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374這是我陪你走的,最後一段旅程(三更一)
燕翦看見詹姆士,就像撞見了鬼。
她沒想到,在自己的家裡,在自己祖父面前,她還是能撞見鬼,撞見危險!
她幾乎直接從地上撲向他。
“你到我家來做什麼?!”
燕翦怎麼都沒想到,從小算得上嬌生慣養的她,在享受了22年的備受呵護之後,卻在這一年遭遇到了這樣一個魔鬼。
他奪走了她最美好的一切,卻還陰魂不散,到大姐的店裡與她吵架不算,竟然還跑到她家裡來鯴!
他到底要怎麼樣?!.
在場的四個人都愣了。
老爺子眯眼望着孫女兒的悲憤,連忙向薛如可使了個眼色。
薛如可衝上去死死攔住燕翦:“燕翦你別激動,有話慢慢說,啊!”
燕翦指着詹姆士衝薛如可大喊:“薛叔你把他攆出去!攆出去!!”
詹姆士一臉死灰,一雙藍眼睛冰冷地盯住燕翦,緩緩道:“你別誤會,我今天來是來拜見湯爺爺的,本與你無關。”
“你來見我爺爺做什麼?我爺爺認識你是誰?!”燕翦豈肯善罷甘休。
“那你知道我是誰麼?”說到這個話題,詹姆士新下的憋悶也是不打一處來。
最初遇見,他橫着膀子撞落了她的傘。她直着脖子跟他吵架,卻壓根兒就沒問問他是誰。
那次是陌路人,她不問倒也罷了。
可是接下來他在山上將她給……她竟然還是沒問他是誰!
他都對她做了那樣的事,可是他在她眼裡、心裡竟然就那麼沒有半點的存在感。就連讓她問一聲他是誰的價值都沒有麼?
“你是誰又關我什麼事!”他不說還好,一說反倒激起了燕翦更深的恨意:“我憑什麼要問你是誰?你是誰跟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他是魔鬼,是她活了22年遭遇到的第一個噩夢。她只知道他這樣的身份就夠了,又何必知道他姓甚名誰?
如果可能,她想跟他拉開所有可能的距離,他懂不懂啊!所以她想知道他的身份做什麼?!
薛如可眼見燕翦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都控制不住了,只好轉臉向湯老爺子求救。
湯老爺子在旁悄然觀察半晌了,這才親自走上來抱住燕翦,柔聲勸慰小孫女:“燕翦啊,你冷靜!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途中太勞累了?”
祖父上前勸阻,燕翦不想被祖父給看出來,便只能死死忍住,甩開頭去。
可是另外三個人都能看見,她甩開頭去的剎那,眼圈兒已是紅了。脣也是紅的,是她自己用牙齒死死咬的。
湯老爺子攬着孫女兒的肩頭,“燕翦,給你介紹,這是詹姆士·佛德。就是皇甫的弟弟。”
燕翦死死地瞪着他:“我管他是誰!可是他又憑什麼到咱們家來?”
老爺子凝視着孫女兒:“你忘了,佛德家與咱們湯家還是姻親。皇甫來過咱們家認親,這回詹姆士剛回國,就也登門拜訪了。”
燕翦頭又是嗡地一聲。
竟然,還特麼是親戚!
當年湯家的姑奶奶嫁給佛德家的那位姑老爺,在那段烽火年代代表着奔向自由,是一段浪漫佳話。可是她呢,時隔百年之後,她這個湯家的孫女兒又跟佛德家的男孩兒遭遇到一起,卻怎麼特麼成了這麼一段孽緣?!
好想罵娘!
她忍不住笑,這塵世的緣分真是特麼的好笑。她死死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你卻早就知道我是湯家人。所以你特麼早就知道兩家之間的這份關係了,是不是?”
明知道兩家還算是親戚,可是他卻還是對她做了那豬狗不如的事?!
他還是不是人啊?
詹姆士嘴脣抿緊,說不出話來。
湯老爺子朝薛如可使眼色,然後勸說孫女兒:“燕翦啊,一路奔波也累了。你先回房間去洗洗澡,睡一覺。行李叫你薛叔給背上去。有什麼話,等睡醒了,精神頭兒足了,爺爺再聽你說,啊。”
薛如可半扛半拖地將燕翦給哄了出去。堂屋裡靜了下來,湯老爺子的目光落在詹姆士臉上。
詹姆士只覺汗水成滴,順着額角滑了下來。
他忍不住想起進門的時候,堂屋前面庭院裡的天井。屋檐四角瓦片上的雨水匯成水滴落進青條石的井裡去,水聲空靈,滴答若琴。
“詹姆,究竟怎麼回事,老朽我想先聽你說。”
詹姆士立着,心跳如鼓。
“該怎麼說呢,湯爺爺,我跟燕翦早就認識。不過是一場誤會。那時候我剛回國,誰也不認識,巧合地在路上跟燕翦撞到一起過。我撞掉了她的傘,她怪我沒有禮貌。我那天心情恰好很糟糕,就跟她吵了兩句,於是……”
他儘量避重就輕地說。
反正他想湯燕翦也不會主動向她家人說起後來在山上的事。
湯老爺
子聽完,果然只是笑了笑:“原來如此。這樣芝麻綠豆點的小事兒,虧我們燕翦還記仇了。詹姆啊,倒叫你見笑了。”
“哪裡哪裡,”詹姆士便也連忙躬身:“原本就是我得罪在先,還要請湯爺爺代爲向燕翦致歉。等以後有機會再見面,我再當面向她道歉。”
話說到這兒,幸好湯老爺子沒再深究,詹姆士急忙趁勢告辭。
出了湯家的大門,詹姆士纔敢擡手擦汗。這才知道,額發已經被汗水洇透。
不過……方纔那樣撞見她穿一身迷彩服,英姿颯爽,卻偏偏見了祖父就像小女孩兒般直撲進老人家懷裡的模樣,叫他忍不住駐足回眸,望向那紫檀建起的深深樓閣,凝望一扇扇雕花密佈的窗櫺。
忍不住猜想,哪一扇纔是開向她的閨房?.
聽見層疊的庭院裡一進一進傳進來回聲,送客了。
燕翦知道那個魔鬼終於走了。
她這才放心地闔上眼睛,鑽進熱水裡去。
這才肯讓自己落下眼淚來。淚水融入浴桶裡的熱水,騙自己說未曾流淚。
這一趟跟隨小聲去亞洲,走了一個多月。這樣遠的距離,這樣長的時間,她以爲足夠她舔舐傷口,讓自己痊癒。
可是等坐上飛機,等飛機飛離跑道,她就已經知道一切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樣。她以爲開始遠離就會讓自己雀躍起來,可是事實上,她發現越是遠離,反倒越是記得清晰。
她想起那個夜晚,她跟小聲並肩坐在沒有一絲光明、只是間或被炮火照亮的那片土地上,小聲莫名地伸手過來撫她的頭髮,問她究竟怎麼了。
那一刻她險些崩潰。
不是崩潰於小聲對大姐的執着,不是崩潰即便她就在身邊,可是小聲心裡卻依舊只有大姐,她是崩潰在——原來在那樣遙遠的地方,只有小聲跟她在一起的獨處時刻,可是她竟然也是無法忘掉那件事的。
她沒辦法找回小時候獨獨膩着小聲時候的快樂,無法再用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笑容對着小聲。那晚上她發現她好像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自己,她很恐懼地發現就連她對着小聲的心情,都彷彿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模樣。
在那段困擾着她和大姐、小聲三個人的關係裡,她其實可以接受小聲變心。因爲她自己心底其實都明白,小聲也許是對大姐的感情更深的;可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卻反倒有一天,有可能是她自己先找不回了從前的感覺,是她自己先變了心去。
她想也許是自己已經自慚形穢了,因爲她已經被那個藍眼睛的魔鬼奪走了一個女孩兒最美好的初次。因爲這樣的自厭自棄,所以她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自己,再找不回了從前對小聲的那份感覺。
於是那個夜晚,她在陌生的土地上,在黑暗裡止不住了自己的眼淚。
她對小聲說:“言情小說裡,男女主當經歷過這樣的生死相依之後,都一定會修成正果了。可是小聲,你知道麼,我這次執意隨着你一起來,卻是要用這段旅程向你說:再見。”
“對不起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不是我不想繼續這樣走,因爲我發現我不配。若這樣執意走下去,我會傷害到更多的人。我不想再讓大姐流淚,我也不想再讓你爲難。還有我的家人……他們其實沒有誰責怪過我,可是我知道我讓他們所有人都失望了。”
“小聲,這是你和我之間的最後一段路。等走完了,回到M國之後,我就會徹底放了你,也忘了你。”
如今她回來了,她會踐行她自己的承諾,她一定會放了他也忘了他——
題外話——【早上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