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劇痛從體內深處席捲而來, 阿蓉知道一定是她與人交戰時動用內力過度, 導致孩子要提前出來了。
但她實在沒了力氣,迷迷糊糊中, 她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將她抱上了牀榻。
“蘭蘭,”那人低聲喊了她的小名,略帶幾分顫抖和冰涼的嘴脣親吻了下她的額角,“再堅持一下。”
隨後又是一陣熱流從口中涌入,這種熱流阿蓉知道是什麼,那是玄光親手所制的珍貴藥丸, 服用之後體內會涌入大量生機, 就算只剩一口氣的人,吃了也是管用的。
這藥丸也是機緣巧合製成,玄光身上也不過僅存有兩顆, 一顆早在先前她胎像不穩時餵給她吃了, 後來這一顆, 也在這個時候送入了她口中。
不知過了多久,排山倒海的痛感才漸漸消散,阿蓉從無邊的黑暗中摸索了半天, 才睜開了眼,入目是柔柔的陽光。
她手指動了一下, 就與另一個小小的手輕觸到了, 她下意識探了過去, 果然摸到了一個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小手。
還沒等她心中一暖, 很快她的手也被另一隻更大些的手握了一下。
“玄光?”她身體還很虛弱,說起話來嗓音還有點啞。
“恩,”玄光也剛醒過來的樣子,他湊過來看了一眼,目光中帶着一股淡淡的笑意,“是我。”
兩個人看了一會兒剛出生的寶寶,看起來阿蓉將他養的真不錯,全身看起來皺巴巴的,份量卻不小。
這小東西大概也累得很,任這兩個新上手的父母看來看去的折騰,都還沉浸在睡夢中。
“誰傷了你?”將兒子放回早已備好的小牀上,玄光轉過身,目中微沉。
他還是不曾忘記昨日見到的那一幕,後院的人都被引來,若是他晚來片刻,說不定……
“是沈蔚,”豈知牀上的少女卻搖了搖頭,“他最後也沒有真的傷我,算了,不必再追究了。”
這種話由玄光說來還算慈悲爲懷,可放在魔教妖女身上,難免不會讓人覺得,有些不對。
“你對他總是很特別,”玄光目光淡淡的掃了一眼小牀上的兒子,見他乖乖的張着小嘴睡熟的樣子,心中一嘆。
其實他早該知道了,若非那次意外,魚蘭有了他的孩子,只怕這個時候,魚蘭早就跟沈蔚在一起了。
沈蔚沒什麼不好的,年少英俊,又劍術高強,比他這個和尚,好了不知多少倍,也不怪魚蘭念念不忘,即使被他所害,也不願追究。
“你……是不是吃醋了?”牀上的少女沒有回答先前那句話,反而稍微恢復了點活力般,她見玄光不說話,眼中一動,笑着說,“玄光,你轉過身來,看看我。”
玄光聽話的轉過身,低頭看了一眼她。
“那麼遠做什麼,再靠近一點不好嗎?”少女催促他。
玄光對她總是沒有辦法,靠近她牀邊,半蹲了下來,只是身體還未真正蹲下,那少女便湊上來,含着他的嘴脣咬了一口,“可是我只喜歡你,對了,你之前喊我什麼?”
“沒有什麼。”玄光頓了一下,語氣淡淡說,耳根卻已經紅透了。
“是我聽錯了嗎,”少女有點奇怪的想了想,“我怎麼聽到你喊了一聲……蘭蘭?”
玄光目光垂下來,見她還在不斷想着那句稱呼,低頭親了下她,又吻了吻她嘴角,小聲說:“蘭蘭。”
阿蓉本身就不是玄光那種大度的人,別人害了她,她總是要還回去的。
所以沈蔚是真的沒傷她,甚至還爲她擋了一劫,這才讓阿蓉決定,不再追究。
此前已經說過了,沈蔚是個在山中學藝的少年,出山後便被招來了三嶽教,成爲阿蓉的備選夫婿,可以說如果不是將沈蔚的生平都摸清了,三嶽教是不敢讓這個一流高手直接進入教內的。
但實際上,沈蔚並非什麼孤兒,他本家是百年前江湖上頗有名氣的沈家,由於沈家與三嶽教素有摩擦,後來沈蔚的爺爺死於一場對戰中。
可以說,三嶽教就是沈蔚的仇敵,又恰好魔教少教主在江湖的選婿,給了他機會。
這一次,是他一個叔父,與他一起趁亂摸進魔教內部,打算一把火燒掉整個魔教。
但兩人剛把後院的人引開,再要有所行動的時候,就被聽到響動的阿蓉發現了。
兩個人都沒想到魔教的少教主,居然已經是個身懷六甲的女子,沈蔚的叔父馬上認爲這是一個好機會,提起劍來對着阿蓉出手即致命。
也幸好阿蓉早在幾個月前就突破了頂級高手,如今面對這麼個一流高手,雖因身體沉重,打不了還是躲得開的。
她拼命逃回閨房中,卻不小心觸及了孩子,鑽心的開始疼,體力下降的極爲明顯。
她只得將銀針扣在掌心,打算必要時候搏命一擊。
但也不知爲何,後來就演變成了,沈蔚以一種複雜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隨後制止了他叔父,與他叔父在這間房中大打出手。
最終還是沈蔚技高一籌,將他叔父點了穴道,才扛着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阿蓉覺得,或許是沈蔚良心發現,知道在三嶽教的這段日子,她對他其實很不錯,所以纔不希望她被人殺死。
總之,不論沈蔚之前的出發點是爲了什麼,他最後關頭的反水,確實給了阿蓉活命的機會。
不然別說是平安生下孩子,母子兩個,難說能否有一個活下來。
知道了這一點,玄光伸出手臂抱了一下阿蓉,也不知做了什麼決定,後來倒是一直沒提過要走的要求。
每日哄一鬨孩子,和跟孩子一樣脾氣的阿蓉,或者繼續窩在那片菜園子裡種地,平淡如水的小日子就這麼過去了。
這中間阿蓉開始是因爲生下孩子時,的確傷了點根本,虛弱的不得了。
後來由於捨不得玄光離開,就總是表現出初入一流高手的樣子,根本沒有暴露出頂級高手的實力。
只是江湖上終歸還是傳出了有關玄光與魔教妖女有染的消息,不少自詡正義的人士,打着旗號逼迫方正寺將那個已經投身魔教的弟子帶回廢除武功,以儆效尤。
暫時老老實實在教中哄孩子的少教主一下子就怒了,這羣江湖人果然吃飽了撐的,喜歡到處丟人現眼。
她不滿之下,帶幾個人就悄悄出了趟教,將各門各派挨個走了個遍。
只要遇見某個前來攻打魔教的江湖人,就絕不留手,途中還處理掉了暗害了上任教主的連逆,總算震懾了一大批人。
對於這些人,阿蓉只有一句話:方正寺培養佛子有功無過,諸位最好不要擾人清靜。
至於玄光佛子,人是她搶的,誰敢多說一個字,她不介意拿整個魔教來跟那人練練手。
這話說的很平淡,但仔細深究才知道里面有大恐怖,這魔教之中,可都不是什麼善人啊。
玄光好欺負,是因爲玄光是和尚出神,方正寺慈悲爲懷,玄光這樣的人物,絕不會只因爲閒言碎語出手傷人。
可魔教不同,那完全是按脾氣行事,對方哪管你三七二十一,只要說了魔教中人壞話,那就別想全須全尾的走回家……
於是江湖人頓時噤聲,肅清一片。
說起來,這魔教也不知是個什麼地方,出來的人一個比一個可怕。
先前玄光佛子突破絕頂高手就算了,怎麼這個傳說中沒修煉過什麼武功的少教主,也成了絕頂高手?
和這樣的兩個人鬥,那不是嫌墳上沒多長兩顆草嗎?
在外頭跟着少教主幹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後,唐護法自覺揚眉吐氣、意氣風發,整個人幹勁十足。
可回頭見到少教主回到後院中,就變了一個模樣。
對着那和尚玄光,不僅僞裝成不怎麼精通武學的最弱一流高手,還柔柔的低咳兩聲,像是着了涼或者身體沒好全似的。
看的唐護法一陣頭皮發麻,想了想,他還是沒敢多說什麼。
直到有一天,唐護法出門聽戲,回頭看見玄光懷裡抱着個玉雪可愛的小男孩,正從三嶽澗下的鎮上回來。
他手中拿着兩根冰糖葫蘆,小男孩伸着小手,淚眼汪汪要摸,玄光卻將糖葫蘆拿的更遠一些。
小男孩頓時委屈極了,睜大了那雙神似母親的眼睛,就這麼看着爹爹。
玄光目光帶着一抹笑意,鼻尖抵了下兒子的小臉,“這是給孃親的,她比你還小,我們讓着她。”
唐護法看的出神,過了片刻,等到玄光走到他身側,唐護法才遲疑的問,“你去鎮上……沒聽到什麼傳言吧?”
“聽到什麼?”玄光問了一句。
“就是有關少教主的傳言,我跟你說啊,你可別信那些人,少教主確實只有一流高手的水平,實力低的很,絕不是外面傳的那樣,那都是捧殺!”唐護法忍着牙酸,努力解釋。
“恩,”玄光認真點點頭,“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我一聽便知是假的。”
唐護法一頓,去鎮上一趟什麼都該知道了,他可不覺得玄光是個傻子,他說那番話最多就是亡羊補牢……於是唐護法詫異道:“你認真的?”
“認真的。”玄光淡淡說。
是不是假的,也並不重要,她想要他看到什麼,他受着便是了。
何況,魚蘭看人的眼光,從來都差得很,第一個是沒什麼本事的自己,第二個更是生死仇敵的沈家之人,他確實有點擔心,第三次她仍會引狼入室。
倒不如他留下來,至於除此之外的那點私心……在這裡……就不必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