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恢復記憶後的第二次相見,沒有我想象中的興高采烈。

蕭彤郡主陪了他將近一天,整整一天,她都在他的寢宮裡,直到我來治療,她怕干擾到我,纔不舍的起身。

“對了,寧玹。忘了告訴你個好消息,因爲你身子恢復的好,王兄已經決定你我的婚事了。你猜猜,他定在了什麼日子?”郡主離開前突然上前握住他的手,聲音中是掩不住的喜悅。

若不是我女扮男裝,我鐵定認爲她這番話是對我的挑釁。但那樣明媚的笑容,那樣令人好感的語氣,那樣讓我第一眼便打心眼裡喜歡的性子,她處處流露出的真誠只能反襯出我心底的扭曲和黑暗。

那時我剛剛提着藥箱走進殿內,本在看見她在雲恭身邊那樣親暱的姿態時,身子就已僵住。這一番話更是如五雷轟頂,讓我呆立在那裡,腦中亂成一團。

“呯!”藥箱掉在地上裡面的物什散落一地,她驚訝的轉過頭來,“凡公子?”

這一聲公子讓我剎那間回過神來,記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慌忙低身拾起掉落的東西,我跪下賠罪道,“在下藥箱的帶子沒有繫好,讓郡主駙馬受驚了。”

隱約瞥見雲恭微微皺起的眉,我眼中酸澀,卻深深埋下頭去,不忍再去看他的表情。

一入侯門深似海。有些事情豈能如自己的意願?雲恭在冉國王宮深受恩惠,如今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即便他心中有的是我,他並不情願。我一遍一遍反覆告訴自己,卻仍舊忍不住眼中慢慢蓄起了淚。

“快起來,以後小心些就是。要是砸傷到了自己可就不好了。”郡主走過來和善一笑,“說真的寧玹的病有如此好轉還要感激公子,王兄和駙馬連續受到你的恩惠,蕭彤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呢。”

我根本說不出話來,生怕張口泄露了內心波動不止的情感。

雲恭適時接了過來,“這交給我來就可以了。你勞累了一天,也回去歇息吧。”

“好的,你要靜心養病聽凡郎中的話哦。”她燦然一笑,輕輕合上了門。

我仍舊跪在地上,聽到她的腳步漸漸遠去,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洛依……”感到他來到我身邊輕輕摟住了我,我顫抖伸出手,環住他的身子。

“洛依,別這樣。別這樣不說話。”他倏爾雙手捧着我的臉,爲我輕輕擦拭着淚水,卻怎也擦不完,“你這樣會讓我很害怕。爲什麼不怨我?爲什麼不質問我?你不相信我會推掉這個婚事麼?”

“不……”我努力一笑,估計笑的比哭更難看,“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很沒資格,沒資格再嫉妒吃味什麼,雲恭,你可知道,我現在是幽國的王后?”

摟住我的手臂一緊,他低聲道,“我知道。你也明白,我並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倏爾擡起頭牢牢望着他,“我在乎我明明心中有的只是你,卻爲了保命和別人立了婚約!我在乎明明只應和你喝的合巹,吃的花生紅棗,走的慶典儀式,明明我可以拒絕,卻都已經回不去了。我再也不是豆蔻年華里無私無垢完全屬於你的小女孩,在外人眼中,我有一個攜手一生共白頭的夫君!即便我的身心一直都屬於你,但面對你和恩人的婚約,我無權利說任何話……”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嗎?”我從懷中掏出一支海藍色的簪子,淚眼朦朧的望着他,“還記得我給你的玉佩嗎?”

他沒有答話,卻輕輕握住我的手,拉着我緩緩一起並坐在窗前。

月色清涼,漫天繁星映在眼中,一顆碧玉現於他的掌心,我看到那上面斑駁的花紋。剎那間,光景流轉,我彷彿回到了多少年前與他仰望星空並身躺在稻草上的瞬間。

“世間萬物,也許眨眼間都會滄海桑田。但變化之中,有一些東西則永遠都不會改變。”他微微笑着,執起我的手,“信物會變,承諾會變,人心會變。然我是你的魂劍,契約之印便是連繫不變的信物,亙古誓約便是忠貞不變的承諾,至死不渝便是永恆不變的心意。我的這雙手,只爲你操筆,爲你持劍,爲你畫眉。試問這天地間,如你沒有資格站在我身邊,又有誰能夠取代這些不變的位置?”

忠愛無二,至死不渝,是爲魂劍。

是啊……他不是常人,他是我的劍魂……而我也不是別人,命中註定只與他生生世世牽絆。

撲過去窩在他的懷裡,被他緊緊困在臂彎中,只聽他輕輕笑道。

“魂劍成婚自有魂劍的風俗。你在這世間無論成婚多少次,對我來說,都不算數。”

“那我也大人有大量,你和那郡主成婚,我也看作不算數了。”我把頭埋在他的衣袍中,悶悶說道,“我要是吃味的話,你只當沒看見哦。說不定一時忍不住我會殺幾記眼刀過去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傻瓜,在你面前,我又怎會做出讓你痛苦的事情。”他敲了我一記,“不要胡思亂想了,蕭策他是不會拒絕我的要求的。”

“蕭策,攝政王?”我微微起身,藉着月光看着他的眼眸,那雙眼修長而明亮,在月夜中襯得越發柔和,“他爲什麼要聽你的?”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爲何會逃過銷燬,而身在冉國麼?其實我也沒有想到,這樣追溯魂劍悠久的歷史,包括我已不再記得的前世。”

一提到銷燬這件事情,記憶倏然便回到那個重重雪山烈風呼嘯的北國,兄長一襲雪青衣袍,白色鎮魂鈴在空中飛舞發出空靈的響動。

畫面突然撕裂開來,一幕幕景象被大風颳向遠方。我回過神,心中是無以復加的痛楚。

“這並不怪你,洛依,你不必自責。”他微微笑着拍着我的背,“我知道安陽息絕對是個能照顧好妹妹的兄長。你在他身邊,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安全。當時的我根本就無法幫助你,挽救整個安陽家族。而我身上的不祥正是你兄長要保護你的理由。”

“可這讓你承受了多少痛苦!”我倏爾激動的擡起頭望着他,“那禁術傷己傷人,那樣的疼痛我都親身經歷到,而在你身上卻不知道要痛上幾十倍!那時雖然我已不記得你,但看到最後那碎裂的劍刃,我渾身就像被千刀萬剮般的難受……”

“現在想起來……”我顫抖的記起那一次次可怕的攻擊,“現在想起來如同煉獄,我根本就不敢再回憶,我情願那只是一個夢——現在我還能感受到那種無助的絕望——”

想起女帝說他最後浴血時的場景,我的眼前彷彿一片鮮紅,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一切都過去了。”他柔聲安慰着我,“孰對孰錯都已不再重要。我和你兄長都是爲了自己最珍視的人,我不怨他,他畢竟給了你一個安穩的家。”

我貼上他的臉頰,低聲道,“你怎麼會是不祥之劍。你是我的魂劍,我永遠不允許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他微微一怔,繼而便再一次擁緊了我,聲音如同午夜呢喃,“前提是你不要傷害自己。”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聽他復而開口,“對我來說,那個金文契約纔是非破不可的。我之前說過,魂劍成婚有魂劍的風俗。如若金文契約不破,我便無法與你立下婚誓。於是我在最後靈力盡散之前,終是破解了那個契約……”

“魂劍又是如何成婚?”我奇怪問道,兄長竟給我如此的及笄之禮,他身上留着半個魂劍的血,不可能不明白這契約意味着什麼。難道,他真是鐵了心拆散我和雲恭?

“金文契約是其中一部分……不過那只是普通的魂劍成婚所需要的。”他莫名其妙說了這樣一句話,“魂劍中亦有族系的劃分。那些古老家族純血承繼下來的劍魂,金文契約則是要刻在聖石碑上,成爲最後的族譜。”

“聖石碑?”

“不錯,它就在魂劍發源之地,無棱高原。”

無棱高原……恍惚間似是聽過這個地方,可是卻怎麼記不起來出自哪裡了。

“過一段時日,我會帶你去無棱高原。”他目光柔和的望着我,“我要親自爲你念上那段亙古流傳的誓約,讓天地成爲我們的生生世世相守的見證……”

我心中一暖,傾身握住他的手靈力匯聚,“那現在便要乖乖接受我的治療哦。”

他笑了笑,沒有拒絕,只是轉了頭望向天上恆河沙數的繁星點點,目中波光流瀉。

“雲恭,這麼說來,你是魂劍中古老家族的純血統之一了?”我想起他之前說的話,不由得疑問道。

“我之所以能到這裡來……” 他遙望着深邃的夜幕,喃喃自語,“也有一部分就是這個原因。其實,在無棱高原上,還有許多像我一樣的劍魂存在,但他們不能夠實體化,沒有持有者,無法發揮出天然的威力。你知道,九州只有安陽家能夠凝聚劍魂,其實不如說那是一種召喚,召喚無棱高原上上古靈劍的魂靈,成爲他們的持有者。安陽家始祖因與魂劍始祖在上千年前立過契約,因此便有了這九州上唯一的血繼。”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是說,無棱高原上還有許多劍魂的存在?”

他笑了笑,“魂劍與持有者本就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只不過沒有持有者,魂劍就如同沒有主人,本身修爲會大減……而且,這樣的魂劍實體化後凡人是看不到的。”

我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個六人組。難道……他們都是劍魂?

“魂劍對持有者生情,在魂劍的世界裡也是不被允許的,被大家視爲族羣的叛徒……魂劍的生命本就是沒有盡頭的,就算是持有者死亡,他們也會一代一代的生存下去……然而,背叛者則會接受最嚴格的審判,在地獄火中形神俱滅。樂魂姐便是如此。”

“你是說……樂魂姐歸天,是因爲人世動情,接受了劍魂的審判?!”我哆嗦着嘴脣抓住他的手腕,“可是你爲什麼從未告訴我這些?雲恭,是不是你將來也要如此?”

他淡淡一笑,“也許會是這樣。但我已不在乎這些。畢竟茫茫人世生老病死乃爲常事,劍魂的生命反而相對來說太長了……”

“雲恭!”我呆呆的望着他,“你是在騙我的對不對?什麼審判,什麼家族……你從前說和我在一起時,只提到對我兄長的擔憂,卻從未與我說過這個!”

“其實有關審判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聽蕭策說起。”他淡淡笑道,“因爲我來到現世,已不記得族中的很多事情。但即便我現在知道了,也從未在乎過這些。”

“怎能不在乎?一想到你不知何時就會被族人抓走……我怎麼能夠冷靜!”我仰頭叫道,“如若我的存在的確會爲你帶來危險,我寧願離開!”

“這又與我之前所做有何分別呢?”他憂傷的看着我,“你恢復了記憶,如今再離開對你我來說都是痛苦。”

不去遙想將來,珍惜現在。原來他所說的,竟還有這一層含義。

“其實若不是你問起我在冉國的緣由,我並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你,還害你擔心。”他笑了笑,“蕭策曾與我說過,不僅僅因爲動情的緣故,我來現世本就需要歷劫,但他並沒有告訴我緣由,我也無心再問。”

“蕭策?”我訝異擡頭,“爲何都是他告訴你?他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了解這麼多劍魂的事情?”

“冉國的攝政王蕭策,是無棱高原劍魂七大家族之一家主的轉世。他在前世曾欠過我一段情,曾許來世會幫我渡劫,就是這樣,他及時把我破碎的靈識召喚回了冉國。雖然我也不明白那禁術確實能殺死劍魂,我爲何靈識尚在。”

我埋了頭,手緊緊抓住衣襟。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本以爲能夠傾盡生命療好他的傷,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有族人的懲罰!我的存在,到底爲他帶來了什麼?

“魂劍動情會受到懲罰,而持有者若是爲劍魂而死,則會永世不得超生。這就是所謂異性劍是爲不祥的原因。蕭策一直想讓我逃離最後的審判,將他的妹妹蕭彤許給我。她與蕭策同宗,你安陽祖先曾是她前世的持有者。雖然她現在與人類毫無二致,但仍舊是劍魂的後代。”

“蕭彤……是魂劍?”我捂住臉不可置信,“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你什麼都不明白。”他突然傾身緊緊抱住我,“你不明白我真心希望的是什麼,你不明白我們之間到底如何纔是幸福。”

我笑着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透着疑問的眸子,咧了咧嘴角。

“你不說過,這雙手你不會再放開麼。所以不論發生何事,我都會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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