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輕盈微笑。
“好啊。只是我也不是隨便教人的,”她在夜色燈影裡傲然擡起小小下頜,目光靈動:“先生真想拜我爲師,就得真心誠意聽我的。不僅一時一事,而是要諸時諸事。”
這算是一個小小的偷換概念。
皇甫華章笑起來,“你真想讓我拜師?”
時年聳肩:“以先生的身份,還得要個鄭重的拜師儀式才配得上。魷”
皇甫華章笑起來,錯開頭去望向窗外的夜色傾城。
方纔他話語中包含着的曖昧,竟然被她煞有介事的認真全都給衝散了。可是單從邏輯的層面卻又搏不倒她瞬。
她聰慧靈黠,他早就知道。如今,她終於悄然向他展現出了棱角。
他笑過,回眸凝視着她:“念,你很聰明。”
時年垂首輕嘆:“不聰明的人,如何有資格入得先生眼界?”
“可是我有一點點受傷……你其實是用這樣的方法拒絕了我。”皇甫華章脣角依舊掛着微笑,可是眼神還是瀲灩出淡淡的哀傷。
時年歪頭,挑眸望來:“先生睿智,自然明白得與失本是相隨而來。先生想要那件事成就,又怎麼會捨不得付出這樣小小一點代價?換言之,既然先生不肯付出那樣一點代價,我又爲什麼要答應先生?”
這話說得已經很明白。
皇甫華章微微挑眉,第一次面對着她,有些無言以對。
她很坦白,不再是從前的防備和躲閃;反倒就是因爲她這樣的坦白,她這樣的肯於走近他,反倒讓他無力抵禦。
對抗這樣的她,那他也只能同樣坦白。可是習慣了身處黑暗的他,想要徹底敞開自己真是太難。
他便笑笑,伸手包覆住她的小手,認真點頭:“好,你容我想想。”
“不是我不想讓你開心,只是——你明白的,這些年我習慣了當那個操控局面的人,習慣了由我來發號施令。而現下情勢陡轉,你成了那個掌控局勢的人,你在向我發號施令,我會有一點點的不適應。”
時年便笑了,嬌俏點頭:“好啊。”
仰頭,認真迎上他的眼睛:“先生,不管要多久,我都希望你記着,我會等你。”.
燕舞坊的案子告結。
喬治出奇地與警方配合,問什麼說什麼,並且認下了妮莎的命案。
原因很簡單,妮莎暗地裡與記者時年交往,給燕舞坊引來了記者,將燕舞坊的秘密捅了出去。縱然媒體沒有大張旗鼓曝出燕舞坊的名字來,但是單就那報道本身,就讓燕舞坊的許多身份重要的大客戶聞風而退,再也不肯踏足燕舞坊,因此而給燕舞坊造成了巨大的損失。爲了殺一儆百,妮莎必須得死。
在喬治的配合下,警方終於在當晚那條小巷鐵絲網外荒地裡找到了被埋葬的妮莎的屍骸。經過DNA比對,確認正是妮莎。
妮莎屍骸被挖掘出的那天,警監親自下令特別准許時年到場。
妮莎屍骸出土,縱然皮肉已經有了腐爛,但是頭髮和指甲等相關組織還都完好,時年忍着噁心,上前細細辨認了,便哭倒在地。
回眸看見依舊一臉傲慢的蒼白立在原地的喬治,時年發瘋一樣爬起來衝向他,左右開弓抽了他兩個大嘴巴!
老喬和手下趕緊上前將時年拉開,時年惡狠狠盯住了喬治:“我會用我餘生所有的時間來詛咒你下地獄!”
時年是傾盡了全力,喬治脣角被震裂,淌下一道鮮血來。鮮血與他蒼白的面色形成鮮明的對照,這樣看上去只覺觸目驚心。
荒地上冬陽依舊刺眼,可是他那張臉彷彿永遠改不了那來自地獄一般的蒼白。他一雙冰涼的眸子盯着時年,依舊傲慢而得意地笑:“你說讓我下地獄?小姑娘,你錯了。妮莎不是被我殺死的,是被你殺死的。如果你這個該死的記者不是爲了挖掘爆料,那她就依舊還是那個安靜馴順的小姑娘,我們的燕舞坊也依舊還是安靜地做着自己的生意,與人無礙。都是因爲你,爲了滿足你的職業私慾,你慫恿了她,最終害死了她!”
時年哀痛之下,定定擡眼盯住他,語聲凝噎。
喬治便傲慢一笑,揚起下頜:“燕舞坊的生意職業,妮莎所做的也是她自己的職業,你想要採訪和寫稿還是一個記者的職業……職業和職業之間,分什麼高低正邪,憑什麼你就要用你的職業,毀了妮莎和燕舞坊所有人的職業?!”
老喬都看不下去,上前用身子擋住手臂,一拳打在喬治的胃上。喬治登時疼得一弓腰。
老喬拎住了他的脖領子,森冷說:“懲治罪犯也是我們警員的職業!”
喬治被警方押回,老喬的手下上前問時年是否有事,需不需要送她回去。時年道謝說沒事,自己穩當穩當就好了。
目送警方離去,前一秒還悲慟難忍的時年,緩緩站直了身子,用手背將面上的淚全都抹去。
她回眸望那處挖出一個大坑
的空地。
就隔着一道鐵絲網,就在那晚她和湯燕卿“初見”的小巷裡。
若是將時空做一個重疊,刨除從她被湯燕卿銬在鐵絲網上和妮莎死亡之間的幾個小時的時差,那麼呈現出來的畫面便可能是這樣的:她就伏在那道鐵絲網上,面對着那片荒地。而那荒地上悄無聲息地埋葬了妮莎……本是她想保護的人,卻被她自己眼睜睜看着埋入墳墓。
她明白,兇手選擇這個埋屍的地點,腦海裡轉動着的何嘗不也是這樣的畫面?!從犯罪心理上來說,那個人選擇了這個地點來埋葬妮莎,一定程度上就是爲了懲罰她!
時年深深吸氣。
就憑這個埋屍的地點,她也絕不讓那個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時年邀請安澄一起吃午飯。
安澄坐下,卻沒放下那份傲骨,依舊抱着手臂端着肩膀,睨着侍者一道一道端上來的菜品。
都是她喜歡的。
安澄就樂了。她長得單薄,肩骨本就玲瓏突出,這一笑就更顯得不好惹。
“時年你做了不少的功課啊。別告訴我,你是從湯燕犀那問來的。如果真是從他那來的,我可告訴你,我一口都不吃!”
幸虧跟安澄相處有些日子了,否則冷不丁相識,還得被安澄着透着骨子的冷給嚇着。
時年就笑:“安檢心裡的那幾個按鈕,我也是知道的。湯律師是絕對不能碰的那個,我哪兒敢碰啊。所以安檢放心吧,這幾道菜我實則是向杜醫師問來的。”
安澄倒也揚眉:“你跟我問的?你也認識他?”
隨即倒也明白了,抱着手臂哼了一聲:“也是啊,你身邊有燕七呢。只要你想認識的人,他哪個不巴巴地帶着你去認識啊?”
時年垂首微笑:“實則我本人倒是真的跟杜醫師有過一面之緣。”
曾經她被向遠嚇壞了的那次,就是到杜松林的診所就醫的。彼時杜松林說過幾句破含深意的話,讓她記憶猶新。
安澄這才放下心來,垂眸開始看那幾道菜。
時年真的是用了功的,找的館子是安澄平常最喜歡的,菜式也都是她的最愛,她有些食指大動。
不過還是擱下了筷子,盯住時年。
“……你今天該不會是又來遊說我去吃某人做的菜吧?”
此事又是一場老官司了,還是在馬克的庭審上,湯燕卿和湯燕犀打賭,說倘若辯方輸了的話,要湯燕犀說服母親請安澄和時年吃頓飯。時年也願意幫湯燕犀的忙,於是就此事主動聯絡過安澄許多回,可惜安澄就是不開面兒,全都給否了。
時年便笑:“放心啦,不是。安檢在電話裡都差點把我罵到狗血噴頭了,我哪兒還敢當面再讓安檢噴啊。”
安澄聳了聳肩:“那還差不多。”
這才終於肯捉起筷子。
筷子一動,便立時不是起初那個傲嬌的她,只見風捲殘雲,右手筷子,左手也直接上了。這份“專心吃飯”的模樣,叫時年很是歎爲觀止。
安澄左手扯了個雞腿,右手筷子上還夾了塊筍片,擡眼瞪時年:“看什麼看?吃飯啊。”
時年撐了撐眼角:“秀色可餐,看比吃更爽。”
安澄翻了個白眼兒,也不理會時年的揶揄,繼續專心吃飯。
終於吃到打嗝兒了才坐直,用溼巾擦淨了手指,又是之前清冷高傲的模樣。
抱着手臂聳起肩骨:“說吧,究竟什麼事兒啊。費了這麼多心思,既然不是替湯燕犀和霍淡如說話的,那又是爲了什麼?”——
題外話——【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