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腳步聲傳來, 接着兩束亮光在礦洞中來回前後搜索。
阿蓉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下方, 也顧不得追究將自己扣在山頂的是什麼人。
總之……能在這種情況救了她,還做出了這麼一個危險的動作, 肯定不會跟下方兩人是一夥的。
於是, 她手指觸及身下之人的衣領,就在看到光束的一瞬間,她屏住呼吸,捂住了身下人的臉。
出乎意料的是,被她壓在下方的男人,並沒有反射性的將她手掌甩開, 或是任何激進反應。
他只是……緩緩地, 用那雙在山洞中,都能讓對面的人看得十分清晰的一模淺淺綠光的雙眼,盯視了阿蓉一看。
隨後他才頗爲散漫的, 微微垂下略帶野性的目光, 以某種異常霸道的態度, 在阿蓉的手掌心中,舔了她一口。
突然有個陌生人舔了自己,這一下差點讓阿蓉破了功, 幾乎在下一刻就要發出驚呼聲。
但她還是被理智佔據了上風,及時的止住了。
毒梟手下的那兩個人中, 明顯有一個人能根據呼吸聲發覺到她。
第一次她沒想到還有這種本事的人, 可已經吃了這麼一個虧, 第二次她當然不會重蹈覆轍。
最多……不就是被舔一口嗎, 可這個人……到底是誰?
大概將近一分鐘後,礦洞下方的兩個男人,已經路過阿蓉的所在,連奔跑的腳步聲都聽不清了。
阿蓉纔鬆下心神,她收了手,小聲倒了句謝後,就動了動身體,她有點想下去了。
畢竟雖然被吊在洞頂,看起來一點都不安全,總有一種……說不定什麼時間,就要掉下去的感覺。
更何況,她身下這個人,具體是什麼身份,她絲毫不知道……
然而即使她想要下去的意圖那麼明顯,身下的男人卻依舊無動於衷。
他體力大概充沛到了極點,即使這麼用身體扛着一個人吊在洞頂,也完全不存在吃力的感覺。
“他們走了,”無奈之下,阿蓉只能試探性的在黑暗中對他說話,“可不可以放我下來?”
這個礦洞但凡有點什麼聲音,會傳的很遠,所以阿蓉不敢聲音太大,生怕將早已經走開的兩個人,又引回來。
但她這樣只能在嘴脣蠕動發音的情況下,聲音卻是軟軟的,像小刷子拂過人的耳廓。
說完這句話後,身下的人依然沒什麼反應,只用那雙不同於尋常人的淺綠光的雙眼,靜靜的注視她。
懷疑對方是不是沒聽出她在說什麼的阿蓉,稍微加大了一點音量,再次重複了一遍,那雙綠光的眼才眨了眨,她耳邊更是聽到一聲男人的低笑。
甚至於這一道極低的笑聲之後,男人的話音突然傳入了阿蓉耳中,“你身上,什麼味道,”
他似乎很久沒說過話,一開口語調有點生澀,但除此之外他聲音中有一種十分特殊的質感。
此刻這麼放輕了吐出來,彷彿帶着點來源於大自然的沙聲,將他語氣中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詮釋了淋漓盡致。
或者說……即使這個男人把阿蓉救了下來,可不論他看向阿蓉的目光、輕佻的舔向阿蓉的掌心,還是此刻與阿蓉交談,他全身上下其實都充滿了一種極度散漫的感覺……
好像……救下阿蓉,也不過是他隨手爲之,此前也並沒有特意想救她。
最多就是偶爾看見了,發現還有點感興趣,伸手拉一把。
就如同路人走在草叢裡,突然看到一隻被野狗咬傷了腿的兔子,大概有條件的話,也願意給它消毒包紮一下。
不過……說完了這句話,男人對於阿蓉的興趣,才彷彿全都消失了一樣。
他一隻充滿了爆發力的手臂勾住阿蓉的腰,在洞頂蕩了一下,遙遙的落在煤礦的地面。
最後他也不待阿蓉有所反應,兔起鶻落一番,將她推到了距離洞外不遠、稍微明亮的地方。
這一次煤礦中的驚遇,基本上已經摺騰的阿蓉筋疲力盡。
因此當她看到熟悉的光線後,原本硬撐着的、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腿都差點軟了一下。
這時她回了下頭,發現救了她的男人仍然將自己埋身在後方的黑暗中,長的什麼樣子看不清晰,只有對方一雙黑色中俺喊着一點淺綠色的眼睛,可以讓阿蓉看到。
“謝謝,你是……什麼人?”阿蓉遲疑了下,還是對着他問了一句。
按理說正常人,應該不會在那種時候,突然出現在煤礦中。
更何況這個男人的體力、以及攀緣能力實在太強悍了,根本沒有藉助工具,就能帶着一個人吊在半空中那麼久,恐怕是體術冠軍也做不到吧?
於是阿蓉只能胡亂猜測,對方應該是民間的什麼高手,“是本地人?還是……荒野冒險者?”
據說許多喜歡去荒野探險的人,身手和耐力也非常好,不過,後山煤礦……應該也算荒野?
可對方只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在綠光轉向另一邊消失的一瞬間,淡淡的說了一句,“這個地方,別再來了。”
這個地方,別再來了?難道他知道些什麼?原主記憶中,在警方培訓出來的直覺感,頓時在阿蓉心中打了聲鼓。
她從這句話,體會到了一種非同尋常的意味,或許與毒梟有關,又或許是那個更隱秘的實驗室?
“爲什麼?”這個男人身上,一定有秘密,可直到阿蓉又緊走幾步,追了上去,卻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從後山石子路中走下來後,阿蓉一直處於神遊狀態,她坐上車回到警局,一個人關在資料室中,不斷地聽着手機當中的錄音。
這一趟雖然驚險,可她也不是全無收穫的,至少毒梟冒着被發現的危險,也一定要去後山的目的,她知道了。
除此之外,她也總覺得那個體力強壯的男人,與毒梟要尋找的實驗室,有一定的關係。
這並不是說,她認爲救了自己的男人是出身於這個所謂的實驗室,而是她覺得,這男人對於煤礦很熟悉。
阿蓉曾下意識觀察過,當初她被摔向洞頂、後又趴在對方懷裡的時候,她發現男人雙手扣住的地方,恰好有兩個很深的石頭凹槽。
顯然男人能扛着她支撐那麼久,他雙腳所在的地方,也應該有兩個同樣的凹槽,不然就違背常理了。
於是且不論這四個凹槽到底是什麼人挖掘的、亦或礦洞中無意間形成的。
可既然男人能夠準確的把握到這一點,足以證明他本身對黑漆漆一片的礦洞內環境有多熟悉……
因此阿蓉推測,對方估計曾常年出入於這些廢棄礦洞。
那麼相比起毒梟手下,最近才探入礦洞中尋找什麼實驗室的人,或許救了她的那個男人,心裡更清楚,所謂實驗室的情況……
但他爲什麼要最後對她說一句,那個地方,不要再去了?
是怕她再次被毒梟手下追殺,發生意外?還是對方覺得,礦洞有更危險的東西,可以威脅到她的生命?
是什麼?實驗室?後山的廢棄區早已基本無人出入,難道那個實驗室還在運轉之中嗎?
不可能,阿蓉又聽了一遍錄音,手指不停的按下暫停鍵,記錄下之前因爲口音問題漏聽的信息……她聽到錄音之中的毒梟手下說,礦洞中破損的實驗器皿,散落在各個區域。
一般來講,真正研究重要東西的實驗室,不管是不是偷建,可規矩絕不會更改:
不論是用完的器具,還是沒用過的,都有統一規劃,不會胡亂丟棄,更何況是丟在家門口。
所以發生實驗器具四分五裂、分散在各地的現象,只有可能是實驗室爆炸,或者實驗室中發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內部動亂,以至於動亂中的破壞者將器具扔的到處都是。
那麼這個實驗室一定也已經廢棄了,但結合救命恩人的話,繼續深究下去,唯一有可能對她有威脅的東西,很可能是這個廢棄實驗室中,還未被拿走的某種東西……
阿蓉目光一眨不眨的對着手機的錄音界面發呆,整個下午幾乎沒幹別的,就是把今天中午經歷過的畫面,一幀一幀在腦海中回想。
就連下班後,回到警局附近的租房中吃飯,她都有點食不知味。
這一天刑警隊全員加班,她雖然不在辦公室,可也在資料室睜眼熬到了半夜。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下,辦公室的通訊羣的頭像標誌,在顯示界面上浮現出來:
祁長先:人跑了!!!
阿蓉趕緊劃開鎖屏,發現羣裡都亂了起來。
金虎:怎麼了怎麼了,誰跑了?
祁長先:還能是誰,毒梟跑了,帶着他至少六七個手下,從房子的暗道跑了,十分鐘之前剛跑,鍋還是熱的!
苗妙:不敢想象這都能跑,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掌握了警方的全部動態,衝進去看到人走房空的時候,我心都涼了半截。
組長:之前就有人用內部網匿名提醒過我,小心毒梟的眼線,只是我想當時已經整個刑警大隊傳遍了,就沒多此一舉排查,因爲消息該泄露的話,早泄出去了,排查也沒用。
組長:我那時候還抱有一絲僥倖……可現在,真的很心痛,希望某些人,多看一看自己身上那張皮,別對不起它!
譚秋:彆氣餒,跑了可以再追蹤,人都沒事吧?
有人說了句沒事,接下來就是一片沉默,阿蓉目光平靜的刷着羣裡的信息,見到了警局內的最新進展……顯示的失敗。
她躺在了身後的皮椅上,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夢到自己置身於一片森林中,突然有個灰撲撲的生物,蹭着她背後跳過,毛軟軟的,和溼潤的小鼻尖,掃過她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