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山橫貫三府交界之地,本就是邊緣三不管地帶,加上前朝敗亡後兵災不斷,成了土匪強盜的聚集地,在石明山大大小小几十股強盜,可以說一座山頭一股強盜,毫不誇張。自打番邦鬼子入侵後,義軍、官軍和鬼子手下的僞軍先後進入石明山,分別收編和剿滅了大部分強盜。王鼎三小白弟部強盜正好不大不小,加上佔據的山寨地勢險要,既不會對幾股勢力構成威脅,又不會被一口吃掉。同樣也因爲王鼎三小白弟部佔據險要之地,又毗鄰三府通衢,成了各方勢力的下一個目標。
三天過去了,一同身陷囹圄的人中早兩天關進來的兩個人已經被家人贖回去了。袁明鷹因爲一直哭,被強盜毆打了幾次,終於再也不敢哭了,躺在地上蜷縮着身子低聲不住地叫疼,奄奄一息。今天袁明鷹的家人把他擡回去了,又陸續來了幾個人把家人贖回去了。奇怪的是在袁定成眼裡條件還可以的老秀才居然還被沒家人贖回去。
又是下午時分,蟬在四周的樹上拼命地嘶吟,攪得人心煩意亂。
跑來兩個強盜,一個又高又瘦,一個又矮又黑,打開門進來一個一個盯着看,看得袁定成心跳不住地加快,然後指着看起來還算壯實的袁定成叫他出去,想起前兩天強盜的示威,袁定成直哆嗦,儘管心裡十萬個不願意,雙腳居然不爭氣地自己往前走了。兩個強盜又挑中了陳伯明,陳伯明死死地抱住柱子被狠狠打了幾個巴掌後拖了出來。又給他們一人發了一根棍子,看起來也不是要殺他們,兩人的恐懼稍稍平復下來。
不一會兒,白二爺腰裡彆着駁殼槍,又帶着了八個強盜,前面兩個高個背兩支步槍,其他人拿刀釵長矛,朝着山下走去,又叫袁定成和陳伯明跟上。
袁定成雖然沒讀過書,但聰明伶俐,已經猜出是要叫他們一同下山打劫。想來可笑,三天前自己還是被打劫的對象,今天自己要跟着強盜去打劫別人。強盜能叫他們一起下山打劫,好消息是強盜大概不會殺他們了,壞消息是一旦做了強盜被官軍捉到也是要殺頭的。一路上袁定成細心留意沿路地形,萬一有機會逃跑也不至於在山裡迷路。
剛剛那個瘦高個強盜對他們說:“今天白二爺看上你們倆了,現在亂世回家也是餓死,不如做強盜好賴有口飯吃。現在我們下山納個投名狀,以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投名狀,袁定成聽過故事,這是強盜們爲了不讓新入夥再有其他出路讓他幹一件十惡不赦的壞事,小說裡一般都是殺個人當投名狀。別說是殺人,就是殺雞他也害怕,嚇得他大氣不敢出,耳朵裡只能聽到一排排腳步聲。
瘦高個又說:“你們可以叫我高什長。”原來這瘦高個是個什長,也就管理十個強盜的小頭子,這裡總共纔來了十三個強盜,除了白二爺也就他最大了。白二爺當初在控制了大湖潭強盜後按照前朝軍隊的規矩,把強盜五個人編成一伍,十個人編成一什;分別設立伍長什長。他又問道:“你們倆叫什麼?”
陳伯明腦子轉得快,回道:“陳金堯。”
袁定成心想他不是叫陳伯明麼?也沒多想自己也胡亂編了一個名字:“袁希文。”說完袁定成又後悔了,害怕回去後強盜找同鄉人覈實。
這次他們來到公路邊埋伏好,一連開過去了三輛車,白二爺並不曾下令去打劫,大概是汽車跑得太快追趕不上吧,袁定成這樣想着。不多時來了一支騾馬隊,十來頭騾子,騾子的兩側都背滿了貨物,五六個人急匆匆往前趕。
白二爺一聲令下,袁定成就被身邊的瘦高強盜拽了出去將騾馬隊團團圍住。
騾馬隊中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對襟馬夾的看起來像是掌櫃的中年人走上前對一衆強盜說:“各位爺,今日還望高擡貴手,該給的孝敬都不會少。但是這騾子上運的都是我們村委託我採購的救命糧食。”
“正好,我們山寨也缺糧。”高什長說道。
說罷強盜們就上前牽騾子,就在此時猛然颳起了一陣颶風,飛沙走石,袁定成剛牽到騾子和一衆強盜都被狂風迷了眼睛。趁這機會,中年人大喊一聲跑!袁定成還牽着騾子來不及放手就被人一腳踹倒,身邊的陳伯明卻身手矯捷竟然一棍子掄倒了騾馬隊的一個牽騾子的。
啪!忽然槍響了,袁定成尋着槍聲看去,原來中年人身上有一把手槍,擊倒了一個強盜。還未等那個強盜倒下,白二爺又開了一槍,把中年人打倒了,他又衝上前補了一槍,嘴裡罵罵咧咧:“敢殺我兄弟,找死。”又胡亂向騾隊的其人開槍,幾個擊倒了,也有幾個沒有打中。
白二爺一面命人馬上把騾子牽走,一面又命人察看倒地的人。袁定成向路邊歪倒着的人走去,還沒走到聽到木棍擊打腦袋的聲音,原來是陳伯明,大概這就是他的投名狀吧。袁定成的雙手情不自禁地發顫,他希望前面倒下的已經死了,但又希望他沒有死。果然他還沒有死,鮮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他滿臉哀求地看着袁定成。
“怎麼樣?”高什長遠遠地問。
“呃……”袁定成猶豫了,一面是保自己命的投名狀,一面是一條掌握在自己手裡的鮮活的生命,但他還是說:“好像死了。”
“什麼叫好像?”高什麼罵道,又提高了嗓門:“死了就是死了,有什麼好怕的。習慣了就好。”
習慣?果然強盜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袁定成又瞄了一眼那個人木木地走了。
高什長又給他一根繩子,叫他把沒倒下的少年綁了。袁定成也沒綁過人,只按照先前強盜綁自己的時候的樣子,照貓畫虎,那少年模樣清秀,身材較小,所以綁起來也容易。袁定成本想把繩子從少年的脖子前繞到身後再將手纏上,沒想到繩子滑了下去,他再去繩子時,正好碰到了一處十分綿軟部位,非常的舒服,驀地臉紅了,擡頭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少年,眉清目秀,五官精緻,細膩的皮膚倒真不是男子所能擁有,若是換上少女的衣服應該是很好看的。
回去的路上高什長拍拍袁定成的肩,說:“後生表現不錯。”
“可是我沒交投名狀。”袁定成惴惴不安地回答。
“投名狀?跟我們一起下山就是投名狀了啊。”
“我以爲我要……”袁定成到底沒把殺人兩個字說出來。
“你以爲要你拿個人頭回來纔是投名狀?說書的聽多了吧,我們可是隻求財不索命。”
不索命?那前幾天拿來示威的人是怎麼被殺的?袁定成押着少年低頭默默地前行。