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涅維斯,歐託多克斯會館中。
處於冥想狀態的加洛心神劇烈波動,現實身體的周遭,一道道魔法靈光如同電流激涌,在周圍震盪起來。
他因受傳奇天命感召,比常人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這股異世界文明所帶來的震撼。
“這就是《賽里斯演義》?”
新文字、新文體,紀傳體通史……
羅蘭這番講座所帶出來的,是一個前所未見的龐然大物。
次元之壁正在破碎。
雲霧籠罩的天穹上,浮光掠影的身影緩緩垂降。
加洛此刻正處在一種難以形容的驚訝之中,同時接受太多信息所導致的衝擊令其大腦都近乎宕機。
他並不知曉這《賽里斯演義》背後的真相,但卻宛若本能般的如臨大敵。
突然,一隻巨大的龍爪探了下來!
加洛雙瞳圓瞪,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那般猛然擴大。
……
別人的故事是編得真像。
羅蘭這傢伙的故事,不像是編的啊!
同一時間,另外一處地方的潑伊特斯和阿芒德也由衷感嘆。
吟遊詩人阿芒德退出了直播,操起隨身攜帶的萊雅琴,寫了個簡譜。
緊隨其後,他有感而發的開始彈唱起來。
“黃帝啊,您是人文初祖,創造文明,始有中華。
顓頊啊,您是仁德之君,興修水利,造福百姓。
帝嚳啊,您是智慧之主,開創農業,富足國家。
堯啊,您是賢明之帝,推行仁政,安定天下。
舜啊,您是仁愛之君,繼承堯業,興盛賽里斯。
五帝經歷如此傳奇,美德豐功,萬世流傳。
賽里斯人民永遠把它銘記……”
吟遊詩人即興彈唱常用的快速譜曲法,阿芒德幾乎就是信手拈來,頌聖詩歌一類的形式也很常見,甚至流於形式。
但他此刻所投注的真情實意,卻是叫人動容。
聽着聽着,彷彿能夠叫人夢迴賽里斯,回到那個五帝在位,開闢人文的部落時代。
“聽完這小曲,都感覺自己像是個精神賽里斯人了呢。”
潑伊特斯在旁邊聽完阿芒德的演奏,由衷感慨道。
“這就是你的評價麼?”阿芒德不由得笑了。
“話說回來,這篇五帝本紀講述的故事頗多,但似乎有未盡之意啊。
好比說,黃帝怎麼殺的蚩尤,禹又怎麼治的水,都說得很簡略……”
潑伊特斯感慨之後,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其實黃帝戰蚩尤的故事,《山海經·大荒北經》有記載,而大禹治水的故事,也可以在《史記·卷二·夏本紀》當中找到詳細描寫,至於《山海經·海內經》、《呂氏春秋》、《淮南子》等書籍當中也有所提及。
史記是官方正史,充其量只是囿於一些歷史侷限性,摻雜些許封建迷信的說法。
它不會涉及到太多神神怪怪的東西。
賽里斯可做不出把神話傳說當歷史的事情,那些摻雜了神神怪怪的東西得到野史或者民間傳說裡面去找。
當中《山海經》是許多神話故事和傳說的源頭,是真正的文化瑰寶。
這幾者之間相互印證和補充是有必要的,但暫時而言,羅蘭還沒有把它放出來。
因爲他已經決定了官方正史爲本的路線,要先把二十四史搬運過來,再考慮其他。
兩名吟遊詩人敏銳察覺到了當中有可以展開的地方,思量着應該如何引用和改編,乃至於化爲己用,成爲可以傳唱和講述的故事,賺點兒酒錢什麼的。
他們在冒險當中扮演的,常常是協調者,斥候或者間諜之類的角色,但類似說書人,表演者,纔是真正的本職。
低階的時候,可是沒少藉着如簧的巧舌在酒館裡面混跡江湖呢。
當下都有些按捺不住,重入直播,打算找機會詢問。
結果還沒有等他們找到機會開口,羅蘭就自己主動提及。
他在來此之前和等待講座開始的日子就對自己將要宣講的內容留有預案,當然明白,大家感興趣的關鍵點會在何處。
實際上也不用怎麼估摸,把後世得以流傳的一些經典故事拿出來講述就對了。
時間纔是最偉大的魔法,經過幾千年光陰檢驗,得以一直流傳到後世的故事,絕對是真正的經典。
由於有了五帝本紀在前,這裡的發揮就隨意許多了。
他援引《山海經·大荒北經》所載,介紹了蚩尤作兵伐黃帝的細節。
應龍畜水,風伯雨師助戰,旱魃出世種種,盡皆展現在了異界人民的面前。
至於九天玄女指點,指南車之類的傳說,來自民間,史記和山海經均未對其有所記載,但羅蘭只是略作啓發,兩名吟遊詩人便恍然大悟。
“應龍是某種水系魔獸?”
“風伯雨師是蚩尤的魔法顧問……”
“使用了大規模的戰爭法術「迷霧術」?”
“黃帝還是個鍊金術師,製作了能夠利用磁力感應的指南車?”
“旱魃?是炎魔嗎?”
不僅僅只是兩名吟遊詩人,現場所有人,還有收看着這場直播的所有觀衆們,大抵上的感受也和第一次接受網絡小說,種種玄幻,穿越,修真小說新讀者一樣,感受到了莫名的震撼。
幾乎每一個名詞都堪稱新奇,每一個設定都充滿創意。
他們隱約從中看出了魔獸、法術、鍊金術、怪物的影子,就好像前世藍星的讀者從修真的丹爐、飛劍等物看出了現實的影子。
簡直對羅蘭的“創意”佩服得五體投地。
而當羅蘭援引絕地天通之說,言及昔在顓頊,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時,終於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無魔小說啊?
他們此刻的心情,大抵上就相當於看三國看到了桃園三結義……
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這一《賽里斯演義》的精髓,在於大膽架空一個無魔世界,來演繹華夏大地之中,一個名爲賽里斯的文明的發展歷史!
衆人再次深深爲之而震撼!
……
講座所花費的時間超出了預計,羅蘭一直從上午10點講到了中午12點半,觀衆們仍舊意猶未盡。
最終,在承諾接下來將會把自己的一些手稿放出,以饗讀者之後,終於才得以告終。
魔網上面,反響熱烈。
“真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新東西!”
“通篇都是賽里斯文寫就,這是在用賽里斯的語言書寫賽里斯的歷史!”
“真是好啊,這說明這種文字是自洽圓滿的!”
計算機領域,程序語言有一個概念叫做“自舉”。
它所指的是,該門語言能夠用自己的語言來寫出解釋器,用於編譯可執行的程序。
語言學當中其實並沒有這樣的概念,但對於架空語言學而言,能夠用自創的語言寫就自我的發展歷史,也相當於是“自舉”了。
過去甲骨文、金文所展現出來的字形字義,還有記事能力,並不足以做到這種事情。
無論敘事手法還是遣詞造句,以及新的單字,詞彙,都不足以做到日常使用或者記錄文書。
有人說甲骨文是用來和鬼神溝通的語言,不是用來跟人交流的語言,就是源於這種特性。
但隨着語言的豐富和發展,金文當中出現了一些歌功頌德或者記錄大事的文章。
而當羅蘭把篆字和紀傳體通史祭出之後,更是打開了從商周通往春秋戰國的大門。
所以大家都稱讚,這是自洽圓滿的。
而另外一些人則是從故事的角度稱讚羅蘭。
“敘事豐富,歷程詳盡,煞有其事……”
“要不是位面旅行比比皆是,至今都還沒有發現羅蘭先生口中的賽里斯文明,我都要以爲這是照搬史書了。”
“這短短几千字,體現出來的可不是一般水平呀!”
好些卡特里亞學派的人遠程觀看了這一講座,對此讚譽有加。
也有另外一些人道:“我對當中衍生出來的幾個故事頗感興趣,有沒有吟遊詩人把它改編一番?”
答案當然是有。
除了和羅蘭相識的波伊斯特之外,好些注意到了這件事情的吟遊詩人也開始行動起來,用自己的語言去註解。
他們都擅長把故事換酒錢,或者藉此討些下酒菜吃。
直接讓普羅大衆看羅蘭搬運過來的《史記》,是不現實的。
別說當代的冒險者了,就是前世藍星,義務教育普及的情況下,能夠直接通讀《史記》原文的也不多,充其量只是看些譯註版本,白話文版本。
至於讀完《二十四史》的,那更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堪稱一聲“恐怖如斯”。
但通過吟遊詩人們的消化理解,零零星星的小故事,名人名言來輸出,也能轉化成爲新的精神食糧。
每個人看待同一事物的角度不同,自身的經歷見識也大相徑庭。
自然而然,也將不可避免的帶上自己的理解。
改編還是胡編,都在所難免了。
不過此刻,羅蘭暫時還顧不上他們。
他被工作人員引領到後臺暫且休息,等了一會兒之後,卻是得知露妮芙絲已經先行離開的消息。
“什麼,已經回去了,準備在雪堡等我?”
他向工作人員再三確認之後,不由得莫名其妙。
不是說好了用餐之後一起過去的嗎?
好在露妮芙絲也不是當真一聲不吭自己離開,她留下了自己的親信部屬和隸屬於雪堡的嚮導,爲羅蘭等人安排行程。
從伊瑟爾法師塔趕往雪堡並無傳送陣可用,但是路途也不算遠,大約一天的行程也就到了。
羅蘭估摸着,她要先回去那裡安排一下,所以無法和自己同行。
回望會場,觀衆們正在有序退場。
羅蘭一時之間也沒有聯繫上斯考德等人,但卻見到了伊瑟爾法師塔的幾名高級法師,其中還有之前認識的亨利。
他過來和羅蘭打了一聲招呼,笑言道:“恭喜羅蘭先生,這場講座非常成功。”
羅蘭道:“這還得多謝貴塔給了我發揮的機會。”
亨利道:“不必客氣,這都是爲了奧術的發展。
我想,在此之後,魔網上面必將掀起新一輪與賽里斯語相關的熱潮,本塔的賽里斯語共研會分會也將得到長足的發展。
我很欣賞你的成果,期待未來能夠有更多機會進行合作。”
羅蘭心中微動:“您對我所講述的《賽里斯演義》和‘夢迴賽里斯’系列工程有何看法?
這是一個長期的項目,亨利先生若有興趣,不妨考慮加入。”
亨利道:“正有此意。”
隨後兩人便就此事暢談起來。
這個時候,羅蘭已經瞭解到,伊瑟爾法師塔的符文所擁有的精神力量能夠深入冥想,通過汲取自己潛意識中的精神力量構築夢境。
它和“龍珠夢境沃利斯”那種傳奇能力最大的不同,就是隻能作用於自身。
所以,它屬於一種“清明夢”式的私屬夢境,擅長於挖掘自身的精神意識,但卻很難用於互動。
就算有辦法把個體以上的夢境世界打通,也是小規模的局域網絡,而非公共網絡。
爲此,亨利解釋道:“我們的夢境注重‘推演’,霍米爾法師塔所擁有的虛擬現實技術纔是真正用於交流互動的存在。
它可以作用於表層的意識,並且以某個強大的思念體爲中心節點,把諸多精神意識的世界連接起來。
包括這場講座直播當中所運用到的一些技術,都是來源於此。”
“原來如此。”羅蘭恍然大悟。
於他而言,若有機會,還真想去霍米爾法師塔看看。
只是他在那邊的影響力還不足,也沒有露妮芙絲這樣的高層締結深厚關係。
不久之後,羅蘭等人享用了伊瑟爾法師塔提供的午餐,然後稍事休息,便踏上了行程。
雪堡位於伊瑟爾法師塔之北,在整個伊瑟爾王國的最北端。
那裡有個面積達到近萬平方公里的領地,遍佈雪林、雪原,擁有着豐富的動植物和煤炭資源,曾是前代王朝的公爵領。
上任伊瑟爾國王把它封給了自己諸子女當中最出息的女兒露妮芙絲,從此她的頭銜當中便多出了“雪堡女大公”的稱號。
由於一路往北都是雪林、雪原,羅蘭等人先是登上了一種與前世藍星蒸汽火車極爲相近的軌道交通工具,嗡嗡嗡嗡的往北而去,半途又換上馴鹿所拉的雪橇,在廣闊無垠的冰天雪地裡面跑了大半夜。
這個時候,衆人才發現,一顆太陽,三個月亮斜掛在天邊,整個雪原上空都飄蕩着如同絲帶的縹緲光華,四下亮如白晝。
兩隻貓耳娘怕冷,裹着厚厚的被子蜷縮在車廂裡面烤火,但卻依舊不忘探頭觀察,深深的爲這裡的景色所着迷。
羅蘭等人同樣歎爲觀止。
時間來到第二天中午,雪花飄落,如同紛飛的棉絮,把整個天地都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在這片銀裝素裹的世界裡,一座裹着冰雪的城堡孤零零的傲立在遠方的山崖上,顯得格外惹人注目。
那裡正是露妮芙絲在自己封地內的治所,曾經爲雪國公爵所擁有的雪堡。
這座城堡之下是一座上萬人聚居的大型城鎮,正張燈結綵,佈置得如同節日般喜慶,即便是突然到來的風雪也難掩其中的熱情。
露妮芙絲帶着臣民立在進入城鎮的石牆口,正等待着羅蘭等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