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呂宋國師做法、南征軍潰敗當日。劉生盤膝凝思已經整整兩晝夜。絕對的深度入定狀態,不餓不渴,不困不累,心靜到了極致,靈魂似乎已經出竅,卻並未離體而去,而是在更敏銳地感覺着周遭的一切,甚至隱隱體悟到此地曾運轉過的法術、窺見其中的奧秘。隱隱間覺得自己像是和整座地宮的太極陰陽陣融爲了一體,但也只是一體。這就像一個人,運用身體各個部位僅憑一個意念就可以,但真正說出其中的所以然就要撓頭,更別說隨意地改造身體各個部位,修復創傷了。
所以整個太極陰陽陣,生地和死地之間,雖然肯定有黃金分割線的存在,劉生卻明明感覺不到,更別提進入了。這時候的倒有種前世足球比賽的心情,己方明明已經掌控了局面,壓着對方在打,可就是找不到恰當的時機,來那臨門一腳!上半場可以等下半場,真正到了下半場,眼看着吹哨的時間一分一秒臨近,心情就變成了焦急---還不是單純的鬱悶!
但那時機終於還是來了!
也就在當時月蓉道姑手中緊緊攥着最後一道符篆,身子已經虛弱到了極致的時候,劉生在白廟內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但大腦卻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下一刻他的心臟竟然停止了跳動!據後來的回憶,估計至少停止了兩分鐘!直到兩分鐘後,心臟才又開始怦怦復跳。劉生並不清楚這是當時在奚仙人墓同時注入他和月蓉道姑眉心的兩道神念中的其中一縷耗盡了能量,引發融入他眉心的神念共鳴所致。不過劉生也只是覺得極爽!這種心跳驟停而後復跳的感覺,真是爽歪了!
當然即便劉生感覺超爽,也不會想再次嘗試這種滋味。
就在心臟復跳的同時,劉生感覺超爽的同時,他忽然又憶起了自己的數次死亡經歷,所有的來生往事,如閃電般滑過腦際。生不過是一場經歷,死不過是一場沒有終結的夢。生不過是擁有一具軀體,死不過是在等待擁有一具軀殼。而在生死之間的,則是超越生死!或者說是不生不滅!劉生徒然醒悟:自己費盡心思想在陰陽圖黃金分割線中找到點什麼,其實大錯特錯!自己始終是個凡人,超越生死、不生不滅的境界並不是自己目前可能涉足的。所以無論他在這裡閉關多久,也不可能勘破這裡最神秘的黃金分割線!
想明白了這些,劉生索性氣歸丹田,神回本體,醒轉過來。畢竟,在這裡再耗下去,也不過多悟通一些道法、道術,和真正的超越生死完全是兩碼事。只有自己這具軀殼破滅,自己才能勘破生死。只有自己這具軀殼昇華,自己纔有可能超越生死!
“你終於悟到了!”
劉生才一睜眼,就看見眼前出現了一道朦朧的光影,光影中是個人,熟人!
“拜見祖師!”劉生微微一愣,盤膝的姿勢還沒有收起,慌忙間,唯有先伏下身子,雙掌支地,叩了一叩!
“不錯!”奚仙人欣慰地看着劉生,道:“即便你對孟婆湯免疫,幾世間經歷的時間可以相加,也只用了我當年一半的時間就想通了生死之間的奧秘。不錯!不煉化肉身,是絕不可能勘破生死的!”
“謝祖師教誨!”劉生再叩首。
“我時間不多,即將消逝。你將來的路,完全要靠你自己!現在!靜心!放開你的心懷!我送你最後一場造化!”奚仙人的身形本就朦朧,話才說完,身體下半截就已經變得虛無,右手中那一枚陰氣森然的黑色球體,倒像是在不斷地將他腐蝕!
“那是……”劉生只問了一句,就被奚仙人狠狠瞪了一眼。然後劉生就看見那枚陰森的黑色球體被奚仙人擲出,狠狠砸向自己雙目之間、眉心的位置。球體愈來愈近,其中暴露出來的陰氣森寒刺骨,這明明就是一枚陰氣凝聚的球體嘛!其中陰氣的密度甚至比從前在過孟河橋時所見的還要濃郁!劉生完全可以肯定,這團濃郁到了發亮的漆黑,冰冷又帶着陰邪的陰氣球,絕對是來自地府的死氣,並且還是地府深處某一處煉獄的死亡結晶!這種東西肯定比眼鏡蛇的吐氣、終年籠罩在迷霧中的瘴氣、百年腐屍的體味還要毒上百倍,是能讓鬼魂都痛苦得不要不要的東西啊!這枚陰氣球似乎被數以萬計的魂魄詛咒過,越飛越近,無數負面情緒也開始涌上心頭。
還好沒有一隻強大的鬼魂住在這枚陰氣球裡,否則奚仙人送給劉生的,沒準就是奪舍了!
劉生已經在暗罵了:這樣也算是一場造化?祖師爺爺,你老人家肯定自己沒有搞錯?偶還是祖國花朵般的年華涅……黑球在瞳孔裡急速龐大,劉生三萬六千根汗毛集體起立!他想逃,渾身卻已被濃郁的黑氣鎮住,連張嘴罵孃的可能也沒有。最後他後悔自己沒罵出口。因爲那奚仙人幾已散盡的神念忽然傳言:“壞壞壞了!這裡面居然還還還有降頭邪術和蠱!小子你你自求多福,別別別怪我哦!”
尼瑪!劉生只能幻想自己曾經罵出過這兩個字!下一刻他整個身體便被黑色籠罩,從毛髮到表皮再到骨骼血液,全部都像被強酸腐蝕過一遍!不久前才曾經爽到了極致的身心,此刻是痛到了極致!用不了小三秒鐘,劉生就徹徹底底地暈死過去!
也許,馬上又會嚐到孟婆湯那百喝不膩的味道了……在昏迷前的小三秒鐘,劉生勉力在嘴角堆出來一抹苦笑:想給這一生畫上個完美的終結。所幸此生體會到了什麼是生死之間,什麼又是可以超越生死,這就已經足夠!反正對劉生來說,死亡不過就是一段經歷,別人的一生只是一生,他的一生倒更像是一場歷練。因爲隱隱參破了超越生死的秘密,有了這個理論,在今後的某一生中,尋得強化肉身、煉化肉身的法子,他就極有可能真正踏出脫胎成仙、長生不老的那一步!奚仙人……算了,等下一次醒來,也許只是上輩子的一段記憶了,也沒必要怨恨了!
直到……
六天後!
也就是……南征軍潰敗後的第六日,旺財.烏梵被指定爲和談使者後的第三日!
烏梵王府,烏梵王爺樂呵呵地飲着茶,聽完修繕完美的和談總綱,微笑着指點總管給諸謀事、智囊分發賞金。但就在這時,匆匆有兩人奔了進來,相互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神色慌張的,卻是略略猶豫了一下,讓另一位信使先呈報!
“唔,下去領賞!”烏梵王爺匆匆看完情報,見另一位信使臉色異常,便吩咐開啓密室說話。
之前那位所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有些詭異。原來當日天朝南征大軍潰敗,雖然匆匆收拾、焚化了許多陣亡將士的屍骸,現場畢竟還是散落了無數的箭頭、斷矛、盾牌、甲冑、甚至完好的寶劍!南征軍退卻,戰場這裡的原住民自然要回來生活。戰場上遺落的兵器、鐵器收集起來也可以兌換一些物質,多少可以補貼下自己家園被毀的損失,於是乎只要是能賺工分的,全都熱火朝天地投入到尋寶行列中。很快便有人賺夠了開一間鐵器作坊的材料!這些事烏梵王爺早早就知道,但以他的身價,自不會傻到派人去搶奪這樣的資源!
只是到了昨天,去過戰場尋寶的百姓,竟然十之七八都詭異地大病不起!其中更有不少半夜還在掘寶的,挖着挖着就忽然倒地不起!一開始大家還以爲他們是勞累過度,直到成批的人病倒,大家纔想起這地方確實有點不妥!呂宋氣候溫暖潮溼,任何作物生長都幾乎比天朝快上一倍,哪怕是被焚燒過的荒地,三五天時間也必然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綠色,而這裡卻還是一大片的黑色,感覺像是極北那種肥沃的黑土,卻偏偏沒長出一絲半縷青草!直到此刻大家纔想起這裡曾經瞬間死過那麼多人,卻沒有做過一場像樣的法事!難道……是冤魂出來索命了?
雖然事情發展成這樣,在呂宋這個充滿了鬼神傳說,又有佛法和降頭師支撐的國度,也還算不上什麼大事,頂多就是把範圍內劃爲禁地,操作上等同於瘟疫級別,再多請些佛法師、大法師前往。烏梵省離現場還有段距離,只要嚴加防範,不引火燒身即可!
而另一位信使,卻是來自白廟!更是帶回一則不妙的消息!
被呂宋王梵天指定的天朝方面和談人員之一,小軍師翠柏道士,一直閉關未出。直至日前,白廟上空那黑紅相間的異象徒然消失,無論是鎮守白廟的黑土道長還是白廟的兩位長老,都同時感覺到了不妥。三人一起下到地宮,卻見翠柏道士跌坐當場,渾身烏黑一片,氣息全無,應該已經歸天!三人嘗試各種手段都無濟於事,但三人聯手的卜算,卻是個不生不死的局面,卦是個“井”卦,情況不明,小王爺旺財.烏梵也甚是焦急,懇請王爺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