟子,哪知道神殿底蘊有多深厚。於若愚?他們癡心妄想罷了!”
“好像還有一個飛雲門吧。”沈旭之仔細想了想,想起了這個名字自己都快忘記了。對神殿,少年郎向來沒有什麼好感。只有死去的李牧和在遙遠的暗沙之城的於若愚似乎是個例外。
“飛雲門,嘿嘿。”劉大先生沒有回答沈旭之的話,只是扔給沈旭之一枚玉簡,相關資料都在裡面,便不再說話,只是讓沈旭之自己看。
看過之後,沈旭之不由得咂舌。難怪劉大先生這次也覺得如此棘手。這道幻境等級極高,當年於若愚先生破境時候遇到的幻境便是這種極品類型。有志於此的修門均蜂擁而至,即便是在宛州一言九鼎的天樞院,到了這裡,即便是傳統勢力範圍,畢竟不是宛州而是越州,也不禁要退避三舍,最後商量出一個折中的辦法。
自己最主要的兩個對手,一個是神殿外門的風系修者,一個是飛雲門的水系修者。兩人都是名噪一時的隨時可以破境,並一直守着初境,等待在幻境破境的機會。門派希望所聚集,無數天才地寶堆積在上面,無論是自身的實力還是其他的什麼,都讓沈旭之感覺到一股強勁的實力。
“他們都有裝備,看上去還不錯。你給我準備什麼了?”少年郎看到已知裝備那一塊的時候,分明看到了絕望。這兩個人本身實力在初境已經是頂級,但似乎裝備比實力更加頂級。
“我們天樞院成立的太晚,這種低級別的裝備沒有什麼太好的。”劉大先生沒有一點的不好意思,說道:“裝備都有,但比他們的差。你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我死了,一定讓大祭司來把你也送到地府去陪我。”沈旭之把黑色的罩帽又往深處拉了拉,整張臉掩埋在黑暗中,沒有語氣的說道。
“放心,你不會死。”劉大先生說的及其肯定,不知道是什麼給劉大先生這麼大的信心。
“好。”沈旭之把肩膀上張牙舞爪衝着劉大先生表達不滿的羊皮袍子塞進懷裡,淡淡的說。一股子悲憤之意在心裡產生,生長,壯大,積澱下來,形成一塊塊的青石,堵塞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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