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的馬車返回青島鎮的時候,在進入鎮子的道路上被堵做一團,透過馬車的窗戶可以看見,有很多年輕精壯的男人站在前方,鬥雞一樣互不相讓的盯着對方。
“怎麼回事兒?”
“回稟趙爺,這是碼頭上潮汕幫會和江西幫會爲了爭奪地盤曬馬,兩邊加起來有一千五六百號人,誰都不服誰,所以堵住了道路,車馬暫時過不去了。”
“全都吃飽了撐的,把他們領頭的叫過來,就說我話的,有什麼事情到鎮上的兩廣茶樓去喝茶,讓他們把人全都給我解散了,讓開道路,以後再這麼幹誰都不要吃飯了,全特麼去喝西北風去。”
“知道了趙爺,我這就去傳話。”
“哼……”
趙啓山是青島港務公司董事,無論是那些租賃倉庫的中小貿易公司還是碼頭扛活的幫派,都指着他賞飯吃,在青島港這一畝三分地上,他說的話就是規矩,誰也不能違反。
雖然他只是個持股2.7%的小股東,但是可以代表菜刀4人組加上唐紹儀所持的股份表決權,總計達6.6%,是一位很有影響力的公司董事。
青島港物業超過80%的股權掌控在拆分後的太平洋航運公司手中,公司董事長,總經理等重要職位也掌控在該公司手中,是港口真正的幕後決策者。
趙啓山作爲本曾經榮獲好市民榮譽的本地士紳,青島鎮皇家牧場主協會副理事,一位很有影響力的鎮裡大人物,在港口實際運作中具有很強的發言權,真的要開掉幾個小幫會在港口攬活計的權利,只是輕飄飄一句話的事情。
原本擁擠在路口曬馬的青年壯漢們,不知怎的收到幫會大佬傳來的訊息,迅速帶着人撤離了此處,道路重新又通暢了起來。
擁堵在鎮外的豪華馬車一輛又一輛的駛入,其中一輛馬車徑直來到兩廣茶樓門口,馬車上的兩名健碩保鏢跳了下來,連同茶樓裡的夥計恭敬的迎在門口。
“趙爺吉祥,您可有日子沒來了,請裡面雅座稍息一二。”
“呵呵……你這小猴兒嘴皮子倒是利索。”
趙啓山從馬車上下來,目光淡定的環顧了左右,吩咐道;“馬車先送夫人回去,她可沒有閒心思聽這些粗魯漢子嚼舌頭根子。
”
“遵命,趙爺。”
“我先上去喝茶,鬧事的潮汕幫會和江西幫會的人來了,讓他們爲首的進來說話,其他人都給我攔在外面。”
“知道了,趙爺,您請樓上雅座。”
“嗯!”
趙啓山應了一聲,在前面茶樓掌櫃的引導下,施施然的走上了二樓,來到一處臨窗雅座坐了下來,早有店夥計奉上茶水和8樣果盤瓜子。
沒過多久
兩位氣宇軒昂的大漢先後走了進來,恭敬的給趙啓山行禮,然後一左一右坐在茶桌的下手位置。
這其中,江西幫會的會首左老大是個壯實的中年人,他冷眼看了一下潮汕幫的龍頭魚蛋坤,臉上的怒容一閃而逝,雙手抱拳對着趙啓山說道;“趙爺在上,今天我們這兩家鬧出了些不愉快,給您添麻煩了,此事請容我細稟……”
“姓左的,趙爺哪裡耐煩聽你這些妖言惑衆的話,你們江西幫乖乖把3號碼頭讓出來,大家各退一步,我們潮汕幫也不爲已甚,在江湖上混是爲了求財不是爲了求氣……”
“做你的清秋大夢呢,3號碼頭本就是我們的地盤,想要拿走得看看我的幾百兄弟答不答應。”
“哼,這裡可容不得你們江西佬窮橫……”
“都給我閉嘴!”
趙啓山橫眉立目的一聲斷喝,左老大和魚蛋坤兩人愣了一下,知機的閉嘴不言,但依然用眼睛狠狠的瞪着對方,恨不得將對方用眼神活剮了。
“我還沒有發話呢,你們兩個就安排的明明白白,是不是忘了碼頭是誰的一方天地?”趙啓山臉上的怒容隱現,用目光逼視着他們兩人說道;
“你們兩個來到這裡有多久,有沒有兩年呢?
在這裡搵食就要守我的規矩,否則我就趕絕你們,這天下三條腿的癩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移民多的是。
公然跑到鎮口去曬馬,是不是好日子都過夠了,想去苦役營裡度過下半生?
要是這麼想的話,我可以滿足你們。
永遠別忘了這裡是誰的天,不要把你們在舊大陸好勇鬥狠的那一套拿過來,在這裡是龍得給我盤着,是虎得給我臥着,這裡可是伯爵大人的天下,有章程制度約束的。
別說你們這些渾身流着臭汗的窮苦力,就是專橫跋扈的荷蘭白人和本地白人牛仔,伯爵大人也是說殺就殺了,作奸犯科吊在絞刑架上的不知凡幾,也不缺你們幾位。
做事用用腦子,昆士蘭是講規矩的地方,前幾年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馬匪一排排的吊在絞刑架上,這種壯觀的景象你們這些窮鬼都沒見過,當真不知道畏懼是何物?
出門去給老人打聽打聽,然後再考慮下是不是要爭碼頭,我怕你們有命搶到手,沒命去享受。”
一番痛斥把兩位大佬說的臉色蒼白,互相看了看臉上呈現畏懼的神色。
這種盡人皆知的事哪裡需要打聽,前幾年,昆士蘭州北部大掃除行動鬧得聲勢非常大,尤其是伯恩斯郊外殺了幾百號馬匪,那真是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北部鄉鎮抓到了馬匪要麼丟進苦役營,要麼就上絞刑架,沒有第三條出路,每一個鄉鎮外面都是一排的絞刑架,被處以絞刑的馬匪吊在上面煞是壯觀,極大的震懾了不法。
從此以後
昆士蘭北部治安爲之一清,牛仔們進酒館喝酒都會乖乖的交出武器,很難再見到作奸犯科的惡性刑事案件,畢竟觸犯刑律可不是玩兒的,那是真要死人的。
以前還經常會有私人牧場主客串馬匪,現在可沒人幹了。
一旦被查到財產盡數抄沒,不管你是白人還是華人成年男子上絞刑架,成年女子丟入青樓楚館妓院,那可就徹底完了。
昆士蘭州實行嚴刑峻法打擊違法犯罪,偏偏還沒有牢房,一旦被判有罪不夠格上絞刑架的,必然會被丟入礦山苦役營中,用勞動汗水洗刷罪惡,這輩子想再出來可就難了。
畢竟苦役營不是休假營地,在那裡幹着比牲口更勞累的活計,吃着比豬差的伙食,能不能熬過來還是兩說之間。
左老大和魚蛋坤曉得其中利害,臉色蒼白的站起身來,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趙啓山的面前。
“全都怪我們鬼迷心竅,頭腦一熱做下了錯事,請趙爺大人大量饒過我等這一回,日後必然爲您修長生牌位,唯趙爺馬首是瞻。”
“都是爲了手下這一羣苦哈哈的兄弟,惹出了這一遭禍事,還請趙爺責罰,今後但有所命,無有不遵。”
“行了行了,我要你們這羣臭苦力的有何用?都起來說話吧。”趙啓山臉色稍霽,虛空擡了下手讓他們站起來,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不瞞二位,我和廣田他們早些年來到澳洲,也都是身無長物,一點一滴辛苦努力纔有如今的身家。
你們來了也有小兩年了,知道在這裡混一口溫飽很容易,大魚大肉都不算什麼事兒,儘管放開肚皮去吃。
這樣的好事情,在舊大陸做夢都想不到。
但是在澳洲這方天地裡,只要願意出點力氣,頓頓吃肉只是最簡單的願望,託伯爵大人的福,發財致富多的是。
環顧整個世界
報紙上說被賣到北美的那些修鐵路的豬仔,在白人社會裡過的是何等悽慘的生活?
別的不說,你就看看澳洲南部那些白人占主導地位的自治州,華人移民無權娶妻,無權擁有自己的財產,每個月要額外繳納一英鎊的稅收,辛苦掙來的財富隨時有可能被白人敲詐,這纔是華夏同胞在海外的真實境遇。
你們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都有賴於伯爵大人撐起一片天,護翼數百萬華夏海外民衆過上夢寐以求的好日子。
你們在碼頭的什麼原委我不想知道,也無意瞭解,我知道你們吃得飽穿得暖,沒事經常到小酒館裡去喝的爛醉,嫖扶桑女人,嫖南洋土著女人,甚至還有錢去賭,日子過得一點都不差。
你們怎麼樣去過日子沒人關心,醉死街頭也是活該。
人要知足,想要享受幸福安寧的生活就要遵守規矩,否則,你以爲伯爵大人幾萬武裝到牙齒的人馬都是良善之輩,是天生來做善事的?
不可利慾薰心昏了頭,幫會也好,堂口也好,遵紀守法的結社可以受到保護,但是依靠幫會力量欺壓良善,作奸犯科,搞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那麼礦山多個幾百幾千人的終身苦役,也不算事兒,你們回去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別給我一天到晚頭腦發昏。
至於說地盤的事我不會插手去管,你們自己商量,但下次再有公然曬馬的現象出現,苦役營和絞刑架你們可以2選1,沒有第3條路可以走。
看在同胞的份上我才說那麼多,現在你們可以滾了……”
一番毫不容情的斥責,令左老大和魚蛋坤臉上冷汗涔涔而下,慌不迭的恭手施禮退了出去。
趙啓山平復了一下心情,端起茶盞悠閒的喝了起來。
說這番話真的是爲這些人好,否則懵懂之間觸犯了刑律,那真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昆士蘭當前安定祥和的局面,完全依靠嚴刑峻法震懾,這是符合絕大多數移民利益的大好事兒,受到普遍擁護。
華人海外移民骨子裡面是勤勞踏實肯幹的,普遍性格內向,不願意多生是非,在和平環境下能夠激發出旺盛的建設熱情。
看看如今昆士蘭各地的喜人景象就可以知道,只要有合適的經濟環境和社會環境,每一個海外華人都可以成長爲參天大樹,成長爲鬱鬱蔥蔥森林中的一份子。
但這不代表每個人都這樣,總有些好勇鬥狠,偷奸耍滑的人存在,不願意勞動只想歪點子走捷徑,好好的經被歪嘴和尚唸錯了,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尤其是今年以來加大引入移民潮的力度,難免泥沙俱下,很多人把舊大陸的惡習一起帶了進來。
這時候,又要依靠規矩辦事了。
舉凡觸犯刑律的該鞭韃便鞭韃,該投入苦役營就投入苦役營,該上絞刑架就上絞刑架,這沒什麼好說的。
法律的作用就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震懾不法,不論白人華人還是什麼上流社會貴族,通通一視同仁,這樣才能形成公平公正的法律環境,給人安全感。
趙啓山可不願意與這些幫會分子牽扯過深,更不稀罕多幾百個打手,因爲這有可能就是幾百個麻煩。
江湖義氣是個雙刃劍,兄弟打架吃虧了要不要幫拳,被警察抓到了要不要疏通,喝酒賭錢跟不跟着一起去,別的幫會來佔地盤要不要打回去?
不經意間就會觸犯刑律,在昆士蘭司法是獨立系統,趙啓山說到底只不過是個獲得好市民獎勵的地方士紳而已,雖然在青島鎮頗有勢力,可沒有能力一手遮天。
一不小心玩大了,那自己都要遭殃。
行吧,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其他的只能看你們自己。
趙啓山對這些新移民能給予的幫助到此爲止,他如今是身家不裴的牧場主,適當的與社會底層拉開距離是明智的,所謂玉器不與瓦罐碰。
他的心思轉到今天離開的陸強身上,是什麼讓一向頗有頭腦的陸強捨棄了利潤可觀的港口股份,捨去了青島鎮的大宅和商鋪,毅然決然的一頭就扎進金水河流域開發項目中去。
若是李思遠鎮長的蠱惑,該不會有這麼大的威力啊!
那個啥陸家鎮?
也不至於讓陸強幾乎捨棄了大半身家,一頭便扎進金水河流域開發項目中去,難道真是爲了什麼可笑的夢想?
趙啓山思來想去, 漸漸想到了一個可能的原因。
陸強是少有的湖廣人士,可能是出於鄉土和宗族觀念那一份難以捨棄的牽扯,想讓更多的同鄉同族之人來到澳洲,準確的說移民香格里拉金水河流域,建立屬於親族的陸家鎮,這可能是他真正的夢想。
爲此,哪怕捨棄大半身家也在所不惜。
這混蛋玩意兒,竟然對我們幾個也沒有和盤托出心裡話,難道真的是這麼想?
趙啓山越想越覺得可能,陸強雖然可以在青島鎮作保,遷徙一些湖廣同族老鄉進來,畢竟只有區區數十人,至多上百人,成規模的引進就不可能了。
但是在金水河流域開發擁有優惠政策,可以定點徵召移民,只不過需要多付出一些費用罷了,這讓成千上萬的同鄉同族大規模遷徙成爲可能。
失去了這個寶貴機會,下次恐怕很難再見到了。
好一個陸家鎮,果然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